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斂一笑之后便是淡然,對她身周的眾人毫不理睬,落姐兒與小順子一臉不服氣地看著她,她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只是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聲音淡到漠然,“虞姬美人,扶搖而上,今日得見,果不虛傳?!?p> 本是恭維人的話,從一個半大孩子口里淡漠地說出來,眾人都覺說不出的怪異。虞搖動人一笑,染著丹蔻的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懷里的紅毛狐貍,“文家小姐過獎了,虞搖不知貴客上門,本該掃榻布席恭候,作為主人的我卻遲遲不出現(xiàn),真是失禮呢?!?p> “你不必在意,我原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孩,不是嗎?”文斂無甚表情地反問一句。
虞搖手指一頓,凝神看向她,嘴角含笑而語,“我原本也這樣認為,不過,”微側著頭看她,又瞄了一眼赫,那笑更有了一絲入骨的柔情,“我現(xiàn)在卻很期待哦?!?p> 周圍的人莫名其妙聽著兩人的對話,一時間誰也沒有發(fā)出聲音。扶野看看文斂,又看看虞搖,臉上現(xiàn)出困惑的表情,只有今非,眼簾微垂,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文斂靜靜地看了虞搖片刻,站起身,然后從虞搖身邊越過,竟是不顧在場眾人領著赫嫵穿過人群,徑直向樓上去了。那些人愣愣的讓開,不是很清楚現(xiàn)下的狀況。
在文斂走到樓梯口時,虞搖轉過身去,遙遙看向她問道:“文家小姐是不是認為我長得難看,所以連多坐一會兒也不愿?”
難看?落姐兒和小順子的臉都黑了,其余人也額冒青筋,這樣如果還說難看的話,那全天下的人豈不是都要以死謝罪以免玷污這天地??墒锹犛輷u的口吻,竟然似乎是認真的。
文斂回頭看向她,連她也覺有些奇怪不解,論相貌,女子當中這人確實是她見過最好的一個,雖然醉顏閣的盛顏與她容貌相當,但通身的氣度神韻卻遠不如眼前女子。這樣的人,該是對自己的相貌極度自信的,何以問出難看與否的話來。眼光看到虞搖有意無意地注目著她身邊的赫,心下有些微了然,遂淡然一笑,“你很好看?!眰冗^頭問一邊的赫,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赫說呢?”
赫面無表情,冷冷地向虞搖看過去一眼,女子風情萬種地俏生生站著,赫冰冷的目光便如冰水般在她身上淌過,沒有一絲凝滯,倒似乎在她懷里的小狐貍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她聽到一個最最無情冷漠的聲音,“那只狐貍,很好。”
眾皆愕然,下巴脫落一地。一只畜牲怎比得上一個絕世傾城的大美人,他是眼睛有問題還是睜眼說瞎話?可是看到赫那雙冷漠的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睛,沒有人敢站出來質問,甚至,大家都認為他說的確實是他心里所想的。
文斂笑了笑,只有她才明白,美丑在赫與嫵嫵眼里,根本就不存在,女子的美麗在他們看來確實比不上一頭好的獵物——比如那只稀有的火紅狐貍。
小狐貍似乎感應到了那一刻赫心里轉著的念頭,叫了一聲掙扎著自虞搖懷里跳下,一轉眼跑得不見了蹤影。
注視著若無其事走上樓的三人,虞搖美麗的眼睛里也閃過了那么一絲絲怒意,依舊輕柔含笑的語氣,“都散了吧,有事明兒個再說?!?p> 落姐兒和小順子跟在后面兩人對看一眼,從對方的眼睛里都看出了訝然,沒聽錯吧,天塌下來也能在人前笑得沒心沒肺美麗動人的老板,似乎當著眾人生氣了,還有些咬牙切齒?
看著相繼離去的背影,今非低低說了一句:“今晚,可能會有熱鬧。”
扶野從文斂開口說話時就一直在皺眉深思,此時聽了他的話,眉頭皺得更深地看向他問道:“你是說,虞搖和小五爺爺?shù)氖й櫽嘘P?”
今非搖搖頭,深深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們彼此都聽過對方,甚至可能非常了解。”
“哦,你也這么想?”扶野看著他點點頭,然后一臉認真的想,“小五認識虞搖,這樣事情可能會好辦些,這個虞搖看起來不像壞人,應該會幫小五?!?p> 今非無語,他本來是要提醒扶野,虞搖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人,那與她有牽扯的文斂也絕不會只是文家小姐那么簡單,很明顯,文斂有許多事情未告知他。他如此熱心幫忙,莫要到最后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他是想讓扶野提防文斂,可是現(xiàn)在看來,扶野明明知道文斂有許多事情沒向他說明,卻還是一心一意地為她籌謀打算。唉,算了,想來那個人也不屑利用人,他還是不要枉作小人罷。
虞搖的房間里,彼時風華絕代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亂沒氣質地坐在地上,揉捏著手里的火紅狐貍,口里不停地氣憤罵道:“氣死了,氣死了,我哪里比不上這只扁毛畜牲,居然說它比我好!”
落姐兒頭垂得低低站在一邊,被家里那群老頭看到老板現(xiàn)在這個樣子,挨罵的又是她啊,為什么她剛才沒有學小順子說去給客人燒洗澡水,讓她看到老板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嗚嗚,她想哭啊。
小狐貍拼命掙扎卻逃不出那只魔手,一身漂亮的毛發(fā)此時慘不忍睹。虞搖猶自惱恨不休,一把抓起它使勁地搖晃,“你也是沒良心,枉我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你,方才居然丟下我一人獨自逃跑,我養(yǎng)狗也比養(yǎng)只狐貍好,果然奸詐狡猾,懦弱成性!”
那我寧愿作別人養(yǎng)的狗,也不要作你這個可怕女人手里的狐貍。可惜它是狐貍,有口不能成言,反對無效,注定以后要繼續(xù)過這樣悲慘的生活。
就在虞搖瞪著小狐貍腦子里思考著夜宵是要吃清蒸還是油炸時,房外響起恭敬地敲門聲,一個更加恭敬的聲音隔著房門響起,“家主,主家有信傳來?!?p> 虞搖自地上站起,剎那間便回到之前雍容華貴的仙子樣去,款款在椅上坐定,手指改抓為撫,這才曼聲說道:“進來吧?!?p> 一名青衣男子走了進來,頭垂得低低的,走近幾步雙手將信呈上,落姐兒走過去接了遞給虞搖。虞搖拆開隨意地掃了一眼,淡然道:“你回去告訴他們,就說我知道了?!?p> “是?!蹦凶討暫笊陨蕴痤^,不過還是不敢看虞搖的臉,視線落在她的懷里,然后愣住,一驚之下抬起了頭看向虞搖,“家主,圣狐怎么了?”
虞搖眼神清貴的就像是天上仙子俯視腳下泥塵,語氣高高在上仿佛永不能觸及,雖然還是含笑,那笑也成了佛望世人的慈悲憐憫,“哦,它跑去廚房胡鬧,只是弄亂了身上之毛,沒什么大不了?!庇輷u說得再正經不過,末了淡淡掃他一眼。
男子一震,意識到自己對家主的冒犯忙低下了頭去,不過心里還在疑惑,圣狐是家族的圣獸,只有一族之長才有資格親近抱在懷里,旁人看一眼都是褻du,怎么會跑到廚房那種低賤之地去?當然他沒敢把疑問說出口。
躬身行了一個禮,“小人告退。”虞搖端坐著,沒有說話,男子躬身退了出去。
等人離開,落姐兒將門關上,虞搖表情沒多大變化,只是輕輕一揚手,那張紙片便成了千萬碎片飄灑在空中。落姐兒小心翼翼在她幾步前站定,臉上有些擔憂地喊道:“老板?”
雖然她也是家族里的人,可是跟家主在外面呆了五年后,現(xiàn)在已經習慣喊老板而不是家主了。老板在人前總是要扮一個完美的家主出來,只有在私下里才稍稍放松一下,老板才不到二十歲,擔負著那么大一個家族,就是再有才能也會累的吧。所以她才會時不時回到門客棧,當做是一項調劑。
虞搖對她展顏一笑,任何時候只要她笑,那笑容里的絢麗總會令人失神。虞搖一笑之后,順著懷里小狐貍的毛,無所謂地說道:“沒什么,又讓我去見不想見的人而已?!?p> 落姐兒聞言神情復雜,半天才低聲說道:“老板不喜歡,不去見就是了?!?p> 虞搖笑起來,“傻丫頭,哪有你想得那樣簡單?家里雖然很有來頭,可人家來頭更大啊,哪天他要不高興了,抄家滅族也不在話下?!?p> 落姐兒不高興地嘟起嘴,有些賭氣地道:“那又怎樣?不是給人打到家門口去了嗎?只會對老百姓耍威風,算什么……”
“落兒!”虞搖沉下臉來,輕聲叱道。落姐兒不甘不愿地住了口,但她嘴上不說,肚子里所有罵人的話都加諸在那人身上去了,別人怕她可不怕,就算被砍頭又有什么了不起。
看著她的臉便知她此刻一定滿腹咒罵,不由無奈地搖搖頭道:“落兒,有些話想想還可以,但絕對不可宣之于口,知道嗎?”
落姐兒還是有些不甘,“可我們是在外面,在這里?!?p> “哪里都不行!”虞搖加重語氣,若不說得重些,這丫頭下次還會再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拔了牙的老虎依舊還是老虎,你要給我牢牢記住?!?p> “哦,我記住了?!崩习咫y得的嚴肅表情讓她不敢再說下去。
虞搖點點頭,忽然向門外看去,口中道:“小順子也是一樣,聽到了嗎?”
門外一人探頭探腦地端著一盤子東西進來,邊走邊點頭,“聽到聽到?!睂⒈P子放在桌上笑嘻嘻看著虞搖,“老板,這是剛送來的新鮮魚,我給您做了您最愛吃的鮮魚湯,老板你快趁熱喝了吧?!?p> 虞搖拿這兩人沒辦法,默然看他們片刻,執(zhí)起湯匙喝湯,喝下一口,笑容漸漸顯露出來,瞄了眼一臉期待看著她的小順子,笑道:“嗯,不錯,又有進步。”
小順子清秀稚嫩的臉上,頓時綻放心滿意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