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魔神色大變,看著程鈞,程鈞心中一陣快意——多少天一直縈繞的謎團(tuán),到如今這才解個通透。
骨魔空忍,骨魔空忍,這個名頭太大,在程鈞心中也不得不占有了一席之地,即使他重生歸來,對這個縱橫后世的魔頭,也格外關(guān)注甚至忌憚。本來事情很簡單,程鈞已經(jīng)認(rèn)定,紫云觀里的老魔,就是骨魔空忍的真身。
本來這個才猜想事事對應(yīng),那易筋鍛骨經(jīng)一出,已經(jīng)坐實了那老魔的身份。但程鈞下手搜魂之后,卻是心中存了一個疑惑,總覺得事情在某一個節(jié)點走入了岔道。因為那老魔來歷清清楚楚,就是一萬年之前魔門一大魔修,號稱紫云怪道的魔頭。他雖然魔名遠(yuǎn)播,也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惡事,但并沒有“骨魔”空忍這個人的影子,那易筋鍛骨經(jīng)固然與后世所傳類似,但是更勝一籌的傳世經(jīng)書《仙骨論》卻是毫無蹤影。
倘若說那奇作是后面幾百年中他自創(chuàng)的,倒也說得過去,但他一萬多年時光,只創(chuàng)出這下品的易筋鍛骨經(jīng),往后幾百年時間真能靈光乍現(xiàn),創(chuàng)出那樣別開天地的妙論?
但是說那老魔不是骨魔空忍,又絕無是理,許多事情也說不通。程鈞也只是保留了疑惑,暫且拋開。
但是當(dāng)程鈞聽到,小和尚被取名為“空忍”的時候,諸般疑惑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不可遏止——為什么,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和尚能承擔(dān)起這種縱橫后世大魔頭的身份,還是在易筋鍛骨經(jīng)出世的情況下?
眼前的種種線索如同迷霧,層層疊疊朦朦朧朧,始終離著最后的真相隔著一層,直到程鈞靈光一閃,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關(guān)鍵。
空忍固然很可能就是小和尚,但小和尚未必是骨魔。
空忍是空忍,骨魔是骨魔。
還有一個人,就是隱藏在最深處,擁有最高的才華,最深沉的背景的那個魔頭——骨魔。后世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空忍,或許只是他外在的一個身份,小和尚也只是做個這個身份的傀儡。
這個人,就在眼前。
這才是真正幾百年后無惡不作,卻又驚采絕艷,以至于天下側(cè)目,無人不識的一代梟杰骨魔!
若是說,當(dāng)初程鈞還是心中懷疑,那么剛才此人一番話,倒是令他心中更確定了幾分,程鈞手中撫摸著那塊養(yǎng)魂木板,道:“骨魔……道友,我問你一句,你若答上來,咱們或許還有一番緣分?!?p> 那骨魔原本驚怒交集,這時候卻漸漸冷靜,臉色雖然不好,卻也沒有大喜大怒,只是冷著臉道:“你說說看?!?p> 程鈞道:“剛才你說我是資質(zhì)天成,仙骨無上,那么我——是絕頂資質(zhì)之身嗎?”
那骨魔一怔,上下打量他,道:“你——自然算是道骨天成,絕頂?shù)馁Y質(zhì)了。”說著,露出了一絲艷羨,貪婪嫉妒之色一閃而逝。
程鈞點頭,道:“道骨天成,那一般是用來形容先天道體的,也就是俗稱九分仙骨,九九歸一的體質(zhì)。能擁有這樣的仙骨,若非半途隕落,至少也能在元神上位。能有這樣的資質(zhì),那可是萬中——百萬中也沒有一個。”
那骨魔點頭同意,心道:這話雖然人人都知道,說的也不錯,但你這么自吹自擂,是什么意思?
程鈞笑了起來,道:“可是在旁人看來——就是那道宮的掌教,看見我也認(rèn)定,我是七分仙骨???”
那骨魔一怔,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驚反喜,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那個自然,別說掌教,就算是深山里窩著的那些有通天徹地之能的老鬼,也不會有其他的答案,你疑惑么?就是世界上除了我,誰看你都是七分仙骨,可是只有我知道,你是道骨天成的體質(zhì)。這其中的奧妙,就不是一句話能說出來的。我只告訴你,你若按照七分仙骨修煉,入道還不算什么,到了筑基筑成道體的時候,你若不知道關(guān)鍵,只能選擇下等道體,往后入了精魂天地,你就要后悔莫及。”
程鈞盯著他,所有的疑惑終于都塵埃落定,漫天迷霧全部散開,露出燦爛光明,緩緩道:“果然是你。”
那骨魔本以為他聽了,必然感興趣,自己就能反而拿捏他,誰知道他不忙問這個,反而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道:“你說什么?”
程鈞道:“沒什么,你接著說?!逼鋵嵾@其中的玄妙他知道,這在后世幾百年之中,已經(jīng)漸漸成為了家喻戶曉,并且推動了整個修道界改革的基礎(chǔ)理論,但是他還是想聽聽,這版口口相傳了無數(shù)遍的理論,在最初的創(chuàng)造者嘴里,到底是什么模樣。
那骨魔張了張口,又冷笑道:“我若告訴你,可解了你的疑惑,但我又有什么好處?”伸手搖了搖,道:“你別說性命捏在你手里——雖然養(yǎng)魂木對我重要,但我要說的這件事對你同樣重要。若有這件事,你不僅僅是多得幾百年道行,還能擁有那得道升仙的一線希望。若沒有這件事,你最多也就在精魂天地,運氣好了堪堪元神出頭。千年不到,身死道消,化為一捧黃土。要么咱們兩個都的好處,我得新的機(jī)會,你得一線天機(jī),要么一拍兩散,我拼著現(xiàn)在輪回,在地下等著你,等著你不用幾百年時光,就要下來找我?!?p> 程鈞微笑,若是老魔不趁這個機(jī)會談條件,他也枉活了那么大的年紀(jì)了。這件事威脅不到程鈞,程鈞對于登天之路,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明白,老魔要說什么,他也知道個一清二楚,現(xiàn)在他可以一口拒卻,叫那老魔分毫不得,輪回轉(zhuǎn)世,甚至仿照他棄徒的例子,直接將他抽魂煉魄——
那樣真是很可惜啊。
倘若程鈞果然只是單純?yōu)榱苏乙晃吨骰昊蛘呦麥缒枪悄?,他就不會說這么多話了。他雖然對骨魔心存忌憚,也不喜那老魔利用小和尚,但并沒有真想要老魔的命。原因很簡單,那老魔和他那只靠狠辣偏激和鬼心思的棄徒不同,這人是真正的天才。不說仙骨論,只說從紫云老魔的記憶中得到的碎片,就可以知道這老魔在萬年之前,是如何驚采絕艷,自出機(jī)杼,做出了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業(yè),這樣一個人,即使是個大魔頭,也是值得留下的。
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值得珍惜的,就是有才的人。很多人明明早就該死,但是那一身才華,卻讓旁人總是顧惜一二。程鈞就是惜才之人,他不愿意隨便扼殺一個罕見的天才。
當(dāng)然前提是,沒有威脅的天才。
所以程鈞愿意等他說出自己的理論,一是證實自己的猜測,二來,也順理成章的給那老魔一個和自己談判的機(jī)會,自己好在沒威脅的情況下,放他一條性命——若是自己把他的理論搶先說出來,那不就沒臺階下了?
不過程鈞愿意給他機(jī)會,那也得那老魔自己識相,若是果然動了非分之想,那么程鈞那分愛才之心,也就不算什么了。
因此程鈞只是冷笑道:“好吧,你想要抓住一切機(jī)會爭取活命,那也可以。但你也是聰明人,你該知道我不是黃口小兒,三歲的孺子,不是你一句兩句言語就能哄住的。我給你機(jī)會,歪門邪道曲線迂回這些招數(shù)對我沒用,別想耍什么水面下的花招。你自己提條件,我懶得和你討價還價,你說條件,成就皆大歡喜,不成一拍兩散。別說我沒給過你機(jī)會?!?p> 老魔一生之中,何曾有過如此的憋屈?對于小和尚不必說了,小和尚雖然聰慧,到底見識少了,被他哄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就是他那倒反師門的劣徒,回轉(zhuǎn)萬馬寺之后,幾次想要暗算與他,還不是被他生生壓了下來。但碰上眼前這個家伙,竟然油鹽不進(jìn),事事落在下風(fēng),早知道當(dāng)初小和尚從冰里面把他脫出來的時候,就應(yīng)該下手段將他弄死。
不過,事到如今多說無益,現(xiàn)在這般情況下,可以選擇的不多了。何況這小子不知是真渾,還是裝渾,一開始就把路都堵死了。
也罷,既然只有這個選擇,程鈞更加犀利一點,他將來反而有前途。
那老魔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廢話,咱們這樣的人,花言巧語也沒用,開門見山罷了。我在萬馬山呆得膩煩了,這里又不是什么寶地,我總不能爛死在這里,想要出去找個機(jī)緣。你帶我走一程?!?p> 程鈞道:“那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你以什么身份出去?”
老魔神色變了幾變,知道下面一句話出了口,就再沒回旋余地,猶豫了片刻,終于道:“好,就如你所愿,咱們定下一個契約。我先說明我的底線,我自由自在活了一萬年,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顧惜羽毛。嚴(yán)苛至主仆,霸道至心魔,高等至天道,這些絕境的契約我是寧死不會屈從的。”
程鈞也是干脆,道:“倒反器靈咒,愛簽不簽?!?p> 老魔哼了一聲,道:“倒反三次最多,四次以上……”
程鈞道:“三次就三次,三次咒誓倒反為契,訂約為限?!闭f著輕輕一化,一道光咒在空中一閃,道,“看清楚了?契約在這里,要簽隨時可以簽。你先說說你的重大發(fā)現(xiàn)吧?!?p> 老魔目光一閃,想要進(jìn)一步要求先簽后說,權(quán)衡了一下,終于道:“好,你該榮幸。你是世上除我之外,得知這仙骨無上奧妙的第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