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幻靈族的談判并不順利，但也算是在玉凌的意料之內(nèi)。
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利益，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沖突，最重要的是，雙方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對北境武者來說，幻靈族終究是曾經(jīng)的五大靈族之一，誰都知道用不了多少年，他們就會重新站在世界的巔峰，如果不趁著現(xiàn)在占據(jù)上風(fēng)的時候，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消滅，不然等到幻靈族出現(xiàn)離道境修者之后，北境就無力抵抗他們的侵略了。
所以除去極個別死忠于玉凌的下屬，其他修者都不會理解他為什么要在形勢大好的時候選擇和談，如果處理不當(dāng)?shù)脑?，祖星修者對玉凌的敬仰更是會轉(zhuǎn)化為失望。
而對幻靈族來說，這同樣是極其憋屈的一件事，原本精密無漏的計劃硬生生被玉凌粉碎，同時粉碎的還有稱霸北境乃至無涯的夢想，就算玉凌許諾給他們再多的資源，也無法彌合這樣的落差。
可以想見，只要給幻靈族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三年之后五年之后，一旦有合適的機會，他們肯定會再次反撲，而且雙方如果處在和平狀態(tài)，肯定免不了互相的往來，這就更方便他們光明正大地滲透。
這似乎是個死結(jié)，以至于雙方談了半個時辰，矛盾不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越來越尖銳沖突，玉凌索性走出房門外，留給幻靈靈皇等人一些內(nèi)部討論的時間，而他也需要安靜地獨處一陣，再理一理頭緒。
周圍的幻靈族人都齊齊把目光投向玉凌，臉上的神色很復(fù)雜，估計也猜到這番談判沒什么結(jié)果。
玉凌懶得搭理他們，自顧自坐在庭院的長椅上，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紫塵若淺淺的笑容。
猶記得在森羅域，她溫柔而不舍地望著他，語氣堅決地說著：“我會等你回來，不管是三年、五年，還是……”
當(dāng)時玉凌打斷了她，跟她說，沒有還是了。
從上次離別到現(xiàn)在，倒是沒有三年五年，甚至連一年都沒有，但是她已經(jīng)為他等待了太久的光陰。
也許對很多修者來說，幾年并不算什么，閉個關(guān)就過去了，但在紫塵若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四五年的時間便足以占據(jù)她生命的五分之一。
玉凌本來很欣慰終于見到了希望的曙光，但等到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這之間有待處理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讓他感覺，這絲曙光很快又要淪入無盡的黑暗中。
無數(shù)方案在玉凌心底劃過，但都被他一一否定，直到他忽然有些厭倦，只想放空思緒，靜靜地出一會兒神。
但沒過多久，四周突然有些嘈雜，隨后一道輕輕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玉凌，我來了，讓你久等了?！?p> 玉凌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前，夕陽柔和的余暉灑在她的身上，將她的半邊發(fā)絲染成淡淡的金色，那一雙明眸仍然溫柔如水。
“塵若，你怎么……”玉凌立即起身，微微有些愕然。
“兩位南境的陣法大師送我過來的，順便，我見過你父親了呢?！弊蠅m若笑了笑，眼瞼微垂，又輕聲道：“只是不想讓你一個人在這里承擔(dān)，所以我就來了，為了我們的未來，我們一起努力?！?p> 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了手。
玉凌微微一笑，只覺得心底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仿佛黯淡的夕陽都絢爛了起來。
已經(jīng)離希望只差最后一步了，縱然有千難萬險，他也不會再回頭。
“走吧?！彼兆∽蠅m若的手，也不顧周圍那群幻靈族人的目光，拉著她轉(zhuǎn)身走進了屋內(nèi)。
屋內(nèi)的幾人正在激烈地爭吵，幾位元老分成了兩派，彼此面紅耳赤地爭論不休，只有幻靈靈皇坐在原位面無表情地聽著。
門口的光線突然被擋住，這些幻靈族元老都沒有在意，只有幻靈靈皇霍然抬頭，看著神色平靜的玉凌，以及他身旁微微抿著唇的紫塵若，臉色不由得沉了沉。
幻靈靈皇敲了敲桌面，幻靈族元老們這才漸漸地安靜下來，看到紫塵若坐在一旁，不禁驚愕道：“靈女殿下，你怎么來了？！”
紫塵若只是平靜地望向幻靈靈皇：“父皇，早在你起兵之初，我就和紫淮元老以及明虛藥君談過了，他們和我打了個賭?！?p> 幻靈靈皇莫名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但他并沒有打斷自己的女兒。
“賭約的內(nèi)容是，如果您這邊勝了，我此后將依從族里的安排，再不會有任何反對的意見，但如果您沒有完成原定的計劃，紫淮元老和明虛藥君就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如今，他們表示愿賭服輸?！弊蠅m若道。
她話音剛落，一位幻靈族元老便怒聲道：“靈女殿下，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這是在……”
紫塵若直接打斷道：“紫際元老，請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出賣我族利益’之類的帽子扣在我頭上，聽我說完，可以么？”
她的語調(diào)并沒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平靜之中自有一種凜冽的威壓，紫際不由得呼吸一窒，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明明同是真道境高手，而且他還早突破一些，可是不知為什么，紫際卻感覺真打起來，他未必是靈女殿下的對手。
紫塵若又將目光挪回到幻靈靈皇身上，聲音微沉：“父皇，事已至此，總要尋求一個出路，不是么？而且，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揮霍。”
“依你之見？”幻靈靈皇不置可否地道。
紫塵若正色道：“目前的癥結(jié)在于缺乏互信的基礎(chǔ)與合作的必要。但想必幾位元老心里也清楚，我族如今已退無可退，北境這邊本可以一鼓作氣將我族逼上絕路，但選擇和談，這便是他們的誠意?！?p> 她看了一眼黑著臉的幾位元老，加重了語氣道：“也許是因為我很早之前就離族，生活在十七域的緣故，我其實不能理解諸位的優(yōu)越感由何而來。一萬年前屬于幻靈族的輝煌早已破滅了，我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盤踞于亂塵、無比孱弱的族群，莫說是與道宇星系相抗，就連無涯四境之一的北境，都在實力上遠超我等?！?p> “縱然身懷靈族血脈，也不代表其他人便是可以肆意踐踏的螻蟻，除了仗著融于血脈中的道則，讓我們修煉得更快，有一些外族無法模仿的手段，但這又如何呢？我們是比他們更聰明，還是比他們更勤懇？都沒有?！?p> 一位元老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卻被紫塵若搶先一步道：“曾經(jīng)的人族是靠著什么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是靈族血脈嗎？并不，那個時候還沒有五大靈族?！?p> “是智慧，還有創(chuàng)造，這才是人族成為霸主的根基，在這一點上，靈族和其他人是平等的。就比如栗炎族的那些發(fā)明，無論是飛行器，還是對講機，在它們出現(xiàn)之前，幾位元老可曾預(yù)想過世上會有這樣便捷的東西？”紫塵若注視著他們。
幾人啞口無言。
“所以，現(xiàn)在的我們還沒有可供優(yōu)越的資本?！弊蠅m若淡淡地道：“也請元老明白，和談，不是我們的讓步，而是他們的讓步?！?p> 一片沉默中，紫塵若握著玉凌的手微微緊了緊，這讓他明白，她看似在這里侃侃而談，但實際上，心里還是有些緊張的。
幻靈靈皇忽然嘆了口氣，打破了寂靜：“那么回到正題，塵若，你剛剛說的兩點癥結(jié)，可是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紫塵若抿了抿唇道：“也不算是解決的辦法，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p> “沒有合作的目標(biāo)，便會陷于內(nèi)斗的泥淖，但我們其實有共同的敵人，這點，父皇你應(yīng)該心知肚明?！?p> “沒有互信的基礎(chǔ)，是因為北境和我族彼此間都很陌生，并且懷揣著敵意，要想化解，比較緩和的方法就是聯(lián)姻。”
紫塵若似乎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氣，目光堅定得沒有一絲搖擺：“如果我嫁給玉凌，雙方的沖突由我們兩人從中斡旋，很多事情都可以調(diào)解。這不僅是我個人的意愿，也是最佳的解決途徑?！?p> 玉凌不由心中一震，他沒想到紫塵若會當(dāng)著親人的面，如此直白、如此堅決地表露了心聲，也不知道這樣簡單的幾句話，是她多少次深思熟慮后的結(jié)果。
“靈女殿下，你……你未免把此事想的太簡單了！”一位幻靈族元老氣得渾身發(fā)顫，拍案而起。
玉凌不動聲色地把紫塵若護在身后，冷冷地望著他道：“那閣下有何高見？盡管直說。如果你只是為了反駁而反駁，那說明你從心底就根本不想好好解決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