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處,寒梅獨(dú)立。
一根枝椏斜出,橫在雕紋精美的窗欞前,上面梅花點(diǎn)點(diǎn),有幾朵已經(jīng)盛開。
那花瓣粉嫩嬌美,暗香浮動(dòng)。
如那窗里的少女,在窗外朵朵雪花的簾幕遮掩下,有一種孤寂的美。
洛青舟踩著鵝卵石灑落而成的小路,走到窗前那只斜梅下,低頭拱手,恭敬道:“二小姐。”
秦微墨已從椅子上站起,在窗里目光柔柔地看著他,清麗的臉蛋兒上露出了一抹矜持的笑意,輕聲道:“姐夫,不用客氣的,外面冷,快進(jìn)來吧?!?p> 洛青舟看了一眼屋里。
香爐里薄煙裊裊,壁爐里炭火通紅,地上鋪著雪白色的厚厚絨毯。
桌上放著花瓶,里面插著幾支粉色的冬梅。
小小的手爐放在桌邊。
角落里,還有一張軟塌。
塌上鋪著繡著牡丹的粉色被褥,中間還橫著放了一個(gè)小茶幾,茶幾上放著一盤圍棋。
屋里還有幾件少女的衣物。
即便站在窗外的屋檐下,洛青舟也能嗅到屋里飄來的少女幽香。
這是一間屬于少女的書房。
可能從未有過男子進(jìn)入。
所以……
洛青舟依舊站在外面,拱手道:“二小姐,我就不進(jìn)去了,夫人讓我來看望你一下。二小姐既然在寫字,那我就不打擾了,下次再來探望?!?p> 站在門口的珠兒頓時(shí)急道:“姑爺,不準(zhǔn)走!”
說完,才覺得語氣不對,又氣鼓鼓地道:“姑爺剛來,都還沒有陪二小姐說會(huì)兒話呢,怎么能這么快就走?!?p> 秦微墨低頭收了筆墨,卷起了宣紙,然后柔柔地看著他道:“姐夫,我寫完了……”
洛青舟:“……”
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yuǎn)處屋檐下的百靈,猶豫了一下,走進(jìn)了屋檐,靠近了窗前,看著窗里的柔弱少女道:“二小姐,那你……想聊什么?”
秦微墨站在窗里,苦笑道:“姐夫,你就這樣站在外面嗎?”
洛青舟道:“沒關(guān)系,這樣挺好?!?p> 兩人隔著窗戶,陷入了沉默。
站在不遠(yuǎn)處的百靈,突然走到門口,拉著虎視眈眈的珠兒道:“走,我們?nèi)ヅ赃叺姆块g聊會(huì)兒天。”
珠兒被她強(qiáng)行拉走。
場中陷入了寂靜。
外面雪花飄灑,同樣靜無聲息。
洛青舟覺得這樣站著挺尷尬,開口道:“二小姐,你上次不是說,你想看《香閨記》那樣的書嗎?”
秦微墨聞言,雙眸一亮:“姐夫給我?guī)砹藛???p> 洛青舟搖了搖頭,道:“沒帶,不過我記得幾個(gè)像是《香閨記》那樣的故事,二小姐如果想聽的話,我可以講給二小姐聽?!?p> 秦微墨一聽,欣喜點(diǎn)頭:“嗯,姐夫,我想聽?!?p> 洛青舟沉吟了一下,道:“那我今日先給二小姐講個(gè)《西廂記》的故事吧?!?p> 鑒于這位二小姐多愁善感,身體不太好,他決定無論講什么故事,結(jié)局都要編造的美好一些。
反正是故事小說,隨便編個(gè)圓滿的結(jié)局就是了。
秦微墨柔聲道:“姐夫,進(jìn)來講好不好?外面冷,我們坐塌上,暖和一些?!?p> 洛青舟看了一眼屋里的軟塌,哪里敢進(jìn)去。
上面不僅有女兒的被褥,物品,還有兩件女兒衣物,他若是進(jìn)去與這位小姨子相對而坐,促膝而談,估計(jì)那位岳母大人知道了,會(huì)立刻拎著刀殺過來。
“不用,我站在這里講就是。二小姐若是覺得冷,可以去塌上坐著?!?p> 洛青舟婉拒,怕她繼續(xù)邀請,連忙開口講起了故事。
“年代不詳,有一姓崔貴人,官拜前朝相國,不幸因病告殂。只生得個(gè)小女,小字鶯鶯,年一十九歲,針指女工,詩詞書算,無不能者……”
“一日張生游覽普救寺,與崔鶯鶯相遇……”
這《西廂記》本是戲曲雜劇,洛青舟記得其中故事,所以很簡短地只把里面關(guān)鍵情節(jié)講了出來。
秦微墨屏氣凝神聽起來。
待聽到兩人在普救寺相遇時(shí),眸中光芒閃閃;聽到普救寺被圍時(shí),又蹙起眉頭,滿臉緊張……
等聽到崔母失言賴婚時(shí),小臉上又露出了氣憤。
洛青舟站在窗外屋檐下,一襲長袍,慢條斯理,娓娓道來。
秦二小姐站在窗里,目光看著他清秀俊美的臉龐,癡癡靜聽。
不知何時(shí),百靈與珠兒都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在門口偷聽,也都靜無聲息。
“幾經(jīng)波折,在紅娘的幫助下,鶯鶯終于至張生住處私會(huì)。崔母覺察跡象,拷問紅娘……”
待講到鶯鶯十里長亭送別張生赴京趕考時(shí),秦微墨淚光盈盈……
躲在門后偷聽的珠兒,同樣眼圈發(fā)紅。
不過結(jié)局終究是美好的。
“張生高中狀元,幾經(jīng)波折,終于與鶯鶯完婚,幸福而甜蜜地生活在了一起,還生了幾個(gè)大胖小子,和幾個(gè)漂亮的閨女……”
洛青舟把結(jié)局補(bǔ)充的更加完美幸福。
故事講完了,秦微墨站在窗里,眼圈紅紅,久久不語。
雖然哭了,但心里壓抑悲觀的情緒一下子釋放干凈,心頭輕松了不少,腦中滿是張生和崔鶯鶯美好的愛情故事,那些生生死死的念頭,已經(jīng)不見。
“二小姐,時(shí)候不早了,我該回去讀書了,告辭?!?p> 洛青舟講完后,沒有繼續(xù)逗留,拱手退去。
秦微墨癡癡地站在那里,等他快要走出小院時(shí),方開口喊道:“姐夫,你明日還會(huì)來嗎?”
洛青舟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她道:“夫人說,讓我三天來一次就可以了。”
秦微墨看著他,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姐夫,那微墨如果想讓你每天都來呢?”
這話從一個(gè)未出閣的女子嘴里說出來,而且還是小姨子對姐夫說的,實(shí)在是有些……太大膽了。
洛青舟愣了一下,一時(shí)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站在門口的百靈,目光看向了他。
珠兒更是滿是驚愕,小姐怎么能……
秦微墨柔柔一笑,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姐夫,跟你開玩笑呢。今天謝謝姐夫了,微墨很開心。那三天后,微墨再等著姐夫。”
“嗯。”
洛青舟應(yīng)了一聲,沒有再多說,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百靈:“你不走?”
百靈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連忙跑出屋檐,撐開了手里的花傘,對著窗里的柔弱少女揮手道:“二小姐,我們走啦,三天后再見?!?p> 她跑到了洛青舟的面前,遞上了手里的花傘。
洛青舟接過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上,為她遮著風(fēng)雪,并肩走了出了小院,消失了在拐角處。
秦微墨站在窗里,怔了半晌,方喃喃地道:“珠兒,你說,姐夫會(huì)不會(huì)像是張生一樣,高中狀元呢?”
珠兒在旁邊擔(dān)憂地看著她,低聲道:“小姐,你……你剛剛怎么能那樣說……”
秦微墨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攤開剛剛卷起的宣紙,看著上面的詩,清麗的臉頰上平靜如水:“我說的是心里話,怎么就不能說了?”
珠兒睜大眼睛看著她。
窗外,雪花飄落,靜無聲息。
那斜在檐下的一支紅梅,裹著剛落的冰雪,傲然而立,芬芳依舊。
“姑爺,你剛剛講的故事真好聽,嬋……小姐和嬋嬋都還沒有聽呢,你待會(huì)兒也去給她們講一遍吧。”
“我還要回去讀書。”
“姑爺都給二小姐講了,連珠兒都聽了,我也聽了。姑爺要是不給小姐和嬋嬋講,她們會(huì)生氣的。”
“生氣就生氣唄?!?p> “小姐要是生氣了,嬋嬋就會(huì)讓姑爺知道,什么叫作一劍封喉!”
“小姐不會(huì)為這點(diǎn)小事生氣的,你不用騙我,也不用嚇我?!?p> “可是嬋嬋會(huì)生氣?!?p> “為什么?”
“因?yàn)椤驗(yàn)楣脿攲π〗悴缓茫〗闫鋵?shí)也愛聽故事的,就是沒人講給小姐聽?!?p> “真的?”
“嗯,千真萬確,誰撒謊誰是……”
“狗?”
“反正不是人啦。”
百靈心頭暗暗道:是花,最美的花!
說著,她又嗅了嗅手里的花,身子不知覺地向著旁邊的少年靠了靠。
像是被他遮在傘下,又像是被他攬?jiān)趹牙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