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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四〇五 夜色如山

行行 小羊毛 2642 2017-09-20 10:15:05

  謝峰德面上反而露出獰笑來,“哎喲,杉杉,師父教你的那些功夫,你怎么不用?”

  婁千杉咬牙不答。一切闌珊幻術(shù)倘在謝峰德面前施用,必會被他以“萬般皆散”消解反噬,她慶幸這一柄軟劍還藏在自己腰帶之中,還能給予自己拼命的手段。

  然而,驚覺之時(shí),臂掌之間,氣力已軟弱下來——她不敢致用的“陰陽易位”,謝峰德用起來卻如魚得水。他內(nèi)力遠(yuǎn)勝婁千杉,簡簡單單一式“青絲之舞”中的“青絲縛”,便能令得她行動之力大減。

  “青絲之舞”只不過是陰陽易位心法的第一篇,婁千杉倘若能稍許學(xué)得“萬般皆散”,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毫無還手之力。

  單無意的狼狽并不比她稍減。謝峰德不過將“青絲之舞”篇的“凝氣針”稍許變化,那樹藤之上,殘葉碎片肅然站立,隨風(fēng)化為尖鋒,銳利之意颯颯,脫了藤蔓,反向無意飛來。無意不識這是幻術(shù),只下意識想甩脫了樹藤,一時(shí)又如何甩脫得掉,只能連連后退?!皻忉槨惫谭菍?shí)物,可幻覺侵入肌膚,周身如受針刺,內(nèi)中痛楚實(shí)不可免。

  謝峰德“嘿嘿”干笑幾聲,“小公子,得罪了?!碧炔皇羌蓱勆砩系男M毒而不得不聽命于單疾泉,他豈會容這少年糾纏了這么久。此時(shí)他有些后悔起初容得婁千杉將他解了開來,多了麻煩,一手抓住了那揮來的樹藤,手上用勁,藤蔓立時(shí)活了般游動起來,輕易掙出單無意手心。無意輕輕“啊”了一聲,那樹藤已向他足上纏到,將他一個(gè)趔趄拖倒在地。勁風(fēng)隨即撲至——“十指聚八荒”的疾力,封住了他的雙踝和雙腕。

  雙踝受制,便不能再站起;雙腕沒了力氣,便不可能解開自己足上捆綁。婁千杉艱難提劍,還待替無意將藤蔓挑斷,倏然風(fēng)響,謝峰德的身形已然擋在其間。

  “杉杉,”他涎笑著,“乖徒兒,聽師父的話,莫再掙扎了?!?p>  婁千杉退了一步。如永夜般的恐懼,再次涌到。她將那劍抬起,劈砍向身前這個(gè)黑影,可這個(gè)黑影卻像永夜般巨大,像永夜般不死。他只伸出手來——第二篇“赤袖之舞”中的“若火訣”,足以令婁千杉手中劍柄炙若沸煎。

  “千杉,你快走,你快走?。 眴螣o意驚惶呼喊。可當(dāng)然已經(jīng)晚了。勁風(fēng)拂動,婁千杉手中軟劍已然跌落。除了一雙赤手,她再沒有了任何自救的倚仗。

  “說吧,你想——怎么死?”謝峰德獰笑著,向婁千杉逼近過去。

  “謝峰德!謝峰德!”無意嘶喊著,翻滾著想要立起,“你敢,你敢動她一根頭發(fā)試試,我……我殺了你!”

  “我動她怎么了?”謝峰德果然挑釁地撩動婁千杉的束發(fā)。少年的長發(fā)被撩落成少女,謝峰德的目中越發(fā)閃出光來。

  便在這一息間,一串令人心悸的機(jī)械之聲越眾而出——毒針!隱藏在少女長發(fā)之中的機(jī)簧毒針,那支束起了她所有的最后的期待的機(jī)簧發(fā)簪,終于被牽動了!

  婁千杉的心從未升得這么高過——這可能是她這一生,這顆心的頂點(diǎn)。她要報(bào)仇了。她要?dú)⑺浪恕?zhí)錄宋家的毒針,即使盲目之下無法命中要害,其劇毒也足以要了謝峰德的性命!

  只要他死了——只要他死了!她在心底祈求著,如每一個(gè)絕望之人都愿意付出最大代價(jià)。只要他死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所有的一切,她都還有機(jī)會重新來過!

  毒針“突突”地從她的發(fā)中射出,謝峰德躲避不暇,兩枚暗器擦著他的頭皮,削刺出了一道醒目的血口。

  婁千杉面上露出一絲絕處逢生的蒼白快意,欲待立時(shí)向他補(bǔ)上一掌,可手方抬起,面前的謝峰德卻發(fā)出一聲猙惡大喊,突然一把攫住了她的小臂。

  她渾身一抖——她看見他猩紅著雙目,雙手如鉗,像被疼痛激怒的野獸。在完全回過神來之前,巨力已令她向后跌倒。

  “小妮子,你還敢反抗?”惡獸的利爪如刀,撕裂開她的衣衫與肌膚。

  屈辱的疼痛從心底發(fā)散向百骸,全部的力氣,在謝峰德面前也不過是將折細(xì)柳。跌落于地面的剎那婁千杉恍惚出神,仿佛……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點(diǎn)??墒沁@一刻與任何一次都不同——因?yàn)?,她這顆跌落于地獄的心,在僅僅剎那之前,還那么那么地高,高到她以為,一切可以永遠(yuǎn)結(jié)束!

  她以十指向他搏斗——劇毒只是還未發(fā)作,她期待著很快——很快他就會死,掙扎也許就能令自己免受最后一次屈辱。

  耳中隱隱約約的,好像聽到人在叫喊,明明很近,卻又似很遠(yuǎn)。一定又是單無意。那個(gè)沒用的小子,沒有一次能保護(hù)得了她,此刻,除了在一旁叫喊,又能做些什么?她在心中自憐——最終陪伴了自己的屈辱的,竟然也只有這個(gè)沒用的少年。

  謝峰德此時(shí)已然失了理智,咻咻而喘,惡惡而咆。婁千杉從來是他隨意拿捏的玩物,從沒有一次能逃脫得了自己掌心,只有那一次——那一次她竟敢埋伏了自己,令得自己差點(diǎn)丟掉了性命,不得不詐死脫逃,將養(yǎng)許久才恢復(fù)如前。此后他一直四處打聽婁千杉的下落,欲行報(bào)復(fù),去年終于尋得,百般折磨之后,棄她敝屣自滅。數(shù)十年中,已數(shù)不清有多少女子不堪他的肆躪消生于世,他也實(shí)不覺婁千杉會與她們有什么不同。她們?nèi)绱巳崛酰崛醯貌豢耙粨簟崛醯盟麖奈聪脒^她們中有人還能夠——還能敢——再一次地——生出反擊!

  他不是不知那暗器或有劇毒,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先將這個(gè)膽敢如此的女子強(qiáng)按于地,要將滿腔**與惡望迸發(fā)于她的身與心,要將這個(gè)幼弱而美好的身與心一起毀滅!

  婁千杉的氣力,漸漸的,枯竭了。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能來救她。沒有人會來救她。

  她沒有注意到一旁單無意的面孔?!衷趺磿诖藭r(shí),轉(zhuǎn)頭去看單無意呢?就連真心如他,在今天之前,只怕都未曾真實(shí)地想象過,那個(gè)曾在他身下宛轉(zhuǎn)的女子,被別人壓在身下的模樣吧?

  這樣也好吧。她的雙目漸漸空洞。如果沒有什么能讓他退卻,就讓這一幕讓他永遠(yuǎn)地退卻好了。

  可忽然,她聽到一聲驚心——好像是布帛之裂,好像是筋骨之錯——可都不是。她以余光瞥見單無意的腿動了一動——她以為絕不可能掙脫的那個(gè)少年,竟掙斷了那捆綁住他的藤索。在后來的許許多多歲月里,她始終想象不到這少年在她有如一生般漫長的絕望片刻中,為她用去了怎樣的力氣。他甚至疼痛到站不起來,只將整個(gè)身體飛撲過來,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了謝峰德,將他掀翻于地。

  他被封住氣穴的雙腕沒有絲毫力氣,但他還有這一雙手臂,這一對寬膊,這一個(gè)身體,這一腔兇蠻。他用出全部力氣,將四肢都緊緊勾住了謝峰德的四肢,將牙齒都深深嵌入了謝峰德的肉里。謝峰德怪叫連連,欲待掙脫,可無論怎樣甩動,便是甩不脫這個(gè)癲狂的少年。

  婁千杉只驚得呆了。只那么一瞬間的失措,她忽看見一潑鮮血自單無意口中咳出,噴濺在了謝峰德的肩上。不遠(yuǎn)處就是崖邊,顯然,謝峰德深知若再不甩開了這少年,只怕要與他一同滾落山谷。此時(shí)他哪里還顧得上什么蠱毒在身的忌諱,一式“若火訣”接一式“十指聚八荒”,在在皆擊入單無意那緊貼的身軀。

  “無意……”婁千杉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盁o意!”她忽然才驚起——像從所有的噩夢里終于驚起,顧不上那一身殘衫零落,攀爬著要伸手拉住那個(gè)少年的遠(yuǎn)去。

  可是——她什么也沒有觸到。

  如依然在一場噩夢里——她看見他抱著謝峰德向崖下墜去,只有夜色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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