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玉凌明知道自己可能被趙瀾利用了一把,但不知為何他也沒多少憤怒的情緒,也許是因為曾感同身受地體驗過對方的回憶。
他取出非瑯鏡遞給趙瀾,目光瞟了一眼鏡面,上面還有一層牢固的封印,末涯和他的族人就被封禁在這面鏡子里。
還記得當年末涯危言聳聽,認為玉凌見到趙瀾后絕不會有好下場,可單憑玉凌自己的感覺和判斷而言,他認為趙瀾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些有用的合作者,而非懷揣著置人于死地的惡意。
至少,趙瀾想殺玉凌的話,完全不需要如此費事。
“呵,末涯似乎還挺不老實的,到現(xiàn)在還在鍥而不舍地試圖沖破封印?!壁w瀾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鏡面,臉上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抬頭看向玉凌:“末涯跟你說過什么嗎?”
玉凌本來想說沒什么,但迎著趙瀾清澈而平和的目光,他最終還是如實道:“末涯就說這本來是他們邪靈族的小世界,然后又罵了天穴宗一番?!?p> “哦,這倒也正常,不過他的話不算全對,當年蒲長老帶著大家來到本澧星后,稀里糊涂地摸索到了這個并行的小世界,也分不清是邪靈族的人先動手,還是我們這邊的長老先動手,反正最后就那么打起來了。當年末涯給我們造成了很大麻煩,有許多弟子都死在了它手上,還好唐宗主及時出現(xiàn)……”
趙瀾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可以想見當年天穴宗和邪靈族的戰(zhàn)斗有多么驚心動魄。而且……唐鎏之果然沒死。
玉凌還注意到,趙瀾雖然身為宗主,但他對唐鎏之的稱呼是那么自然,自然到令人感覺趙瀾并不把自己當成宗主似的。
“不過邪靈族是純粹的魂體,如果掌握他們的弱點,其實收拾起來也不難。”趙瀾將非瑯鏡翻到背面,注視著玉凌道:“我知道你可能會心懷不滿,畢竟無形之中你確實被引導著幫我做了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末涯藏了這么多年,很是沉得住氣,我?guī)缀跻詾樗娴乃懒耍绻麤]人引誘它出來,還真的是很難解決這個麻煩?!?p> “所以作為報酬,除了末涯我要送給蒲長老以外,其他的邪靈你都帶走吧,想必這對你更有用一些。”趙瀾道。
玉凌微微一怔,沒想到趙瀾居然這么大方,而魂海里面,陰神更是激動得魂波震顫:“好人啊,真是大好人啊,天穴宗果然豪氣,終于有的吃了!”
“你就知道吃嗎?”玉凌對這家伙已經(jīng)無語了,怎么感覺來到無涯之后,也許是發(fā)現(xiàn)周圍高手如云,這位原本的雪界神靈瞬間丟掉了大半的偶像包袱,玉凌都不敢將這家伙當著剎魂族人的面放出來,免得崩壞別人的三觀和信仰。
“不然呢,光憑我自己修煉實在太慢,只有多吃一些類似的精純魂體才能迅速變強啊。想我當年本來就只想著混吃等死,誰料到最后莫名其妙被族人們供奉了起來,責任這種東西實在是讓人壓力山大,以至于雪神打上門來的時候,我只好選擇躲起來,免得我一掛,剎魂族就不復存在了,當然,也是我自己怕死,這個沒什么不好承認的。”陰神唏噓道。
“好吧?!庇窳鑼嶋H上還真不了解陰神的往事,主要是曾經(jīng)那段經(jīng)歷著實不太愉快,導致他對陰神全無好感,但現(xiàn)在他稍稍有了些改觀。
這個時候,趙瀾已經(jīng)取出了一顆手掌大小的透明珠子,輕輕貼在非瑯鏡上,可以看到絲絲縷縷如煙云狀的東西從鏡內(nèi)游離而出,被吸扯到了珠子里。
“趙……瀾,你不得……好死……”非瑯鏡猛烈地震顫著,傳來末涯憤怒的吼叫。
趙瀾漠無表情,等到所有煙絲都被抽離后,他伸手在鏡面上一抹,末涯的聲音就消失不見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有個好的死法?!壁w瀾這才淡淡說道。
玉凌不由心底一震,趙瀾的語氣雖然風輕云淡,但那股決然到置生死于度外的意味卻分外明顯,甚至隱隱藏著一絲瘋狂。
面前的這位男子,在平和淡然的外表下,其實卻是一顆被仇恨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
“拿著吧,這是蒲長老從東境帶回來的上品容魂珠,在那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珍寶?!壁w瀾將那顆變得渾濁的珠子遞給了玉凌。
玉凌剛收好容魂珠,丹田內(nèi)沉睡的蚋兀蟲王就突然蘇醒過來,似乎在謹慎地打量著趙瀾:“唔,這家伙好像真的到了混沌境,混沌元體,自身就是一件元器……”
趙瀾也若有所感,垂下眼瞼道:“出來吧,你不是有很多話要跟我攤牌么?”
“呃……”真到了這個時候,蚋兀蟲王反而感到渾身別扭,以及幾分實力不足的心虛。
雖然死物一定程度上克制生物,但修為差距太大的話也會遭到反克,而且蚋兀蟲王并不知道趙瀾究竟懷著懷著什么意圖。
“我就問你些事情,難不成你怕了?”趙瀾微微譏諷道。
蚋兀蟲王最受不得這樣的激將,哪怕它現(xiàn)在很可能成了一個光桿王者,但那份滲進骨子里的驕傲卻不容許它退縮。
“誰怕你了?”蚋兀蟲王嗤笑一聲,化作一團黑氣出現(xiàn)在玉凌面前,順便還將螺旋畫軸裹挾了出來。
“這家伙好像坑了你們不少人,你想怎么處理它?”蚋兀蟲王尾巴一甩,就將螺旋畫軸拍飛到趙瀾那邊。
“再說吧,我恐怕要先解決一下怨靈木偶的問題?!壁w瀾的目光穿過玉凌和蚋兀蟲王,徑直看向他們的身后。
蚋兀蟲王瞬間毛骨悚然,還沒等它有所動作,一只蒼白的手就從虛無里探出,抓向它尚未完全愈合的尾巴。
“你不是她主人嗎?快讓她停下!”蚋兀蟲王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心有余悸地道。
“我不是。”趙瀾的眸中罕見地閃過一絲困惑,而這絲困惑漸漸地轉(zhuǎn)化成了深思和一抹驚異。
他一把將蚋兀蟲王拎到身后,隨后神色凝重地看向突兀出現(xiàn)的帝袍女子,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澳阋业闹魅耸钦l?”
帝袍女子幽幽地漂浮在那里,她的眼眸短暫地聚焦了一下,但又很快渙散開來。
這一次,她沒有發(fā)出“咯咯”的詭異笑聲,而是失了魂魄般一臉茫然,喃喃道:“很像,但你不是……”
她似乎情緒極其失落,又轉(zhuǎn)向玉凌道:“還給我,環(huán),主人找不到了,去別處找……”
“什么?”玉凌實在沒聽懂她錯亂的語句。
“環(huán),束、束,神,環(huán)……”帝袍女子艱難地一字一字地道。
“你說這個?”玉凌并不想招惹這個神經(jīng)兮兮的怨靈木偶,直接拿出了慕容心兒給他的天穴束神環(huán)。
帝袍女子探手抓過束神環(huán),木然著臉道:“主人的,我要用它找主人?!?p> 趙瀾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他的身形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后那枚天穴束神環(huán)便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里,被他翻來覆去地仔細察看。
“環(huán),主人的……”帝袍女子的臉上浮起濃濃的煞氣,她的衣袂呼地一下飄揚起來,整個人瞬移般出現(xiàn)在趙瀾身前,劈手就要奪過束神環(huán)。
“我知道你主人是誰了。”趙瀾抬眸凝視著她。
“主人……不是誰,主人,就是主人……”帝袍女子的動作僵硬了一下,臉上現(xiàn)出幾許迷惑。
玉凌注意到趙瀾捏著束神環(huán)的右手在微微發(fā)顫,顯然他的內(nèi)心也頗不平靜。
“我應該稱他一句始祖,畢竟沒有他,就沒有天穴宗……”趙瀾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道:“他……還在嗎?是他創(chuàng)造了你?”
第1139章最重要的事
“我不知道……主人不要我了……我想找他?!钡叟叟拥纳裆龆髀冻鋈诵曰陌?。
蚋兀蟲王不耐煩地道:“這個怨靈似乎喪失了過往的記憶,但本王覺得她來自天穴。”
“是嗎?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哪里誕生的?”趙瀾看著帝袍女子。
“河……黑……很大的地方……”帝袍女子一臉迷惘,她蹙著眉頭似在努力地思索,可很快便痛苦地抱住腦袋:“記不得……我只想找主人……”
“應該就是幽冥河吧?!彬肛Ox王審慎地打量著帝袍女子:“奇怪,本王現(xiàn)在近距離觀察這家伙,又感覺她有些奇怪,也許本王之前的判斷過于草率了?!?p> “什么意思?”玉凌問道。
“她似乎并不屬于怨靈族,但她現(xiàn)在的存在形態(tài)確實是怨靈。”蚋兀蟲王若有所思。
“……可以說明白一點嗎?”玉凌一陣無語。
“以下只是本王的猜測,或許這個怨靈最開始只是一個普通的木偶,但她漸漸地誕生了‘靈’,靈體是很純粹干凈的,但也容易受外物的侵擾,所以她逐步被天穴的死氣所浸透,而來到陽界之后又吸收了大量的怨氣,最終褪去凡軀變成了一只怨靈?!彬肛Ox王道。
“似乎有些道理?!壁w瀾輕輕頷首。
玉凌也漸漸串聯(lián)出了一條線索,最初可能是天穴宗首任宗主雕琢了一具木偶,將它天天帶在身邊,沒想到這具木偶一點一點誕生出了簡單的靈智,首任宗主就給了她一枚天穴束神環(huán)。
這足以證明,天穴宗首任宗主在異象爆發(fā)沖入天穴后并沒有死,至少有一段時間沒死,不然時間線就亂了,也沒法解釋帝袍女子的出現(xiàn)。
只是其中仍有許多疑云,比如天穴首任宗主為何不回來?帝袍女子是如何跨越了陰陽兩界?又是如何喪失了大半記憶?這些問題只有當事人能回答,可帝袍女子連話都說不利索,智商恐怕還不如一個小孩子,問她她估計也說不上來。
“本王覺得就是這樣了,幽冥的怨靈族一個比一個奸詐狡猾,哪像這只怨靈蠢蠢的,只記得去找主人,要么是她記憶缺損后整個人變傻了,要么就是沒人教她這些常識?!彬肛Ox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沒毛病。
玉凌也補充道:“她最初是在大澧國王宮的真如殿出現(xiàn)的,那里曾有一位末代女王上吊自縊,可能是她臨死前的怨氣太濃,被這具靈體懵懵懂懂地吸收了,因而變成了怨靈,也變成了那位末代女王的形象?!?p> “這事兒好像還挺復雜的。”蚋兀蟲王嘖嘖道。
“我要找主人……”帝袍女子還在不斷重復著喃喃自語。
“你叫什么名字?”趙瀾的聲音很輕,似乎是不想刺激到帝袍女子。
“名字是什么?我要找主人……”帝袍女子就像是一段死板僵硬的程序,全部心神都被一個任務所填滿。
“據(jù)說始祖最喜愛茶茗花,你以后就叫茶茗吧。”趙瀾頓了頓,見帝袍女子毫無反應,便繼續(xù)道:“我?guī)湍阏夷愕闹魅?,因為我也想看看他是否還安好?!?p> 茶茗整個人仿佛都活絡了起來,執(zhí)拗地道:“主人……不死,我要找他。”
“你有多久沒見到他了?”趙瀾問。
“很久很久,我記不清……”茶茗呆呆地道。
能讓一個怨靈感到悠久的時間,至少也上千年了吧?
“等我處理完一些事情,我和你一起去找你的主人?!壁w瀾道。
“嗯,找主人……”茶茗木然地點了點頭,眼眸中卻現(xiàn)出神采。
“這么好哄?”蚋兀蟲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茶茗險些將他逼入死境,結(jié)果趙瀾三言兩語她就安靜乖巧了下來。
玉凌可不覺得隨便什么人都能讓茶茗乖乖聽話,八成是因為趙瀾修煉了天穴訣,讓她天然感到親近和信賴。
趙瀾的目光從茶茗身上收回來,握著束神環(huán)道:“這個對我天穴宗有特殊的意義,我必須得留著,不過……螺旋畫軸,你可以拿走?!?p> 蚋兀蟲王立即道:“本王可不會再給這小子當保鏢了,你確定他控制得住這么邪門的東西?”
“其實你是想要螺旋的死氣吧?”趙瀾一眼便看穿了蚋兀蟲王的想法,也不顧后者無比尷尬,又接著道:“這沒必要,我這里有很多天材地寶,而且你不是想回天穴么?不如和我同路。”
“誒?這倒也行?!彬肛Ox王頓時有種突如其來的驚喜。
“到時候恐怕還需要你指路?!壁w瀾平和地道。
“只要你能找到天穴入口,我?guī)阍谟内ち镆蝗Χ紱]問題?!彬肛Ox王很爽快地道。
雖然生物并不能在幽冥多呆,但趙瀾都已經(jīng)混沌境了,就算無法永久逗留,呆個三年五年應當沒有大礙。
趙瀾又瞥了一眼螺旋畫軸,淡淡道:“它的問題用不著擔心,我可以做主將蒲長老的魂乘沙漏送給你,它要是不聽話,你就用沙漏將它的魂力吸噬過來,也算不浪費資源。”
在看到那個半透明泛著藍光的沙漏后,螺旋終于沒法再裝死了,它幾乎是尖叫著說道:“我對幽冥很熟悉,而且我可以幫你們探測很多東西,我和你們一起去!”
“嘁,有本王在哪還用得著你,你對幽冥的熟悉程度及得上本王么?”蚋兀蟲王嗤笑道。
“我……”螺旋急得整幅畫軸都在晃動。
“就憑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向許多弟子、長老做手腳,我這點懲罰已經(jīng)夠輕了?!壁w瀾聲音微冷。
“我也只是為自己留條后路??!趙宗主,我現(xiàn)在就祛除掉那些惡念之種,您帶我一起回天穴吧!”螺旋欲哭無淚。
“惡念之種要祛除……”趙瀾頓了頓才道:“但回天穴你就別想了?!?p> 這位一直表現(xiàn)得過于平和的混沌境強者,終于展露出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壓迫,在他的目光逼視下,螺旋最終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而玉凌接過魂乘沙漏的時候還有些如夢似幻,主要是這接二連三的大禮包有些不太真實。
不過這個作惡多端的螺旋畫軸終究是落到了他手里,玉凌已經(jīng)開始思索,回頭要怎么懲治它。
“當年天穴異象的事情,回頭你再跟我講講,現(xiàn)在無干人等先離開這里吧?!壁w瀾望著蚋兀蟲王。
“哈?本王是無干人等?”蚋兀蟲王一副“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語氣。
趙瀾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本王……”蚋兀蟲王氣得頭上的觸須都立了起來,但它最終還是悶悶地說道:“也罷,這里太悶了,本王正想出去散散步?!?p> 玉凌也是服了這家伙,無論什么時候都絕不會丟掉面子。
“茶茗,你也先出去吧,不過這只蟲子并不是敵人,你要是餓了可以吃這些。”趙瀾拿出一個黑罐,看著似乎很輕的樣子,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這只蟲子……蚋兀蟲王的觸須又跳了跳,它幾乎用盡了全力才辛苦地忍耐下來。
“記得……找主人?!辈柢е诠?,直勾勾地望著趙瀾。
“我不會忘的,很快?!壁w瀾正色道。
茶茗的身形便幽幽地沒入虛無中消失不見,蚋兀蟲王則左看右看,心情惡劣地道:“這兒哪有門???”
“我送你出去?!壁w瀾伸指往它周圍一點,蚋兀蟲王就消失在了一陣水紋般的波動里。
培默鼓起勇氣開口道:“那、那我也先出去?”
“不用,你留著旁聽吧?!庇窳钃u搖頭。
培默怎么也是固元武者,而且吸收了一滴圣血后,似乎開始漸漸恢復曾經(jīng)的修為,以后肯定有許多事情要他去做,所以玉凌適時地表現(xiàn)出了信賴的態(tài)度。
反正血蝠族都跟他綁定了,就算五色域和南域的修者集體背叛他,培默也不可能叛變。
“那么,接下來要說的就是最關(guān)鍵的事了?!壁w瀾微微偏轉(zhuǎn)目光,看向一直安靜不語的雪清泠,神色似笑非笑地道:“你的膽子可真不小,根據(jù)我所了解的消息,這一任的元靈族靈女,很可能落在你的頭上吧?你就不怕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