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許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老人，又也許是一位隱世的離道高手，誰知道呢？
有的人如癡如狂地追求功名利祿，被視為常態(tài)，有的人超然世外塵埃不沾身，卻被視為瘋子。
這世界向來是如此。
離道，不僅是道則之超脫，同時也是神思之超脫。
萬事不縈于心，無物困擾于意，此為大自在。
玉凌走過千山萬水，終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回到了上元宮。
當所有分身盡皆融為一體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只需向前邁出一步，他就可以登臨一個全新的境界。
回首望去，十數(shù)年風雨歷歷在目。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到達了這樣的高度。
忽然，玉凌若有所覺，從入定中蘇醒過來，來到了院門口。
“玉凌殿下，陛下請您移步曜華殿?！?p> 門外的侍衛(wèi)很恭敬地躬身行禮，不敢踏上臺階半步。
“什么事兒？”玉凌問道。
“云殿下大捷歸來，斬殺混沌生物上萬，陛下設宴為她接風洗塵，順便召集眾長老，約莫是要籌備靈女交接大典了?！笔绦l(wèi)道。
“沒有雪清泠的消息嗎？”玉凌皺了皺眉，按理說幾天過去了，以徐師樸的效率，怎么也該把人找回來了吧？
“沒有，估計雪殿下是……是兇多吉少了?！笔绦l(wèi)小心翼翼地道。
“那大長老人呢？”
“大長老好像在外出辦事，反正大典的籌備工作怎么也要個十天半月，到時候大長老應該也回來了?！笔绦l(wèi)道。
奇了個怪，難道徐師樸半路上被其他什么事耽擱了？可是他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吧？
玉凌本以為徐師樸出馬，救回雪清泠應當是十拿九穩(wěn)，萬萬沒想到似乎出了些變故。
“我知道了，你回吧?！?p> 玉凌輕輕舒出一口氣，心底浮起抑制不住的隱憂，加快步伐走向了曜華殿。
路上他遇到了很多長老，大部分人都滿面春風，只有元乘藥君等不多一些人步履沉重。
“凌兒?！痹怂幘娭?，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幾步走近來，難抑憤怒地傳音道：“你覺不覺得這件事有些詭異？明明我聽其他人說，一開始小雪的戰(zhàn)績是將云聲嬋遠遠甩在后面的，怎么這一轉眼就失蹤了？”
“有沒有人看到她怎么失蹤的？”玉凌問道。
“普長老跟我說過了，他們當時發(fā)現(xiàn)有異常空間波動，百萬云符鼠從裂縫里瘋狂地涌出，小雪便下令全軍撤退，但她還沒來得及完成部署，一片彩霧就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把她卷了進去。普長老他們拼盡全力都沒有對那彩霧造成損傷，只能眼睜睜看著小雪消失不見?！痹怂幘y掩焦灼。
“彩……霧？”玉凌怔了怔。
難道是……他忽然涌起了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猜測。
“唉，現(xiàn)在我也不求小雪去當那勞什子靈女了，只要她能平安回來，比什么都好?！痹怂幘е?，苦澀地道。
玉凌見她如此消沉，想了想還是傳音道：“徐大長老已經(jīng)找到了雪姑娘缺失的那一縷靈魄，而且他幾天前就出發(fā)去混沌虛空了，應該很快就能有個結果。”
雖然這么安慰著元乘藥君，但玉凌自己卻很不樂觀，除非雪清泠能安然無恙地重新出現(xiàn)，否則他始終無法安心。
“找到了？大長老怎么找到的？”元乘藥君急急追問道。
“那縷靈魄被鎮(zhèn)壓在邪方族圣地下，當時還遇到了衡塵星衛(wèi)的分身，很明顯他和族內的某些人串通在一起?！庇窳璧?。
“陛下知道嗎？”元乘藥君沉聲道。
“徐長老應該跟他說過了，只是……在眾長老的壓力下，他又能怎樣呢？除非陛下看到雪姑娘活著回來，否則他不會打破族內的秩序與平衡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拖，盡可能讓大典多籌備個十天二十天。”玉凌道。
元乘藥君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小雪會沒事的，剛好趁此機會，讓我好生審視一下某些人的嘴臉，等我找到了足夠的證據(jù)……”
“曜華殿到了?！庇窳杼嵝训?。
元乘藥君也不再多言，和玉凌一同拾級而上。
今日的曜華殿分外熱鬧，擺滿了琳瑯佳肴，靈酒的微醺香氣混合著誘人的菜香，幾乎要從殿門口飄到十里之外去。
玉凌一眼便看到了大殿中間的云聲嬋，她早已換下了戰(zhàn)盔，此刻身著一襲金絲長裙，梳著流云發(fā)髻，眉目顧盼，身姿翩然，輕聲細語間一派雍容優(yōu)雅，嫣然一笑間又勝卻了千般萬種的風情。即便場間不乏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與她相比終究是稍遜三分姿容。
好些元靈族的青年才俊都圍在云聲嬋周圍，從容自若地攀談著，不時露出瀟灑而爽朗的笑容，試圖引起她的注意，而云聲嬋的應對也十分巧妙，不會讓任何人感到被冷落。
玉凌今天穿得就很隨意，正準備找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卻被云煥然拉到了最上面的幾個位置，僅次于靈皇的坐席。
云煥然還跟他擠眉弄眼地道：“看見云聲嬋了嗎？她今天穿得這么漂亮，一多半是想吸引你的注意來著。”
“所以？”玉凌不置可否。
云煥然詫異道：“你對這么漂亮的姑娘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玉凌轉頭看著他：“靈子殿下，你有事直說?！?p> 云煥然一本正經(jīng)地道：“沒事，你一會兒就知道了?！?p> 玉凌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他大概猜到待會兒會發(fā)生什么了，于是試探地道：“靈子殿下，我忽然想起來我有個急事沒有處理，我能不能先……”
“不能！”云煥然趕忙拽住他袖子，堅決地搖頭。
“反正今天的目的不是給云聲嬋籌備大典么，我在不在問題不大。”玉凌道。
“問題大了！總之你別想跑?！痹茻ㄈ蛔У酶昧α?。
玉凌無語道：“所以你們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直接把我賣了？”
云煥然愣了愣道：“誒？你咋知道的？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凌兒你也二十五六了，按理說早該娶妻了，既然你自己沒有想好對象，族里就好心幫你分配一個，你看云聲嬋這姑娘各個方面都沒得挑，又很會照顧人，你們多相處一段時間，你肯定會滿意的。”
“就好比我和九枝，一開始連面都沒見過，父皇把她許給我的時候，我還一萬個拒絕呢，后來成婚了，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了九枝的可愛之處，現(xiàn)在你看我這一家子不也挺好的。不然你放眼族里，有幾個姑娘能配得上你嘛?！?p> “小雪是很優(yōu)秀啦，但她現(xiàn)在……唉，希望她平安無事吧，主要你們關系太近了，那啥，兔子不吃窩邊草嘛……”云煥然說著說著已經(jīng)口不擇言了。
玉凌淡淡道：“所以你們就覺得，關系近了錦上添花毫無意義，不如把我和云聲嬋湊在一起，來緩和一下族內的矛盾，順便贏得她背后那一票長老的支持是吧？”
“凌兒，你咋非要這么想呢，我們……”云煥然苦口婆心地試圖勸說他，忽然發(fā)現(xiàn)場上安靜了下來，抬頭一看，卻是元靈靈皇從門口邁步而來。
“參見靈皇陛下?！痹坡晪瓤羁钍┝艘欢Y，語聲柔如春水。
眾人也連忙跟著行禮，元靈靈皇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走到了最高位坐下。
他的眉宇之間有些許疲憊之色，但聲音仍然鏗鏘有力：“今日這場盛宴，主要是為了宣布一件事?！?p> 眾人不禁有些詫異，今天靈皇陛下居然把開場語全都省去了，直接進入主題，難免讓他們有些猝不及防。
“經(jīng)過兩輪的選拔之后，我宣布，最終將接任靈女之職的，是啟瓊云氏一脈長女，云聲嬋?！痹`靈皇沉緩地道。
短暫的沉寂后，全場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掌聲環(huán)繞之下，云聲嬋步履沉靜地走到最中央，依舊保持著雍容的微笑。
玉凌冷眼旁觀，聽著元靈靈皇一條一條地陳述著繼任大典的籌備事項，眾長老也熱烈地參與到討論中。
而所有的熱鬧，都仿佛與他分隔在兩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終于敲定了每一處細節(jié)，元靈靈皇也再次開口道：“那么在宴會開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云氏女聲嬋賢良淑德，蘭質蕙心，繼任靈女實為吾族之幸，鑒于其暫無良配，吾代為長輩，將其許以嫡系一脈，吾女長子玉凌，如此良才佳人，方為天作之合?！?p> 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卻沒有特別驚訝的，顯然大部分人很早之前就已聽聞了風聲。
只有元乘藥君睜大了眼睛，震驚地望著元靈靈皇，她這段時間忙于煉制道丹，卻是沒注意這些小道消息，此刻要不是顧及到這么多人在場，她恐怕早就起身質疑了。
一位元靈族長老適時道：“請玉凌殿下移步臺下，由陛下賜予祥瑞玉符?！?p>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玉凌，云煥然不由有些緊張地傳音道：“凌兒，你可不要想不開啊，這么多人在這里呢，你要是有什么不滿，回頭再跟我說，好不好？”
玉凌也沒回應，只是平靜地走下了高臺，緩緩地來到了云聲嬋面前。
“玉凌……”
云聲嬋綻出一個柔婉的笑容，目光盈盈地注視著他，欲語還休。
但她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為玉凌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于是就在全場矚目之下，玉凌只是稍稍停頓了一秒，隨后便徑直越過云聲嬋，走向了殿外。
云聲嬋呆了呆，就這么看著玉凌和她擦肩而過，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原本其樂融融、喜氣洋洋的大殿也瞬間死寂，眾人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震驚得一個字都發(fā)不出聲。
“玉凌！”云煥然刷地起身，又急又氣地喊道。
“我累了，先回去了?！庇窳桀^也不回，僅僅幾步跨出，便消失在了曜華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