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帶著那和尚在森林中穿行,來到一棵大樹下,轉了一轉,從一個隱蔽的樹洞之中掏摸出一件東西,道:“走吧?!?p> 那和尚看著,似乎是一個卷軸,因為程鈞沒打開,不知道里面畫的什么,道:“那是什么?”
程鈞道:“正要請教大師,你看這東西對是不對?”找到一處豁亮的地方,點著了一支樹枝,借著火光打開卷軸,指給那和尚看。
那和尚低頭一看,奇道:“咦——地圖?”
程鈞點點頭,這是萬馬寺也就是紫云觀的地圖,是沖和提供給他的。這也是他要求沖和做的事情,也是他上次進入紫云觀的目的之一。
上一次他收服沖和的時候,就要他做過地圖。只是沖和雖然是紫云觀的人,但他回來的時日并不長,對紫云觀也并不完全熟悉,有幾個尋常冷僻和關鍵的地方,還不能記熟,甚至沒機會進入。程鈞給了他一天時間,將冷僻的地方逛到,而關鍵難以踏足的地方,程鈞也給了他機會。
就是程鈞進入紫云觀的這段時間。
這段時間,是老道必須要在固定時間固定地點招待程鈞的時候,正好給了沖和進入一些往常難以進入的地方的機會,程鈞呆的越久,沖和的時間就越充分,因此程鈞不得不多呆了一陣。
等到程鈞出來,再過一整日,就是沖和交付地圖的時候,兩人約定沖和將地圖藏在規(guī)定的地點,程鈞自取便了。
只是程鈞雖然取了這地圖,卻未必完全相信他,只是取來做個對照。本來程鈞想讓小和尚來對照一番,畢竟他就住在萬馬寺,現(xiàn)在有了大和尚,這和尚雖然離開了近百年,但事急從權,也能窺得一二。
那和尚果然叫道:“咦,咦,這不是我們?nèi)f馬寺么?”手指在那地圖上比劃,道:“對了,大雄寶殿之后就是藏經(jīng)樓、禪堂、方丈室,僧人們住的禪房,我就住在東邊。哈哈,這座七層的寶塔還在,那是寺里面最高的地方。他娘的,當初監(jiān)寺老是找茬讓我去掃塔,一掃就是數(shù)日,真是混賬之極?!?p> 程鈞道:“這里面的格局果真與當初一樣么?”
那和尚道:“我看著沒什么分別……誒,大幾十年功夫,連新房子都不曾蓋過一間,這混的也是忒慘了?!?p> 程鈞道:“寺里面香火不旺盛?!边@個想也知道,那紫云觀老道占了萬馬寺,區(qū)區(qū)兩年時間,便得了村民人心,倘若萬馬寺果然香火旺盛,在山中有聲望,又豈會沒一個鄉(xiāng)民吱一聲?
那和尚道:“原本就是如此,萬云谷氣候合適,里面有幾畝好田地。外頭都是窮山惡水,寺里的人不必搭理外頭的,就有飯吃,誰還把外面人放在心上?說是佛門普度眾生,不過是抱著飯碗度自家罷了?!?p> 程鈞道:“你說,若是關押一個女子,應該關在哪里?”
那和尚毫不猶豫道:“依我說,必然是這里——”他伸手一指,正是那座寶塔。
程鈞點頭,道:“我也這么想,想必是關在塔頂上。”
那和尚搖頭道:“不是,是關在塔底下。那塔下面有一座地牢,建造的極為森嚴,陰森恐怖,我曾經(jīng)進去過一日。當時我就想,殺了我的頭也再不想進去第二次?!?p> 程鈞心中一沉——那寶塔的底下,藏著他十分關切的東西,他是不愿意有任何人染指的,然而轉念一想,又暗道:料也無妨,那東西幾百年后才現(xiàn)世,應當不會這時便給人取去,她一個女子被關在塔里,自保還來不及,哪里就會想得什么東西?我怎么也患得患失起來了,莫不是太想要失了平靜心?
那和尚道:“這么著,我去闖大門,你去探塔。你看見后面那扇小門了沒有?我先從大門進去一刻鐘,你在外面聽到聲響,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從后面進去,查看那宋道友是不是在塔里。那塔下有樓梯通下去,最后通往地宮。我在時,那地宮只有一道門閂,并無落鎖,你應當能打開。但時過境遷,或許他們加了什么禁制也難說。倘若打不開,那就先確定了宋道友在不在里面,然后撤出來,也算得竟全功?!?p> 程鈞點頭道:“和尚,你武功如何?”
那和尚道:“怎么?”
程鈞道:“那里建了一座十分厲害的駁靈陣,你雖然修為搞過了他們,但是進入陣中,法力必然大受影響,還不如武功有用。”
那和尚大笑道:“若問別的,和尚還要猶豫,偏偏這一樣問到了和尚的本行,我曾經(jīng)想過以武入道,若是晚遇到恩師幾年,我也突破先天,自行入道了。況且我修為在,身體強健,有十金剛力,就是空著手,也把那萬馬寺拆了?!?p> 程鈞道:“那就好了,我身上寸鐵皆無,和尚你借我件兵刃使一使?!?p> 那和尚手中的禪杖一晃,道:“這是我吃飯的家伙,不能給你。我看看還有什么用的上的?”伸手在腰間乾坤袋上一拍,手中一晃,已經(jīng)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戒刀,拋了過去,道:“我手里就那么一把法器,旁的都是凡間的鐵器。這玩意兒還是我當初剛出山用的,雖然只是一口利器,也比你赤手空拳強,湊合些吧。釘是釘鉚是鉚,今天日子就挺好,咱們這就沖過去?!?p> 程鈞伸手一抄,將戒刀抄在手中,手指在刀背上一彈,發(fā)成“錚——”的一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大鬧一場。”
萬云谷,凌晨寅時初刻。
凌晨時分,正是最黑暗,最安靜的時刻,萬云谷中只有風聲,連一只蟲鳴都沒有。紫云觀中的人也睡的正香,連今日值夜的清風,也歪在門房之中,睡得黑甜。
正這時,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仿佛晴天霹靂,春日響雷,震碎了黑暗與寂靜。
清風一驚,猛地一抬頭,朦朦朧朧之中,只覺得腳下土地都在亂顫,耳邊都是轟隆轟隆的響聲,連綿不絕。
他一驚,暗道:山崩了!腦袋雖然混亂,但是身子反應不慢,跳下凳子,往外抹頭就跑。
剛跑到一半,只聽一個怒吼聲音道:“他媽的紫云觀,有活著的沒有?岳華老道,臭牛鼻子,還不滾出來,你家佛爺來了!”
清風又驚又怒,道:“不是山崩,是來了敵人!好大的膽子,敢欺到紫云觀來?!彼宰颖景粒m然睡夢剛醒乍逢敵人,還有著幾分害怕,但更多是惱怒,揮手倉啷一聲,從墻上拔出劍來,喝道:“誰敢欺你家道爺!”沖了出去。
剛出門走幾步,只覺得不對勁,腳下冰涼,一低頭,才發(fā)現(xiàn)出來的匆忙,來不及穿鞋襪,就這么光著腳來了。想要回去換,但大門已經(jīng)近在眼前,門外還有人正在“咣咣”的砸門,想要不回去,但腳下涼的不對勁,心中這么一猶豫,竟是進退不得。
他正猶豫,只聽轟的一聲,兩扇大門飛了出去,一個黑黢黢的身影出現(xiàn),喝道:“慢慢騰騰的,紫云觀里都是烏龜不成。”
到這個時候,清風是等不得穿鞋了,喝道:“是你祖宗?!遍L劍一挑,刷的一聲,往那人胸口刺去。
眼見長劍到了那人胸前,清風只覺得一陣不對勁,但是那里不對勁,也說不上來,手中長劍直直的往前,突然叮當一聲,刺到一件銅鐵器上面,震得膀臂酸麻。
還來不及看清楚刺得是什么,只聽忽的一聲風聲,他暗道:不好——
但他也只有閃過不好兩個字的反應時間,來不及有什么動作,咚的一聲,倒飛出去幾丈,砰地一聲,大頭朝下砸在地上,只砸的七葷八素,不知天地,手中長劍早就不知去向。
只聽那人笑道:“我竟不知道和尚有狗吃屎的祖宗——娃娃,把褲子穿好了吧?!?p> 清風勉強翻過了身,趴在地上,想叫道:“誰沒穿褲子了,我只是沒穿鞋?!笔种幸幻?,摸到了自家大腿,光光滑滑,哪里是布料?再一摸,臉色漲得通紅,原來他果然太匆忙,不但沒穿鞋襪,下身只有一條褻褲,險些就光了屁股。
他又羞又氣,竟一時忘了身上疼痛,只傻愣愣的見那和尚一路踢打,先踹碎了門,又一路踢進了院子,連身影都看不見了,只有乒乒乓乓連聲不絕于耳。亂響之中,夾雜著人聲,只聽師尊岳華道人喝道:“道友是誰?為什么半夜三更進來和我為難?”
這句話正好問在清風的疑惑處——這和尚是從哪里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