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客店驚夢夜半時
文斂補(bǔ)好床被,招手讓嫵嫵過來坐下,現(xiàn)在的嫵嫵智力便如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很多事情都是文斂在一邊照顧,睡覺也是。
嫵嫵可說不曾真正接觸過人群,即便跟了文斂也因著文斂不喜熱鬧的性子而沒有接觸過太多人。這次出來,一路上經(jīng)過許多城市村落,有時會穿越鬧市,有時便會如今晚一般住在這樣許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休息,幾天下來,已沒了最初的緊張,不過,還是稍稍有些興奮。
在文斂身邊坐下后,興致勃勃地拉著文斂說話,不想睡覺。文斂任她拉著自己的衣袖,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道:“嫵嫵喜歡這樣出來?”
偏著頭想了想,比起害怕新鮮好奇的感覺更多一點(diǎn),于是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斂,人多多,馬多多,好吃也多多,好玩,嫵嫵喜歡。”
嫵嫵便如一個孩子張眼看世界,入目皆是新奇,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好奇,自然一切好玩歡喜??粗@樣人世罕見的純真笑顏,文斂的臉上帶著寵溺與溫暖的笑容,“啊,嫵嫵說話還有多學(xué),要常常說?!?p> 嫵嫵微微皺眉,有些苦惱的樣子,“嫵嫵,只跟斂說,別的人,不是斂,不和他們說?!?p> 文斂忍著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說道:“這樣可有些難辦呢,我還要教嫵嫵自己拿銀子買糖啊糕餅之類的,嫵嫵不和別人說話,以后怎么給斂買吃的,買不到吃的,斂肚子會餓哦。”
嫵嫵“啊”了一聲,露出擔(dān)心的樣子,她與赫都不喜人靠近,唯獨(dú)斂是他們完全依賴相信的人,如果因?yàn)樽约旱脑蚨屛臄渴芸啵退闶丘I肚子,也讓她憂心忡忡了。文斂撫上她的臉蛋,正對著她的眼睛,她并不是要逼嫵嫵去與人說話,只是想讓她能夠盡量學(xué)會自立,萬一她不在身邊也能夠好好的生活。文斂溫柔地看著她,語氣也極輕柔,像是稍微大點(diǎn)聲就嚇到了眼前這個正一心為她煩憂,雖身是成人心卻只是一名幼童的女子,“嫵嫵別擔(dān)心,我會慢慢教你,嫵嫵一定學(xué)得會的?!?p> 嫵嫵對她全身心依賴,聽到文斂如此說,煩憂立消,報以她燦爛一笑。
看看時間已經(jīng)很晚,文斂與她再說了會兒話便哄著她睡了。為嫵嫵拉上被子,輕輕將兩頭掖好,熄了燭火自己亦在一側(cè)躺下。窗外月華如霜,室內(nèi)憐光流淌。文斂一時無法入睡,回憶著與赫嫵兄妹相遇后,似乎從收留他們的那一刻起,便那樣耐心仔細(xì)地照顧他們。因?yàn)樽龅奶?,曾讓文府里的人驚嘆不已,說小姐對兩個狼孩怎么如此上心。那個時候她也不解,為何一切做來如此自然,教兩個完全野獸般的孩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學(xué)會說話,慢慢恢復(fù)人性,其間所付出的辛苦她一點(diǎn)也不覺得,反而,有淡淡的喜悅和滿足。
今夜,在如此寂寞蒼涼的夜里,種種情緒紛至沓來,有些明白,其實(shí)她如此對待他們,只不過將這二人當(dāng)成了前世幼年的自己。盡心照顧愛護(hù)著他們,似乎也能使那個寂寞蒼白的孩子得到溫暖,可以從角落里爬出來,站在陽光下面,幸福地微笑。
她憐惜他們,其實(shí)只不過是在,憐惜前世的自己。
中夜時分,文斂是被一陣極細(xì)微的聲音驚醒,猛然自床上坐起,嫵嫵已經(jīng)跳下床,一雙眼睛在黑夜里閃著冰冷的光。文斂穿上衣服,也將嫵嫵的衣服給她披上,此時門外傳來了極輕的敲門聲,扶野隔著門壓低聲音喊:“小五,你醒了嗎?”
文斂輕步走過去給他開了門,看到赫也來了,向兩邊望了望,走廊上一片漆黑,半點(diǎn)聲音也沒有??粗詷O輕地的動作走進(jìn)來并將門小心關(guān)上的扶野,皺了皺眉,問道:“出什么事了?”
扶野忙豎起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說話小聲些,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人潛進(jìn)了這家客棧,為數(shù)不少,我怕是來找我的。我把他們引到外面去,你在這里不要出聲?!?p> 說著就要往外面去,文斂一把拉住他,“慢著,雖然你是不想我卷進(jìn)去出于保護(hù)之意,可現(xiàn)在行動還早了些,我們并不能肯定他們就是來找你?!?p> 扶野有些著急,微微提高了聲音,“可是小五——”
文斂抬手止住了他,凝神細(xì)聽,房外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屋頂上也有人。扶野認(rèn)為是在找自己,已經(jīng)過了一些時間,恐怕馬上就要找到這個房間來了,為了不讓文斂被牽連,就要挺身出去。文斂還沒來得及拉他,卻聽得一聲:“在這里!”
有人破窗跳到院子里,隨即響起一片打斗聲,顯是那人想逃結(jié)果被找上的人圍住困在院子里。幾人透過窗子看出去,只見得院里幾條黑影跳上跳下,其中一個黑影抵擋著四面攻過來的刀劍,一時不相上下。忽然一道白色光亮直上夜空,在天空散成羽狀。扶野低低“啊”了一聲,“是驚梟的信號!”
此時客棧里已有不少人被打斗聲驚醒,只是此等江湖惡斗,平常的百姓不敢招惹,碰到了也只當(dāng)沒看見,所以雖然亮起了燈且有不少人在驚呼議論,敢探出頭來看的卻沒幾個。扶野推開了門似乎打算要出手相助,文斂在他背后淡淡問了一句,“你認(rèn)識那人?”
扶野頓住身形,眼睛望著院子里越聚越多的人,聲音異常平靜,“我現(xiàn)在已與驚梟為敵,驚梟要害的人,就是我扶野要救的人?!?p> “你不管要救的是什么人?會不會自爆身份?救不救得下?”黑夜里,在不遠(yuǎn)處的一片激斗聲中,文斂三問都透著一種冷定與漠然。
“是?!狈鲆皡s是想也沒想,迅速地回答了一個字,他以為文斂還會再勸阻,打算直奔過去,因?yàn)槟侨怂埔挚共蛔×?。卻聽得文斂淡然說了一句:“你去吧?!?p> 已經(jīng)走了幾步的扶野詫異地回頭,黑暗中只看得到文斂模糊的身影,文斂的聲音并不大,卻似能穿透那些打斗聲直鉆入他的耳中,“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p> 扶野一震,深深看她一眼,再不多說一個字,抽出長劍加入了戰(zhàn)圈。
這次是扶野武功大進(jìn)后第一次與人交手,和白狼苦訓(xùn)的成果這時也顯現(xiàn)出來了,輕描淡寫地一劍逼退好幾個驚梟的殺手,化解了致命的一擊,將已身受重傷的人拉過與自己背靠背。一邊揮舞著劍一邊問道:“兄臺,能支撐得住嗎?”
那人本已待死,突然得一強(qiáng)援,眼看性命能保卻沒有什么驚喜的表情,“袁某的事不必他人插手,公子你走吧。”勉強(qiáng)說完這句話已經(jīng)氣喘不已。
扶野干脆將他拉到自己身后,以一己之力對付所有人,尤有余力說話,“我要救你,本就和你這個人無關(guān),看不過眼出手而已。你不承情,事后我們一拍兩散再無相見日,現(xiàn)在計較這些做什么?!?p> 那人神情微震,或許是因傷重,沒有再說話。此時扶野劍下已倒了一大片人,但他念在往日的情份,并沒有下殺手,只是讓那些人失去了再戰(zhàn)之力。覷暇往文斂的方向看去,卻見房門不知何時早已關(guān)閉,連窗戶也已掩上,即使此刻身處戰(zhàn)場險地,扶野還是忍不住苦笑,小五她,真不知是太絕情還是對他太放心。
他驀然長嘯一聲,劍氣爆漲,將圍上來的殺手逼退一大步,趁著空隙拉著那人跳上屋頂,縱身幾躍已消失在夜色中。院里的殺手眼見追不上,扶著受傷的同伴亦離開了客棧。
文斂坐在房里輕輕罵了聲笨蛋,問坐在一旁的赫,“赫,他沒問題么?”
赫一臉漠然,“那些人,比他弱?!?p> 文斂撐著頭,微微皺眉,“雖然這樣說,但不知是否還有其他人在。為了我不被牽連,所以抱著人跑了,該贊他有俠氣嗎?”自語一番,終是有些不放心,“赫,你去看看吧,若他無危險你亦不用現(xiàn)身?!?p> 赫沒有立即行動只是轉(zhuǎn)過來看著她,文斂笑了笑,“沒心吧,嫵嫵不是在我身邊么?”
嫵嫵也用力對他點(diǎn)頭,“嫵會保護(hù)斂,赫走?!?p> 赫不再說什么,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離去。
“殺手,雇人索命——嗎?”文斂垂下頭,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