坨子村坐落于邊界的一個十分偏僻的山坳里。
這里交通不發(fā)達,早些年的時候,這里經(jīng)常會有吃不飽的流民冒險進入山中尋找食物,哪怕明知山上野物兇惡,為了活下去,這些人也是豁出了命去。
東易前些年朝中局勢不穩(wěn),外有北寒匈奴在邊界燒殺搶掠,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最后還是先皇在駕崩之際,將邊界這邊連著的八個州劃入了被封為凌王的四皇子名下,讓驍勇善戰(zhàn)的凌王守著這一方疆土,不被敵國騷擾。
不過京都朝中誰不知這是先皇在為新皇掃除障礙,凌王的母親曾時先皇最寵愛的皇后,只可惜皇后早逝,新后上位,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這位當年先皇最寵愛的四皇子,在繼后成天的枕邊風的吹鼓下,在宮中過得是連個奴才都不如。
若非當年元皇后的娘家還有點權(quán)力,將四皇子弄出皇宮,扔到軍營里去訓(xùn)練,在生死間掙扎,從戰(zhàn)場上一次次的爬回來,最后成為震懾北寒匈奴的重要人物,恐怕這位四皇子早就死在了深宮之中。
而也正因為四皇子威名赫赫,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在百姓之中的威望非常高,才引得先皇忌憚,最后封王之時硬是將這邊界的苦寒之地劃給了他,并且下令,讓凌王永鎮(zhèn)邊境,非皇帝召回,絕對不可離開封地一步,否則謀反之罪判處。
這一道指令下達的時候,不知有多少百姓為凌王不公,然而畏懼于皇權(quán),卻又不敢明于表面,只得暗暗可惜。
而坨子村,正位于邊界封地境內(nèi),也屬凌王管轄。
雖然都說邊界不太平,可是邊界這邊的百姓卻都知道,自從凌王接管這邊后,那些外敵便再也不曾來騷擾過,因為凌王的鐵血手段,直叫任何一個外敵人只是聽了他的名字,便兩股戰(zhàn)戰(zhàn),嚇得屁滾尿流。
坨子村位處偏僻之地,四周被深山環(huán)繞,只有一條通往鎮(zhèn)上的泥濘之路,平日里坐牛車,也要兩個時辰。
沈凝霜如今已經(jīng)能夠下地了,這兩天的休養(yǎng)可謂是受盡了這一家子的白眼,即便是她活著之前,也沒有受過這般待遇,因此十分不習慣。
雖然搞不清楚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況,不過她曾從一些奇聞異志的古籍上見過借尸還魂之說。
意為死去之人的魂魄附于另外一將死之人的身上,重新活過來。
她想,自己現(xiàn)在可能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沈念念是這具身體的名字,想起前生種種,她雖恨,可如今距離那京都天高地遠,想要復(fù)仇,又談何容易?
與其天天記掛著那深仇,還不如好好的養(yǎng)好身子,若是有機會,能夠找到被貶外省的父親,或許還能夠?qū)⑶吧碓┣窟€給云尚男與柳眉那兩個賤人。
對于前身丈夫的愛,在她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早已成灰。
曾有多在乎,如今便有多憤恨。
只恨自己識人不清,竟是將蛇當成了犬,最后落得那般下場也是自討苦吃。
沈念念坐在門口,搓著風干的玉米,臉色陰沉。
她知道為什么云尚男想要一把火將她燒死,不論怎么說,她都曾是明媒正娶回去的正經(jīng)夫人,那么多的嫁妝,足以讓侯府內(nèi)的那些人個個眼冒金光,若是將她休了回去,那些嫁妝肯定是要拿出來還給她,讓她帶走的。
只是云尚男和她那個曾貪得無厭的云老夫人又怎么可能輕易的將這么一大筆財富拿出來?
反正她娘家敗落了,一場走水,足夠向外人解釋云家的二夫人是意外身亡,至于能不能進他們云家的祖墳,那可就是他們說的算了。
沈凝霜一死,不僅不會讓他們背的一個忘恩負義,落井下石的名聲,還能夠保住一筆不菲的財富,充實他們自己的小金庫,何樂而不為?
正是打著這個主意,所以,沈凝霜就必須得死。
沈念念嘴角勾起一絲冷冷的弧度,他們倒是打的好算盤,遲早有一天,她要回到京都去。
哪怕不能當眾拆穿云家的人,只要將沈凝霜是被下毒之后燒死的事情悄悄的傳出去,就夠他們云家上下的人焦頭爛額的了。
“姐,喝水……”
劉子安端著個碗推門出來了,看見她在搓玉米,十分乖巧的坐在她旁邊,將水遞過去。
沈念念看見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立刻揚起一抹笑容,連忙接過來,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才笑呵呵的捏捏他的小臉:“教你的幾個字都學(xué)會了嗎?”
劉子安點點頭,提起學(xué)字的事情,明顯讓他多了幾絲興奮,連話也多了起來:“都記得了,姐什么時候又教我?”
沈念念放下碗,天氣還依舊冷的慌,這碗里的水是溫熱的,看來是子安好不容易從廚房那邊弄過來的,在知道這劉家的情況之后,難免被他的舉動暖了心,連帶著剛剛那壓抑的仇恨,也散去了不少。
“等活干完了,悄悄教你?!彼Σ[瞇的說道。
劉子安盡管只有八歲,可是卻非常的懂事,人常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并不不是沒有道理。
她還在伯恩侯府的時候,云尚男的嫡親弟弟也只有八歲,可是那卻是個極為惱人的小霸王。
在府內(nèi)可是無法無天的主兒,也沒少給她這個二嫂使壞。
打不得罵不得,就只能看著那小霸王在府內(nèi)欺善逞兇,若是叫旁人看見,鐵定會說那孩子一點教養(yǎng)都沒有,規(guī)矩都不懂。
可劉子安八歲的年紀,就已經(jīng)開始跟著劉父下田耕地,在家也幫著挑水砍柴,小小肩膀上壓著重重的擔子,卻還能夠保持最童真的笑容。
在后宅見慣了勾心斗角之事,乍一看到這么讓人心疼的孩子,再加上又是這具身體的弟弟,接收了之前那個沈念念記憶的她,自然也對這個孩子十分疼愛。
可惜劉家雖是個窮苦家庭,但是煩心的事兒也是極多,家里十幾口人,又未曾分家,家里的嬸子時常罵罵咧咧的,嘴里就沒個干凈,若是以前的她,鐵定直接叫人上去掌嘴了。
可現(xiàn)在她是沈念念,只能暫時忍著。
劉家是坨子村的一戶算不得富庶的人家。
老爺子劉云山祖上也曾是書香門第,只是后來犯了事兒,一家被貶邊疆,路上死的逃的,最后只剩下了幾口人活了下來。
而老爺子便是那幾個劉家人的后代,在這坨子村扎了根,取了房媳婦兒又不是個好相與的,經(jīng)常和村里的人罵架。
直到后來生了三個兒子后,更是變本加厲。
劉才和是劉子安的親爹,也是她的繼父,在家排行老二,人稱一聲劉二。
這個男人忠厚老實,之前取了房媳婦,在生產(chǎn)的時候難產(chǎn),直接一尸兩命,這人便成了鰥夫。
后來沈念念的娘沈母逃難到這個地方,和劉才和看對了眼,便帶著沈念念嫁到了劉家,成了劉家的媳婦兒。
劉才和也是個倒霉的,從小到大做什么事兒都不順,自然也就不得劉老太太的歡心,所以從小就劉家受盡了欺辱,空長了個頭,性格卻是個軟綿綿的,再加上當年沈氏嫁給他的時候生的一副還算漂亮的容貌,所以更不招心眼小的劉老太太待見。
沈氏嫁到劉家的這些年可沒少受這惡婆婆的磋磨。
而沈念念這個外帶來的種,自然也就更不受待見了。
從進入劉家開始,就沒怎么吃飽過,干的活卻比牛還多,再加上十一歲那年傷了臉,變成一個人見人惡的丑八怪,如今到了十八了都還沒嫁出去,已經(jīng)是村里有名的老姑娘。
說起來,這具身體的生辰八字可是和她一模一樣,就連個頭也都差不多高,除了瘦的幾乎只剩下了一層皮,讓人覺得更加丑陋之外,就連身上也和她以前一樣有個蝶紋的胎記。
只不過她以前的胎記是在大腿內(nèi)側(cè),而這具身體的胎記卻在左肩外面,若非親近之人,絕對不會知曉。
姐弟二人在屋內(nèi)搓著玉米,沒一會兒就見一個胖胖的婦人板著張臉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一個木盆,里面全是粗布衣裳:“去,丑八怪,把這些衣服都給洗了,待會兒我家子越就要回來了,可要穿干凈的衣裳。”
這婦人便是她第一次醒來之時一直叫罵的人,是劉家大兒子劉大的媳婦李氏,為人好吃懶做,欺善怕惡,尖酸刻薄,以前可沒少欺負劉二一家,甚至還把沈念念這外來的種直接給當成了自家的牛馬一樣使喚,還不給吃飽的。
沈念念挑著眉看著那滿滿一盆的衣裳,卻繼續(xù)坐在位置上動都不動的搓玉米,淡淡的說道:“大伯娘,這衣服又不是我的,我干嘛要洗?你兒子要回來穿干凈的衣裳,你這個做娘的就自己去洗唄,我還忙著呢?!?p> 若是以前的沈念念那懦弱膽小的性子,是肯定不敢和李氏頂嘴,只會悶悶的將衣服接過去。
可現(xiàn)在的沈念念芯子已經(jīng)換了個人,乃是曾經(jīng)的嫡小姐,又怎么會幫著這種粗鄙的婦人洗衣服?
李氏完全沒有想到沈念念竟然會拒絕,頓時就變了臉,叫罵了起來:“你這個丑八怪,懶貨,叫你洗個衣裳怎么了?吃咱們家的住咱們家的,你還有理了?怪不得都成老姑娘了都還沒嫁出去,除了丑外,還是個白眼狼,真是白瞎了咱們老劉家辛辛苦苦拉扯著你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