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跟上吧?”雪清泠探詢地看了玉凌一眼。
“我好像猜到他是誰了?!庇窳枰贿呄蛱煅w掠,一邊開口道。
“誰?”
“天穴宗……首任宗主?!?p> 雪清泠也瞬間明悟:“怪不得沒有封鎖者,這個時候天穴還沒有爆發(fā)異象,這么說來……”
“看來你也想到了,就讓我們見證一下自己的猜測吧?!庇窳枰呀?jīng)來到了幽黑莫測的天穴前,這是個無比碩大的空洞,以至于都看不到前方和左右的邊界,仿佛整個世界都于此陷落。
絲絲縷縷的死氣從天穴中透發(fā)出來,憑空讓氣溫下降了三十度,陰寒的感覺直接滲進(jìn)了骨子里,這是一切生物都會天然感到厭惡和恐懼的氣息。
但這樣的氣息卻瞬間喚醒了蚋兀蟲王。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這么熟悉的味道……”蚋兀蟲王的意識還有點朦朧,不過它很快就看見了外界的環(huán)境,不由無比震驚地道:“你、你找到了天穴?這不可能!”
“不是天穴,是一段存在于過去的時空,我們只能看,卻不能碰觸到任何東西,就像這里的死氣,應(yīng)該也是吸收不了的?!庇窳璧馈?p> 其實玉凌也搞不太懂他們此刻的狀態(tài),像是獨立于這段時空的游魂,但一切的感觀卻無比清晰真切,聽覺、視覺、嗅覺、感覺都一應(yīng)俱全。
他將這個問題拋給了雪清泠,后者立刻解答道:“怎么說呢,你可以理解為我們完成了一半的穿越,我們只能感知這個世界,卻不能改變世界,也就是不能拿走或落下任何東西。比方說,你碰觸到地上的土,肯定會沾染一些灰塵,但這就改變了這些灰塵的‘命運(yùn)’,這是因果律不允許的?!?p> “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早就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么,因為這個時空的空氣也是不能被我們吸收的,但你能看到、聽到、聞到、甚至感知到風(fēng)的流動,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并不會改變因果律。”雪清泠又補(bǔ)充道。
雖然玉凌聽得有些費(fèi)力,但慢慢理解還是能明白的,不過雪清泠不說的話他還真沒察覺呼吸的問題,因為破玄武者就能在真空中生存了,更何況他已經(jīng)是金剛后期。
蚋兀蟲王卻是個暴脾氣:“煩死了,她用的是你們?nèi)祟惖恼Z言么,怎么每個字本王都能聽懂,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她想表達(dá)什么了?總之,我們不能和這個世界發(fā)生任何聯(lián)系,這也不是真的天穴是吧?”
“……對?!庇窳柚荒苷f這家伙的重點掐得真精確。
“嘁,那本王沒興趣了?!彬肛Ox王又蜷成一團(tuán)。
玉凌轉(zhuǎn)頭看向雪清泠:“要不要跳下去?”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的本尊藏在外面某個安全的地方,這具分身就算死了也沒事,一個月就恢復(fù)過來了。”雪清泠淡定地道。
“……”玉凌頓時就不想往下跳了。
“不過我們獨立于這片時空,這些死氣再濃也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毖┣邈鲇值?。
“你快跳啊,愣著干什么,又死不了!”蚋兀蟲王忍不住催促道。
“你不是沒興趣了嗎?”玉凌道。
“……本王想家了,就算是假的也要看一眼,怎么不行嗎?”蚋兀蟲王理直氣壯地道。
玉凌果斷放棄與它爭辯,運(yùn)起大循環(huán)就跳入了幽深無垠的天穴中。
“呼——”
風(fēng)聲呼嘯不休,只有無止盡的下墜,仿佛看不到底端。
很難說天穴有多深,玉凌甚至感覺這坑都要通往星球另一端了,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死氣越來越濃了,恐怕比血海最深處還要濃,周圍全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無垠黑暗。
“回家的感覺真不錯啊,雖然只是一段過去的影像……”蚋兀蟲王的聲音透著幾分感慨。
“你就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玉凌問道。
“對啊,多么令人安心的黑暗,干凈又純粹,陽界的氣息實在太雜亂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我討厭光明?!彬肛Ox王似乎很陶醉的樣子。
在這方面玉凌和它實在沒什么共同語言,生物與死物的代溝比參商的距離還要遙遠(yuǎn)。
“快到底了,馬上你就會看到陰界與陽界的交界區(qū)域,如果在真實世界的話,這片區(qū)域是不能逾越的。”蚋兀蟲王道。
它話音剛落,玉凌就感應(yīng)到周圍的死氣再度激增,眼前也出現(xiàn)了一片瑩瑩的紫光,好似整個人浸沒在冰涼的海水里。
“嘩啦——”
確實有水聲,這是……
幽冥河水的聲音。
玉凌墜入了幽冥河中,但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因為他并未真正碰觸到河水,兩者的距離遙隔了一個時空。
星星點點的紫光如螢火般在周圍閃爍,浮動的光影成為整個黑暗世界最為炫麗的風(fēng)景,因為這是這條死亡之河所孕育的生機(jī)。
生與死就這樣和諧完美地共存于一體,構(gòu)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畫面。
玉凌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個懵懵懂懂的靈魂碎片在河水中載沉載浮,它們有的安靜地隨波逐流,有的茫然游動,還有的彼此吞噬,但這都是沒有意識的本能行為。
它們不會在意來自哪里,更不會在意歸于何處。
正如這條幽冥河,不見源頭,亦不見彼端。
它溝通了陰陽兩界,也溝通了生與死的天塹。
“原來天穴是連接幽冥與陽界的通道,世上竟有這樣神奇的地方。”雪清泠也落在幽冥河中,語氣里罕見地帶著一絲驚嘆。
玉凌正要回應(yīng)兩句,蚋兀蟲王卻突然道:“看,那個人,他在悟道?!?p> 玉凌抬頭一看,只見河岸邊正盤膝坐著那個紫袍男子,這回總算見著了他的正臉,這位天穴首任宗主模樣英武不凡,兩道劍眉顯得陽剛而堅毅,那雙深邃的眼眸總是給人一種若有所思的感覺。
周圍的死氣瘋狂地侵吞著他的生機(jī),可紫袍男子不但沒加以抵擋,反而還散開了所有玄力,任由自身融入這片黑暗的世界。
他的生機(jī)逐漸變得衰弱,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死亡,玉凌都不禁替對方捏了一把汗,反正換做是他,肯定不會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情。
“何謂生,何謂死,人之生也善,人之死也惡?”
紫袍男子仿佛察覺不到自己正一點一點走向死亡,只是皺著眉頭苦思冥想。
他如石雕般坐在河岸邊,看著幽冥河水的流淌,看著河中的靈魂來了又去,就這樣一日復(fù)一日,好似這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事情。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血肉逐漸枯萎,死氣占據(jù)了他的全身上下,僅剩一絲玄力苦苦守著紫袍男子最后的生機(jī),整個人看上去已跟僵尸無異。
“生是起點,死是終點?非也。”
紫袍男子仍在喃喃自語,他定定地望著幽冥河水,忽然站起身來,似乎多日以來的靈感疊積在一起,將他猛然間推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幽冥死河孕育生命,死也是生的起點,正如大道無內(nèi)外之分,無大小之別,生死相依,共為一體!好比一個圓!”
“我明白了,天穴……也是一個圓?!?p> “生亦死,死亦生,一體兩面罷了,死……又有何懼!”
紫袍男子的眉宇舒展開來,帶著笑容縱身跳入了幽冥河中。
這一跳,便跨越了陰與陽的界限。
“這位天穴宗宗主真的是……好膽魄?!毖┣邈鲟叭灰粐@。
玉凌沒有接話,他覺得這已經(jīng)不是膽魄不膽魄的問題,而是一種信念。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紫袍男子不惜用生命去實踐。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紫袍男子散盡了最后一縷玄力,他的身上也再無一絲生機(jī)。
他死了,但也可以說以另一種形態(tài)活著。
幽冥河水的生機(jī)哺育了他,讓他從死亡的盡頭煥發(fā)了新生。
從此,他不再是所謂的“活人”,也不是所謂的“死人”,而是從容地游走在生死之間,位于生死之圓上的任意一點。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陽界的生命,為何他的道能與幽冥河產(chǎn)生共鳴……”蚋兀蟲王匪夷所思地道。
玉凌怔然半晌,輕輕一嘆道:“我明白了,幽冥河沒有源頭,也沒有末端,它本身就是一個自洽的圓,天穴宗首任宗主明悟了它的本質(zhì),因而也得到了幽冥河的認(rèn)可?!?p> 第1130章匯聚一堂
這就是天穴訣的本質(zhì)。
無起點,故無終點,無生,亦無死。
它是一個圓。
但天穴宗六大支脈中,除華鑾以外,其他五脈卻偏離了無比遙遠(yuǎn)的距離。
因為沒有人能理解,為何生與死,可以互相轉(zhuǎn)化。
這是幽冥河帶給首任宗主的一場造化,只是隨著天穴異象的爆發(fā),再沒有人深入過天穴,首任宗主只留下了一顆奇異的晶石,匆匆選定了繼承人,便一頭沖入天穴中,自此沒了音信。
那顆晶石被華鑾支脈的武者精心保存著,因為里面封存了一段存在于過去的時空,但由于復(fù)雜的空間結(jié)構(gòu),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機(jī)緣巧合地看見天穴訣的創(chuàng)造過程。
現(xiàn)在,這顆晶石就擺在玉凌和雪清泠的面前。
他們已經(jīng)從那段似真似幻的時空中回歸了現(xiàn)實,幽冥河不見了,天穴也不見了,這里只是一間空空蕩蕩的石室,只有最中心屹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則平放著那顆無比珍貴的晶石,一層乳白色的光暈結(jié)成屏障,將晶石封存在內(nèi)部。
“所以當(dāng)年的天穴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玉凌趁著蚋兀蟲王還未沉睡,趕緊詢問道。
“說白了就是本王帶著族人和怨靈一族狠狠打了一架,結(jié)果那些怨靈打不過就開始玩陰的,引動幽冥河水里那些殘碎的魂魄之力,想要將本王滅殺。本王沒想到它們居然悄無聲息地在背后布局幾百年,當(dāng)時整個幽冥河都要被掀翻了,本王迫不得已只得沖向陽界,期間調(diào)動的死氣似乎有點超標(biāo),最終不小心造成了天穴潮汐。”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本王,怨靈族也要負(fù)一半的責(zé)任。誰讓它們折騰出那么大動靜,如果幽冥河好端端地運(yùn)行,天穴潮汐絕對不會爆發(fā)。”
“至于那個天穴宗首任宗主……本王其實壓根沒見過他,因為來到陽界之后有點虛弱,我就回歸到本源狀態(tài),分散在幾頭變異狂獸的體內(nèi)陷入沉眠,誰想到一覺睡醒,天穴宗就覆滅了,趙瀾那混蛋小子還將本王封印在狂獸谷里,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蚋兀蟲王也不管信息量有多龐大,直接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
說完之后它似乎冷靜了些許,停頓了幾秒鐘又道:“等等,話說回來這事兒有點奇怪啊,天穴宗首任宗主倒真是個天才,本王都不知道幽冥河是圓的,居然被他給觀察了出來,那他在幽冥生存絕不會有什么問題,為什么會失蹤了幾千年,再沒出現(xiàn)過?”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庇窳钃u搖頭道。
蚋兀蟲王只好自行猜測:“那家伙是個瘋子,說不準(zhǔn)想出了新花樣去作死,結(jié)果就回不來了?感覺有點牽強(qiáng),以他的生死之圓,似乎怎么作死都死不了,那可能是被困住了?亦或者,他自己不想回來?要是天穴還在就好了,本王真想看看當(dāng)年潮汐爆發(fā)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有我的族人,不知能剩下多少……”
“幽冥與陽界,只有天穴一個通道嗎?”玉凌問道。
“其實你可以將幽冥理解為陽界的反面,而幽冥河則流淌在兩者的交界地帶,如果那位天穴宗宗主再往下走一段距離,就能來到真正的幽冥世界,也就是我們這些死物的活動范圍?!?p> “兩界不是絕對對立的,空間偶爾會出現(xiàn)扭曲和陷落,這個時候陰陽兩界就會暫時貫通,但這種通道是隨機(jī)的,且一閃即逝,反正本王并不指望能碰上。穩(wěn)定的通道我只見過天穴一個,可惜現(xiàn)在也找不見了?!彬肛Ox王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悵然。
玉凌正琢磨著言辭準(zhǔn)備安慰它一下,蚋兀蟲王就意興索然地道:“算了,說那么多也沒用,你應(yīng)該快見到趙瀾了吧?到時候本王要跟他好好談?wù)?,至于怎么個談法,視他的修為而定。”
……看來生物和死物的世界還是有共通點的,比方說都是由力量決定話語權(quán)。
“你不看石碑么?上面刻著《天穴訣》,背面則是華鑾支脈修改后的版本。”雪清泠已經(jīng)繞著石碑轉(zhuǎn)了一圈。
玉凌這才有空仔仔細(xì)細(xì)地將石碑瀏覽了一遍,《天穴訣》一共九重,從強(qiáng)筋期一直到混沌境,就連混沌之上的不朽之境,也有只言片語的描述,算是為后來者提供一個想法。
據(jù)天穴宗首任宗主的推測,生死之圓若能大成,達(dá)到幽冥河那樣的境界,那么就相當(dāng)于永生不朽。
他說他會去實踐這條路,無論最后的結(jié)局是成功還是失敗。
玉凌又看了看背面的華鑾支脈版本,總體來說改動了百分之三十的樣子,相當(dāng)于正版天穴訣的簡易版本,不然的話除了首任宗主,沒人能真正領(lǐng)悟生死之圓的真諦。
但是玉凌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很早之前就見過幽冥河了。
他不會忘記,那如漫天流螢一般醉人的紫光,以及那無法逾越的陰陽兩界的屏障。
好在紫塵若終究被他用凝魂術(shù)救了回來,否則玉凌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還有那種奇異的幽冥狀態(tài),也是一種難以用言語描繪的體驗。
生死之圓……玉凌隱隱有些明白了。
雖然他不會放棄古陽訣,改修天穴宗的功法,但這畢竟是一個全新的思路,有很多可供他借鑒的地方。
他做不到生與死的轉(zhuǎn)化,因為他還遠(yuǎn)未觸及那樣的境界,只是每個人對生死之圓的理解都不一樣,圓本身就是一個外延很廣的概念。
對玉凌來說,圓無起點,也無終點,它的本質(zhì)就是循環(huán)。
沒錯,循環(huán),三大體系的大循環(huán),古陽訣與道原訣的循環(huán)……
玉凌覺得這條路是行得通的,他已經(jīng)構(gòu)想出了一個基本的雛形,只是還需要進(jìn)一步實踐。
如果能成功,他將完成一個前所未有的壯舉,真正將獨立的三大體系融貫為一體,將兩大功訣合二為一。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這是一個單線條的過程,他以后所要努力的方向,就是將精氣神聯(lián)結(jié)起來,形成一個無限循環(huán)的圓,讓玄力可以轉(zhuǎn)化為靈力,靈力可以轉(zhuǎn)化為魂力,甚至魂力也可以轉(zhuǎn)化為玄力。
這聽起來很是荒謬,但玉凌可沒忘記,身為闇族族人的朔天然就有將靈力、魂力互相轉(zhuǎn)化的天賦。
“走吧,我看完了?!庇窳柚逼鹕恚闹懈锌f千。
雖然他都不知道天穴宗首任宗主叫什么名字,但對方留下的天穴訣,以及那段存在于過去的影像,確實帶給玉凌極大的感觸,甚至可以說為他指明了前路。
他不需要修煉天穴訣,因為天穴訣的真諦和精髓已在他心中。
“門在那邊?!毖┣邈鲆呀?jīng)將這間石室探索完畢了。
玉凌四下看了看,除了石碑和晶石,這里再無余物,便點點頭道:“不知道其他幾脈的傳承是什么模樣?!?p> “我覺得還是華鑾一脈的東西比較珍貴,能有這么一番見識,也算不虛此行?!毖┣邈隹戳艘谎勰穷w封存于屏障內(nèi)的晶石。
懷著幾分對天穴首任宗主的敬意,兩人安靜地推開了石門,來到了一處似乎是用來集會的大廳。
“你怎么才來???”
玉凌剛出來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正是北苒,她的身旁還站著羞羞怯怯的聞舒。
玉凌應(yīng)了一聲,目光飛速地掃過其余幾人。
除了一臉陰沉的裴天令,玉凌一個也不認(rèn)識。

江河千里
這兩章似乎哲學(xué)了一點,不過大招不能說來就來,還是要講明白原理,這一卷也快要結(jié)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