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序仿若一位不倦的行者,邁著匆匆步伐,悄然間又是一年輪轉,元旦佳節(jié)恰似一場絢麗煙火,在營區(qū)上空轟然綻放,宣告著舊歲的退場與新春的迫近。營區(qū)里,喜慶如同春日繁花,肆意蔓延至每一處角落。
營房的檐下,大紅燈籠宛如熟透的紅果,一串串、一簇簇,喜氣洋洋地懸垂著,在微風輕撫下悠悠晃蕩,似是與往昔的時光俏皮作別;春聯(lián)上那燙金大字,仿若被日光賦予了生命,熠熠生輝,每一筆每一劃都滿溢著對新春的熱忱祈愿,恰似軍中男兒心底熾熱的家國情懷,在紅紙墨香間靜靜流淌。
小萬坐在窗前桌旁,身姿略顯落寞,窗外的熱鬧是一幅有聲有色的畫,卻襯得屋內的他仿若置身事外。他身著筆挺軍裝,身姿在長久的軍旅磨礪下,透著一股堅毅勁兒,可此刻,那望向遠方的眼眸中,滿是眷戀與思念,恰似一灣幽深湖水,藏著無盡的柔腸。
他想起家鄉(xiāng)那蜿蜒曲折的小道,往昔每逢年關,鞭炮聲噼里啪啦炸響,碎屑如同紅綢碎片,洋洋灑灑鋪滿路面,給大地精心織就一襲華美的“紅妝”;家中那熟悉不過的小院,親人們圍坐,暖爐上茶壺正沸,熱氣騰騰,笑語、茶香交織彌漫,朋友鄰里穿梭往來,拱手拜年,遞過的熱茶暖手更暖心,那是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溫情畫面。
此時,士官班長們恰似脫韁之馬,興奮難抑,拖著行李箱大步流星邁向營門,腳步輕快得好似踩在云端,手中還不時抬抬箱子,調整姿勢,滿臉笑意猶如春日暖陽,燦爛得耀眼,眼中光芒恰似璀璨星辰,滿是歸心似箭的急切,相互分享著歸家妙想,這個念叨著給孩子的新奇玩具,那個計劃著為父母下廚烹制拿手好菜,聲音里的喜悅都快溢了出來。小萬瞧在眼里,心底的羨慕仿若春日野草,遇雨瘋長,撓得心房陣陣發(fā)癢,滿心渴盼自己何時也能踏上那條歸家路,一頭扎進親人懷抱,暢敘思念。
清晨,微風恰似靈動少女的柔荑,攜著絲絲縷縷的涼意,悄然穿梭于營區(qū)。枝頭樹葉仿若一群聽話的精靈,受了這溫柔輕撫,歡快地顫栗起來,繼而翩然飄落,在空中優(yōu)雅打著旋兒,似是跳著謝幕之舞,以無聲旋律,演繹歲月更迭的自然詩篇。
“落葉他鄉(xiāng)樹,寒燈獨夜人?!毙∪f沉浸于對家鄉(xiāng)的遙想,仿若已漫步在家鄉(xiāng)林間,腳下落葉綿軟,發(fā)出簌簌輕吟。突然,一聲高喊仿若洪鐘鳴響,粗暴打破這美好的幻境。
“小萬,副營長找你。快,跑步過去!”是副營長的通訊員,小伙身形矯健,個頭不高卻透著精悍,一身軍裝整潔利落,此刻額前碎發(fā)因焦急而略顯凌亂,恰似風中茅草,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眼眸瞪得滾圓,滿是急切與鄭重,聲音高亢清脆,在營區(qū)小道上撞出回音。
“是!”小萬聞聲,仿若被觸發(fā)的彈簧,瞬間從座位彈起,全身肌肉緊繃,神色一凜。他深知王副營長行事果敢、雷厲風行,作風嚴苛得像軍中鋼尺,被其傳喚,一絲懈怠都容不得。當下,心內直盼生出風火輪,腳底生風般沖向副營長宿舍。他忙不迭整理軍裝,撫平褶皺,扣緊風紀扣,神色莊重得如同奔赴戰(zhàn)場,拔腿狂奔,速度快得好似流星劃過夜空,轉瞬便掠過幾條營區(qū)小道,帶起細微塵土。
“報告!”小萬眨眼間已立在副營長宿舍門前,身姿筆挺如松,昂首挺胸,抬手敲門動作干脆利落,發(fā)出“咚咚”脆響,聲音洪亮有力,透著軍人的干練與恭謹,喊出的話語在靜謐樓道里余音裊裊。
“請進!”屋內,副營長洪亮嗓音仿若洪鐘,瞬間穿透門板。
小萬推門而入,動作輕盈又果斷,一步跨進屋內,“啪”的一聲,抬手便是標準舉手禮,手臂似鋼鐵鑄就,筆直緊繃,五指并攏緊貼帽檐,指節(jié)泛白,目光平視前方,眼神堅毅如鷹,中氣十足道:“副營長好!”如今,這般習慣禮儀早已融入血脈,往昔那個行事毛躁、略帶粗魯?shù)拿^小子,在軍旅歲月雕琢、領導言傳身教下,蛻變如蝶,行事沉穩(wěn)有度,素養(yǎng)拔萃,心思細膩縝密,像精心打磨的璞玉。他深知,軍營如戰(zhàn)場,言行皆軍旗,邋遢粗魯是軍中大忌,有損軍威之事,絕不可為。
副營長端坐桌前,軍裝嚴整,肩章星徽在燈光下折射冷光,面龐方正,透著久經沙場的硬朗,劍眉下雙目炯炯有神,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笑意,瞧著小萬精氣神十足模樣,滿意點頭,還是那副半開玩笑親昵口吻,開口便喚道:“來!寶貝,先吃根香蕉?!?p> 說著,大手一揮,探向桌上果盤,那果盤擺滿時鮮水果,色彩斑斕。他從中精準挑出一根表皮金黃、飽滿豐碩的香蕉,手臂一揚,香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wěn)穩(wěn)落入小萬懷中。
隨后,指了指桌上攤開的休假報告單,神色轉為鄭重,語速不疾不徐:“小萬啊,這段時間休假士官跟下餃子似的,一批接著一批,我這手頭事兒跟亂麻似的,纏得人頭疼。這不,批假簽字這活兒,得交給你操辦咯;上頭我簽了幾張,剩下的你就照著我的字跡,一筆一劃模仿著來,可得走心,別捅婁子,這可關系到戰(zhàn)友們能不能順順當當回家,馬虎不得吶?!?p> 小萬剛接住香蕉,聽得這話,先是一愣,嘴巴微張,差點脫口反問,可念頭一閃,暗忖此時多問純粹“脫褲打屁——多此一舉”,副營長委以重任,定是信得過自己。于是,他忙把香蕉擱在一旁,胸膛一挺,腰桿筆直,腳跟并攏,神情肅穆堅定,大聲應道:“啊!……是,保證完成任務?!蹦锹曇粼谖輧茸渤龌仨懀钢鴽Q心。
這邊話音剛落,還沒等小萬喘口氣,營區(qū)那頭便傳來連長扯著嗓子呼喊的聲音:“小萬、小萬!”聲音高亢激昂,仿若銳利哨音,在營區(qū)上空盤旋回蕩,驚得枝頭積雪簌簌紛落。
“到——!”小萬毫不含糊,立馬扯著嗓子遠遠回應,音量之大,震得路旁樹枝瑟瑟發(fā)抖,積雪簌簌而落,恰似雪崩之勢。隨后腳下生風,快步朝連長方向奔去。
一進連長辦公室,連長正站在桌前,身形魁梧壯碩,如同一座巍峨小山,雙手叉腰,恰似拉開架勢準備沖鋒,眉頭緊皺成川字,目光在桌上幾本文件夾間游移,神色焦慮,似被諸多事務纏得脫不開身。
見小萬進來,眼睛驟亮,語速快得像機關槍掃射:“快!小萬同志,這元旦尾巴一甩,春節(jié)‘大部隊’馬上就殺到咯!咱得麻溜把事兒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趕緊給我把元旦、春節(jié)放假期間的戰(zhàn)備值班表、崗哨、文化活動表,照著全連現(xiàn)有人數(shù),拿放大鏡似的仔仔細細制定一份,一個人頭都別落下;還有吶,連隊休假的士官信息,像家庭住址、聯(lián)系方式、休假起止時間啥的,都匯總規(guī)整,打份報告,寫得清清楚楚,跟刻鋼板似的;另外,再寫份最近‘連隊兵員思想情況及安全形勢分析’,這得深入到戰(zhàn)士們心坎里,摸透他們想啥、愁啥,一塊兒給營部匯報過去;哦,對了對了,別把戰(zhàn)士們過節(jié)喜好這檔子事兒忘后腦勺去,愛吃啥、喝啥、玩啥,是偏愛家鄉(xiāng)風味,還是鐘情軍中特色,都詳詳細細統(tǒng)計下,咱好按需求出去采購,得讓大伙過年跟在自家炕頭似的,舒舒坦坦吶。”連長一邊說著,一邊手指在桌上文件資料上敲得砰砰響,眼神滿是期許與信任,恰似老農望向即將豐收的麥田。
小萬迅速從上衣口袋掏出筆和小本子,筆頭在紙面飛舞,似是靈動的蜂蝶,將連長交代工作一項項記錄下來,神色專注得如同狙擊手瞄準目標,眉頭微蹙,邊記邊微微點頭,嘴唇輕抿,默念任務要點,心內梳理工作脈絡。
想著自指導員外出學習后,在代理馮指導員和殷副指導員悉心提點下,自己仿若海綿吸水,日夜勤學苦練,如今應對這些工作,雖不敢夸下??谡f易如反掌,卻也似那胸有成竹的畫師,面對白紙,已然勾勒出清晰“藍圖”。他抬起頭,目光誠摯堅定地看向連長,聲音洪亮回應道:“是!連長放心,我定全力以赴,按時按質完成任務,絕不讓您操心!”
待出了連長辦公室,小萬長舒一口氣,仰頭望著營區(qū)里依舊張燈結彩的景象,心底那絲絲思鄉(xiāng)之情雖還如蠶絲纏繞,卻被肩上沉甸甸責任稍稍壓下。
他知曉,在這歲末之際,守護營區(qū)安穩(wěn)運轉,讓留營戰(zhàn)友們過個安心年,亦是別樣堅守與擔當,待他日歸鄉(xiāng),與親人朋友講述這段經歷,必是段蕩氣回腸的軍旅故事。
于是,他整了整軍帽,扶正帽檐,邁著沉穩(wěn)有力步伐,投身繁忙工作之中,身影在冬日暖陽下,被拉得修長,恰似鐫刻在營區(qū)土地上的忠誠印記,一步一步,堅實而篤定。
佳節(jié)的氛圍宛如一幅絢麗多彩、漸次鋪展的民俗長卷,在營區(qū)的每一寸土地上肆意暈染開來。營房的檐下,大紅燈籠恰似熟透的紅柿子,一串串、一簇簇,喜氣洋洋地搖曳生姿,仿若在與過往的舊歲俏皮話別;墨香馥郁的春聯(lián),筆鋒剛勁、辭藻喜慶,牢牢地貼于門扉兩側,恰似忠誠的衛(wèi)士,靜靜守護著這方滿溢軍旅豪情與團圓祈愿的天地。
而在這闔家團圓、張燈結彩的熱烈氛圍之中,一份別樣的驚喜宛如春日里第一縷穿透云層的暖陽,毫無預兆卻又恰到好處地,潤澤了戰(zhàn)友們翹首以盼的心窩——部隊傳來喜訊,津貼上調啦!
小萬乍一聽聞這消息,仿若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幸福閃電擊中,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直到那嶄新且?guī)е湍逑愕男劫Y明細,真切地、不容置疑地擺在眼前,他才如夢初醒,眼眸中瞬間燃起兩簇驚喜的火苗??粗鴶?shù)字從原本那緊緊巴巴的 256元,一路歡騰跳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嘏噬?387元,他的心也恰似一只掙脫牢籠的雀鳥,撲撲棱棱地雀躍個不停。
再細細算上平日里在各自崗位上揮汗如雨、業(yè)業(yè)兢兢所斬獲的補貼,因執(zhí)行任務果敢出色、日常表現(xiàn)出類拔萃而贏得的獎金,好家伙,如今每月收入竟穩(wěn)穩(wěn)地接近五百元,這對他而言,無疑是軍旅生活中一份沉甸甸、暖融融,且滿含認可與激勵的豐厚饋贈。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贝丝痰男∪f,只覺渾身的血液都似被點燃的熱油,滋滋沸騰,每一寸肌膚都透著難以言喻的興奮勁兒,走路生風,鞋底叩擊地面的節(jié)奏都輕快得如同奏響的喜樂,臉上的笑意恰似春日暖陽下肆意綻放、層層疊疊的繁花,從眼角眉梢一路蔓延至嘴角,那股子藏都藏不住的喜悅,活脫脫就是個懷揣寶藏的孩童。
眼瞅著連長要領著大伙去購置年貨,小萬心里頭卻打著另一番“小算盤”,那心思縝密得如同在編織一張細密的蛛網。他心心念念著這一年來,從牙縫里摳、從手心里攥,靠著省吃儉用、精打細算點滴積攢下的三千元津貼,每一張鈔票,都凝萃著他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時揮灑的如雨汗水,在執(zhí)行艱巨任務、徹夜站崗值守時熬過的漫長日夜,承載著他對家中父母殷切期盼的回應,對自己未來生活質樸而熾熱的憧憬與期許。
趁著大伙忙著籌備年貨、七嘴八舌討論采購清單、搬運物資的當口,小萬像只機警的小耗子,悄沒聲兒地尋了個由頭,貓著腰,左顧右盼,眼神中滿是狡黠與警惕,那模樣像極了生怕被老貓逮住的小賊,嘴里還念念有詞地嘟囔著:“可得藏好了,這可是我一年的‘心血’吶,千萬不能出岔子?!边呎f著,邊靈活地穿梭在人群縫隙間,成功溜出了隊伍,末了,還不忘回頭瞅瞅,確認沒人察覺,這才加快腳步,朝著營房奔去。
前一晚,月上梢頭,清冷的月光恰似一層薄紗,透過窗戶的窄縫,絲絲縷縷地灑在營房略顯簡陋的床鋪上,勾勒出一片銀白的光影世界。小萬坐在床邊,先是謹慎地豎起耳朵,聆聽著營房外傳來的細微動靜,確保四下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從枕頭下摸出那個破舊、打著幾個補丁,卻被他視作稀世珍寶的小布袋,雙手微微顫抖著,將布袋輕輕置于膝頭。
他的眼神中透著幾分虔誠與鄭重,仿若即將開啟一場神圣的儀式,緩緩解開布袋上纏繞的細繩,里面裝著的,正是他積攢許久的紅票子。那疊鈔票,因反復摩挲,邊角已略顯卷曲,卻依舊平整整齊,散發(fā)著獨有的油墨香氣。
深吸一口氣后,小萬雙手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輕輕捻起鈔票,一張、兩張、三張……口中念念有詞,語速緩慢且莊重,每數(shù)一張,便微微點頭,似在與鈔票進行一場無聲卻默契的對話。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五遍,直至確認分毫不差,這才長舒一口氣,緊繃許久的肩膀瞬間松弛,整個人如釋重負般向后仰倒在床上,雙手高高舉起那疊鈔票,對著月光端詳片刻,隨后把臉湊近,深深地嗅了嗅那鈔票上獨有的油墨味兒,眼睛微閉,臉上滿是陶醉與滿足,仿若那味兒就是他這一年來辛勤付出收獲的馥郁芬芳。
隨后,他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從床尾翻找出一個干凈、洗得發(fā)白的布袋,那布袋是他入伍時母親親手縫給他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用。他動作輕柔得如同在呵護初生的嬰孩,將錢層層包裹起來,每折疊一下,都要用手指仔細撫平褶皺,再鄭重其事地塞進冬常服內側的口袋里,還用手使勁按了按,確保平整妥帖,沒有一絲鼓包或褶皺。
末了,他拉上拉鏈,雙手交疊在胸口,拍了拍,感受著那微微隆起的地方傳來的暖意,仿佛懷揣著的不僅是金錢,更是滿滿的安全感與成就感,是他在部隊這片熱土上成長蛻變的有力見證。這才安心地和衣躺倒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思緒飄遠,滿心感慨:“在這部隊里,有嚴規(guī)管束,讓我懂得自律克己;有戰(zhàn)友扶持,助我咬牙堅持;更有成長收獲,教我踏實奮進,若不是部隊教會我這些,哪能攢下這般‘巨款’吶。”
次日清晨,天色尚朦朧,晨曦宛如羞澀的少女,還未鼓足勇氣驅散冬日那徹骨的寒意,連長那洪鐘般的嗓音便在營區(qū)響了起來,吆喝著小萬,一同走向那輛威風凜凜、仿若鋼鐵巨獸般的斯太爾高箱重卡車。小萬縮了縮脖子,哈了口氣搓搓手,小跑著跟上,待爬上副駕駛座,雙手不安地搓著衣角,眼神像兩只受驚的小鹿,飄忽不定,時不時偷瞄一眼連長,心里頭跟敲鼓似的,七上八下。
他暗自思忖:“待會兒咋跟連長開口呢?這揣著這么多錢去存錢,連長不會多想,以為是我從哪兒弄來的不義之財吧?這要是被誤會了,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咯?!币宦飞?,他牙關緊咬,嘴唇都快咬破了,滲出絲絲血痕,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恰似一道深邃的溝壑,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車廂里雖冷,手心卻全是汗,濡濕了衣角,他時不時抬手抹一把額頭的汗,卻怎么也止不住內心的慌亂。
卡車一路轟鳴,好似一頭奮勇前行的鋼鐵巨獸,不多時便抵達了目的地。巧的是,那斯太爾高箱重卡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了一家中國銀行的門口,小萬見狀,眼睛驟亮,恰似黑夜里尋見了啟明星,光芒璀璨,脫口而出:“哎呀,連長,可真是天助我也!”臉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連長被他這一喊,疑惑地挑了挑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打趣道:“咋啦,小萬,瞧見銀行跟見著親人似的,你小子,是不是有啥‘小金庫’要打理呀?”小萬撓撓頭,嘿嘿一笑,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像熟透的蘋果,含糊其辭道:“沒,沒啥,就覺著怪巧的,連長您忙您的,我在這兒看著年貨?!?p> 雖說銀行近在咫尺,可存錢這事兒還真費了小萬九牛二虎之力。車旁堆滿了購置的年貨,米面糧油堆積如山,節(jié)慶飾品五彩斑斕、琳瑯滿目,仿若一座小型的集市。小萬跳下車,眼睛瞪得像銅鈴,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站在年貨堆旁,活脫脫就是一尊威嚴的門神,左顧右盼,生怕哪個毛賊惦記上。
偏生連長也是個風風火火、急性子的人,隔三差五就拉著幾大袋沉甸甸的年貨往車上搬,小萬瞅著銀行的門,心急如焚,雙腳像釘在地上,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飛進銀行,卻愣是尋不著個空檔。
歲末的寒風,恰似一個精力過剩、調皮搗蛋的頑童,在營區(qū)外那條略顯狹窄且滿是車轍印的街道上,張牙舞爪地橫沖直撞。它卯足了勁兒,吹得路邊那些早已光禿的枯枝“嘎吱嘎吱”地慘叫,脆弱的枝丫不堪其擾,瑟瑟發(fā)抖,仿若在哀求風的憐憫。紙屑、落葉也身不由己,被裹挾在這凜冽的氣流里,在空中慌亂地打著旋兒,時而相互碰撞,時而又被狠狠甩向街邊的墻角。
街道兩旁的店鋪,倒是與這蕭索之景形成鮮明反差,各家都敞著門,門口堆滿了琳瑯滿目的年貨,紅彤彤的燈籠、燙金大字的春聯(lián)、五彩斑斕的糖果包裝,將新春的期盼與喜悅,毫無保留地鋪陳開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整條街彌漫著別樣濃郁的煙火氣息。
小萬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筆挺地立在那輛威風凜凜的斯太爾高箱重卡車旁,身旁如山堆積的年貨,仿若一座小小的“物資堡壘”。
一袋袋米面糧油,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ぶ?,編織袋上粗糙的紋理,訴說著它們歷經的輾轉;那些節(jié)慶的紅燈籠,紅得鮮艷奪目,在風中輕輕晃動,似是著急要奔赴新春盛宴的舞者,迫不及待地舒展身姿,春聯(lián)上的墨香,也被風撩撥著,絲絲縷縷飄散開來,向過往行人訴說團圓的祈愿??尚∪f全然無心欣賞這熱鬧景致,他的心思啊,全像被一根無形卻堅韌的繩索,緊緊拴在了不遠處的銀行方向。
他身形緊繃,恰似一張被拉至極限的強弓,每一寸肌肉都蓄滿了緊張與焦急,那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彈射而出。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眨都不眨地死死盯著連長進進出出的那家店鋪,目光猶如兩道灼熱的射線,恨不能穿透門板,時刻知曉連長的一舉一動。雙手在身前無意識地反復搓動,那動作快得好似飛速旋轉的陀螺,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滑膩不堪,黏黏的感覺順著指尖蔓延,讓他愈發(fā)心焦氣躁。
“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句俗語此時用來形容小萬,簡直是再貼切不過了。每一秒的悄然流逝,于他而言,都像是鈍刀在心頭一下一下地割扯,疼痛且煎熬,腦海中不斷翻涌著連長突然折返營區(qū),自己眼巴巴錯失存錢良機的畫面。那積攢了一整年、飽含汗水與自律的津貼,若是因為這一時疏忽泡了湯,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安穩(wěn)存進銀行。心里頭的擔憂,恰似春日里被施了魔法的野草,瘋狂蔓延,無邊無際,把他的思緒攪得一團糟。
就在小萬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焦灼情緒吞噬的時候,田班長仿若從天而降的救星,風風火火地辦完事回到車上。小萬的眼睛瞬間迸射出驚喜的光芒,那眼神,恰似在漆黑夜幕中苦苦尋覓許久后,終于瞧見了熠熠生輝的啟明星,光芒璀璨且充滿希望。
當下,他也顧不上什么繁文縟節(jié),雙腳后跟“啪”地一并,身體瞬間挺立如松,抬手便是一個標準至極的軍禮,那手臂揚起的弧度,如同用直尺丈量過一般筆直,手掌并攏,指尖緊貼帽檐,力度之大,指關節(jié)都泛白了幾分。與此同時,由于焦急,他的聲音不自覺拔高了好幾個調,帶著幾分急切的顫音喊道:“田班長,我這兒有急事,十萬火急吶,跟您打個報告!”話落音未歇,他便仿若一只脫韁的獵豹,身姿矯健,一個箭步沖向中國銀行的營業(yè)廳。那速度快得好似一陣迅猛的旋風,鞋底與地面猛烈摩擦,揚起一溜兒灰蒙蒙的塵土,碎屑、沙礫被裹挾其中,在空中四散飛濺。
營業(yè)廳內,暖烘烘的空氣仿若一層溫柔的棉被,將室外的寒意嚴嚴實實地隔絕在外,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宛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空調“呼呼”地大口吐著熱風,那風聲恰似一首輕柔的搖籃曲,驅散了小萬身上殘留的冰冷,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從緊繃的狀態(tài)里短暫抽離出來。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恰似洶涌澎湃的海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粗重的聲響。
徑直沖到柜臺前,雙手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撐在光滑的臺面之上,身體前傾,上身幾乎與臺面平行,那股子急切勁兒,活脫脫像個生怕寶物被搶走的孩子,脫口而出:“存錢!”兩個字喊得擲地有聲,音量之大,在營業(yè)廳里撞出回音,引得周圍幾個正在辦理業(yè)務的顧客紛紛側目,投來詫異的目光。
營業(yè)員被他這風風火火、近乎莽撞的模樣嚇了一跳,手中正整理著的票據(jù)都差點散落一地。她下意識地抬眸,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軍人。只見小萬身著筆挺的冬常服,軍綠色的布料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每一道褶皺都透著規(guī)整與嚴謹。帽檐下那雙眼睛,仿若燃燒的炭火,滿是急切與渴望,眼眶因一路狂奔微微泛紅,臉頰也被憋得通紅,恰似熟透的紅蘋果,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大理石臺面上,洇出一個個小小的濕印。營業(yè)員輕咳一聲,努力收起臉上的驚愕,嘴角上揚,擠出一抹職業(yè)性的微笑,禮貌問道:“存多少?”
“三千!”小萬毫不猶豫,聲音干脆利落,宛如洪鐘鳴響,沒有絲毫猶豫與遲疑。邊回答,邊抬起右手,用手背重重地拍了拍胸口,那動作帶著幾分自我安撫的意味,似在給自己那顆慌亂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強行按下“暫停鍵”,眼神始終緊緊鎖住營業(yè)員,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仿若在宣告這存錢之事,對他而言重如泰山。
營業(yè)員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視線在小萬空空如也的雙手上停留片刻,不禁脫口問道:“您的錢和卡或者存折呢?”
這話仿若一記凌厲的警鐘,瞬間敲醒了沉浸在焦急泥沼中的小萬。他猛地一拍腦袋,臉上的懊惱之色猶如烏云密布,自責道:“哎呀,瞧我這急的!”一邊說著,一邊忙不迭地將手伸進冬常服內側的荷包口袋里。那口袋縫得隱秘又緊實,他手指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銀行卡,卡面在營業(yè)廳燈光下閃爍著微光,隨后,又從口袋深處掏出用塑料袋層層包裹、并用細繩子綁得嚴嚴實實的三千元人民幣。
那塑料袋被摩挲得有些發(fā)皺,卻依舊完好無損,可見他平日里的珍視程度。他雙手捧著錢和卡,動作輕柔得如同在呵護世間最易碎的珍寶,緩緩遞向營業(yè)員,臉上還掛著尷尬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卻因窘迫微微下耷,撓撓頭解釋道:“同志,對不住,太著急了,昏了頭,您多擔待?!?p> 營業(yè)員接過錢和卡,手法嫻熟地將那疊鈔票放進驗鈔機。驗鈔機瞬間“絲絲”作響,幽藍的光沿著鈔票快速游走,一張張鈔票好似靈動的蝴蝶,在機器里翩然翻動。小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心隨著驗鈔機的運轉“砰砰”直跳,那聲音恰似密集的鼓點,一下一下敲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每一張鈔票順利通過驗鈔機的核驗,他高懸的心便跟著落下一分,直到看見營業(yè)員把錢妥妥放進保險箱,那厚重的柜門“哐當”一聲關閉,他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緊繃許久的肩膀瞬間松弛下來,整個人都仿佛矮了幾厘米,周身的緊張氣息也隨之煙消云散。
“同志,麻煩核對下信息,在這兒簽字。”營業(yè)員遞過來一張單子,輕言細語說道,聲音溫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風。小萬接過單子,下意識抬眼瞧了瞧墻上的掛鐘,時針宛如一個無情的行者,已悄然走過近二十分鐘,分針也在表盤上穩(wěn)步邁進。心下暗叫不好,“來不及了,連長估摸快回來了!”他顧不上細看單子上密密麻麻的信息,手指慌亂地從上衣口袋里摸出筆,刷刷幾下簽上大名,字跡因匆忙略顯潦草,歪歪扭扭的,和平日里嚴謹規(guī)整的書寫大相徑庭。而后,他一把抓過銀行卡,轉身欲走,那動作快得好似背后有惡狼追趕。
“小萬同志,存了多少錢呀?還這樣神神秘秘的。”不想,連長那熟悉且?guī)еσ獾穆曇?,就在此時從身后悠悠響起。
小萬身形一僵,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動彈不得。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覺就像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卻強有力的大手狠狠攥緊,差點蹦出嗓子眼。臉上神色瞬間風云變幻,從方才的慌張急切,轉為故作鎮(zhèn)定,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牽強,嘴角微微上揚,眼角卻還帶著未散盡的驚惶。忙不迭轉身,雙腳迅速并攏,身體挺立得筆直,抬手又是一個標準軍禮,大聲回道:“三千!”聲音清脆響亮,仿若要借此驅散內心殘留的忐忑,眼神坦蕩且誠懇地迎向連長目光,雙手不自覺背在身后,緊緊捏著衣角,指關節(jié)都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這樣便能汲取更多力量,應對眼前這突發(fā)狀況。
連長身著厚重軍大衣,那大衣的毛領在脖子周圍蓬松地圍裹著,為他增添了幾分威嚴與暖意。雙手背在身后,邁著穩(wěn)健且從容的步伐走近,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沉穩(wěn)的力道,目光在小萬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臉上笑意更濃,眼角的魚尾紋都透著欣慰與贊許,微微點頭說道:“嗯,不錯!你小子今年收獲不小哇!也長進了不少,知道存錢了!”
小萬聽著連長這話,高懸的心仿若被一雙溫柔有力的雙手穩(wěn)穩(wěn)放回胸腔,踏實落地,宛如漂泊許久的船只終于駛進寧靜港灣。臉上綻出燦爛且由衷的笑容,那笑容從眼底蔓延至嘴角,暖烘烘的,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多虧部隊培養(yǎng),讓我能攢下這點錢,以后我還得好好干!”
那笑容里,滿是如釋重負后的輕松與對未來的滿滿憧憬。寒冬臘月里,心底卻似有暖陽高照,暖烘烘的,寒意全無。走出銀行,與連長一同迎著寒風走向貨車,步伐輕快得如同踩在云朵上,每一步都帶著新生的喜悅,準備繼續(xù)投入這充滿年味的忙碌,迎接新春的到來。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在翹首以盼的殷切期待里,時光的車輪悠悠碾過,元旦那熱鬧的余韻悄然散去,新春佳節(jié)恰似一位盛裝打扮的佳人,攜著滿袖的喜氣,翩然而至。年三十的夜幕,宛如一塊深邃的綢緞,輕柔地鋪展在營區(qū)上空,繁星閃爍,仿若鑲嵌其上的璀璨寶石,與營區(qū)內張燈結彩的大紅燈籠相互輝映,將喜慶氛圍烘托得愈發(fā)濃烈。
小萬和蔣軍正于營房內整理著行囊,雖說佳節(jié)留營,可心里頭總歸有著對家鄉(xiāng)親人的掛念,手上動作也帶著幾分心不在焉。這時,通信員火急火燎地跑來,額頭上沁著汗珠,眼睛亮晶晶的,聲音透著興奮:“小萬、蔣軍,連長有請,去連主官宿舍,快點!”兩人對視一眼,滿是疑惑,卻也不敢耽擱,匆匆整了整軍裝,一路小跑著前往。
到了宿舍門口,輕輕敲門,里頭傳來連長那熟悉且洪亮的聲音:“進來!”推開門,屋內暖意融融,炭火盆里火苗正旺,噼里啪啦地跳躍著,似在歡快迎接他們。連長站在桌旁,身著嶄新軍裝,肩章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臉上掛著平日里少有的神秘笑容,見他倆進來,大手一揮,拿起桌上兩個鼓鼓囊囊的紅包,徑直往他倆懷里塞,那紅包紅得鮮艷奪目,恰似新春綻放的紅梅,喜慶又惹眼。小萬和蔣軍目光一觸及,心里明鏡似的,都知曉里頭裝的是啥,當下慌了神,忙不迭往后退,雙手像撥浪鼓似的直擺。
小萬漲紅了臉,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聲音帶著幾分焦急與惶恐:“連長,這可使不得,我們咋能要呢,萬萬不能收呀!”蔣軍也在一旁附和,身形微微佝僂,雙手合十,一個勁兒作揖:“連長,您的心意我們領了,可這規(guī)矩不能破,真不敢要?!眱扇送凭艿檬直鄱嘉⑽㈩澏叮凵駶M是堅定,又透著對連長此舉的敬畏。
連長眉頭一皺,那眉心瞬間擰成個“川”字,本就洪亮的聲音拔高了幾分,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媽的!你兩小子造反了,連長我的話都不管用了?拿著!再給我推,小心我揍你倆!”說罷,雙手用力,把紅包又往前遞了遞,那架勢,好似他倆不收下,這事就沒完。
小萬和蔣軍面露難色,眼神交匯,滿是糾結,可瞧著連長那吹胡子瞪眼、動了真格的模樣,心知盛情難卻,再推辭倒真成拂逆了。兩人猶豫再三,只好咬咬牙,硬著頭皮,雙手顫抖著接過紅包,小萬囁嚅道:“連長,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您?!贝藭r,“苗連長”三字在他們心間沉甸甸的,滿是關懷與愛護,分量愈發(fā)重了些,像冬日里的暖爐,熨帖著他們遠離家鄉(xiāng)的孤寂。
春節(jié)期間,部隊宛如一座精心籌備的歡樂城堡,為留營戰(zhàn)友們構筑起溫馨家園。假期三日,雖不比尋常在家自由隨性,卻也滿是別樣悠然。每班配發(fā)的水果箱整齊排列在營房角落,蘋果紅彤彤,恰似孩童紅撲撲的臉蛋,散發(fā)著清甜果香;梨子黃澄澄,像掛在枝頭的小燈籠;桔子則金燦耀眼,簇擁在一起,仿若一團團燃燒的小火苗,滿是豐收與喜悅的氣息?;锸掣秦S盛得令人咋舌,每餐八菜一湯,葷素搭配得宜,紅燒肉色澤紅亮,入口即化;清蒸魚鮮嫩爽滑,魚香裊裊;蔬菜炒得翠色欲滴,營養(yǎng)均衡。戰(zhàn)士們圍坐桌旁,歡聲笑語,碗筷碰撞間,滿是家的溫馨,慰藉著思鄉(xiāng)之心。
三十晚上的煙火晚會,堪稱一場夢幻盛宴。營區(qū)操場上,那輛威風凜凜的斯太爾重卡高箱滿載煙火,像個神秘的寶藏箱,靜靜蟄伏。夜幕低垂,隨著連長一聲高喊:“點火咯!”剎那間,煙火呼嘯著沖向夜空,“嗖”的一聲,仿若流星劃過,繼而在蒼穹綻放。有的如天女散花,五彩斑斕的光芒四散迸射;有的似銀蛇狂舞,蜿蜒曲折,照亮整片夜空;還有的像孔雀開屏,絢麗奪目,層層疊疊鋪展開來。戰(zhàn)士們仰頭觀望,眼睛瞪得溜圓,滿是驚嘆與興奮,歡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仿若都變回了那群無憂無慮、追逐煙火的孩童,童真盡顯。就連山下村子里的群眾,也被這璀璨吸引,扶老攜幼,紛紛跑到營區(qū)門口,伸長脖子張望,臉上洋溢著笑容,嘖嘖稱贊。
初一的拔河比賽,操場上吶喊助威聲震耳欲聾。各班戰(zhàn)士們緊握麻繩,身體后仰,雙腳扎根大地,好似巍峨山巒?!耙欢?,一二!”口號聲鏗鏘有力,響徹云霄,麻繩上的紅布條在兩隊間來回拉扯,每一次移動都揪著眾人的心?;@球比賽更是激烈,球員們身姿矯健,運球、傳球、投籃一氣呵成,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精準入網時,隊友們相擁歡呼,激動得滿臉通紅。
初二的象棋比賽,棋盤兩側棋手們神情專注,眉頭緊皺,或托腮沉思,或捻須謀劃,棋子在棋盤上挪移,似是沙場點兵,每一步都暗藏玄機。撲克牌比賽桌旁,大家圍坐一團,出牌時或果斷,或猶豫,歡聲笑語中滿是戰(zhàn)友間的默契情誼。
可這般密集活動安排,也引來了些“小牢騷”。有戰(zhàn)友皺著眉頭,撇著嘴嘟囔:“這過年過節(jié)把我們都拉上去干什么嘛?還不如過個雙休日自由自在些,至少我們還有自由支配的時間?!闭f罷,還無奈地聳聳肩,雙手一攤。但大伙心底也都明白,部隊這般煞費苦心,并非無端折騰。
在這闔家團圓之際,戰(zhàn)士們遠離家鄉(xiāng)親人,思念猶如春日野草,瘋長難抑,稍有閑暇,那想家的愁緒便會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怕就怕哪個戰(zhàn)友獨自躲在角落傷神。部隊精心織就這張活動的“網”,便是要網住每顆孤寂的心,讓大伙在集體歡樂中,尋得慰藉,共度別樣卻難忘的新春。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毙麓杭压?jié),營區(qū)內沉浸在一片喜慶的紅海之中,大紅燈籠仿若熟透的紅柿子,一串串、一簇簇,掛滿了營房的檐下,暈出的暖光,如同親人溫柔的目光,輕撫著每一位戰(zhàn)士的面龐,滿是團圓的慰藉。彩綢在微風中輕舞,似是靈動的畫筆,于空中勾勒出新春的祥瑞模樣。
盡管節(jié)日里的活動日程被編排得密不透風,拔河賽場上那震天動地的吶喊,喊出了戰(zhàn)士們的熱血與團結,恰似滾滾春雷,激蕩在營區(qū)上空;籃球場上的身影飛掠、激情碰撞,每一次跳躍、每一個投籃,都宛如流星劃過夜空,耀眼且充滿力量;象棋博弈桌旁,棋手們或托腮沉思,或捻須謀劃,那專注的神情仿若置身千軍萬馬的戰(zhàn)場,殫精竭慮、步步為營,各類賽事與文娛活動相互交織,如同一張嚴實緊密的歡樂之網,穩(wěn)穩(wěn)兜住了大部分戰(zhàn)士的心,讓思鄉(xiāng)之情在集體的歡愉中暫且蟄伏。
然而,總有幾縷“寂寞”的風,似狡黠的精靈,悄然從這歡樂之網的縫隙間穿過,撩撥起個別戰(zhàn)友別樣的心思。那是撲克比賽的當口,本應是休閑逗趣、在牌局間增進戰(zhàn)友情誼的溫馨角落,大伙圍坐在九班宿舍,幾張簡陋卻被摩挲得邊角起毛的撲克牌,在昏黃的燈光下“嘩嘩”翻動,好似靈動的蝶翼。起初,只是小打小鬧地添些彩頭,幾分錢、塊把錢的輸贏,不過是往平靜湖面輕擲的小石子,泛起幾圈微瀾,權當是給這牌局添點佐料,大伙嘻嘻哈哈,氛圍輕松融洽,倒也無傷大雅。
誰料,郁金虎、周萬才、陳文波這仨,平日里看著機靈得像山間獼猴,鬼點子一籮筐,此刻卻動起了歪腦筋,在那彩頭上玩起“障眼法”與“文字魔術”。郁金虎,身形瘦削,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透著股狡黠勁兒,平日里就愛耍些小聰明,此刻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喊得最起勁;周萬才五大三粗,看著憨厚,實則耳根子軟,被慫恿著也跟著瞎起哄;陳文波呢,身形矮小卻精悍,眼睛瞇成一條縫,滿是算計的光,是這場“鬧劇”的主謀之一。他們把一塊錢的事兒,偏要嘴硬說成一百塊,好似這般虛報,就能將牌局間的刺激與威風像吹氣球般拔高一截,滿足那虛榮與好勝心。
宿舍內,昏黃的燈光似蒙了一層薄紗,影影綽綽地映照著他們漲紅如豬肝的臉,紙牌散落一桌,紅桃、黑桃、方塊、梅花的圖案在光影交錯里斑駁陸離,仿若神秘的符文。幾人越玩越上頭,像是喝醉了酒的莽漢,全然失了分寸,嗓門不受控地拔高,恰似那燒開的水壺,“呼呼”冒著粗氣,叫嚷聲穿墻破壁,在營區(qū)廊道肆意回蕩。
“我贏了一千,你還要給我八百,你還缺我兩百!”郁金虎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青筋也像一條條蚯蚓,隨著叫嚷聲突突跳動,他霍地站起身,雙手用力拍在桌上,紙牌跟著一蹦,眼中閃爍著貪婪與亢奮的光,那高分貝的叫嚷帶著幾分炫耀、幾分急切,唾沫星子橫飛。
起初,戰(zhàn)友們還以為是聽錯了,正圍坐于一旁宿舍整理內務、擦拭槍械的大伙,有的手上動作一頓,有的抬眸相視,不過都只當是牌局上頭的玩笑大話,是興奮過了頭的胡言亂語,并未放在心上,各自手頭忙著事兒,偶爾嘴角上揚,相視一笑,權當是年節(jié)里的“熱鬧雜音”,繼續(xù)手中活計。
可他們全然不知收斂,喊叫聲愈發(fā)囂張,似那脫韁野馬,在營區(qū)肆意馳騁,終是驚擾了正在副營長宿舍商討節(jié)后訓練事宜的連長。連長本正與副營長對著桌上的兵力部署圖,蹙眉沉思,手指沿著圖上線條比劃,時而點頭,時而搖頭,謀劃著節(jié)后如何讓戰(zhàn)士們在訓練中更上一層樓。
陡然被這高分貝叫嚷打斷,連長面色一沉,猶如暴風雨前的陰霾天空,濃眉瞬間擰成個“川”字,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惱怒,擱下手中鉛筆,那鉛筆與桌面碰撞,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霍然起身,身形筆挺高大,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大手一揮,對身旁一眾戰(zhàn)友道:“走,瞧瞧去,這般喧嘩,成何體統(tǒng)!”說罷,手持武裝帶,那武裝帶金屬扣碰撞,發(fā)出“叮叮當當”聲響,恰似出征的戰(zhàn)鼓,透著威嚴,腳步匆匆,如一陣疾風般直奔九班。
眾人轉瞬即至九班門口,連長抬手猛地一推房門,“哐當”一聲,那力道仿佛要把門扇震碎,門軸也“吱呀”作響,似是發(fā)出痛苦的哀鳴。屋內瞬間噤若寒蟬,唯有那吊扇還在頭頂慢悠悠地轉著,發(fā)出“嗡嗡”低吟,紙牌散落一地,像是潰敗的殘兵。郁金虎正對著門,原本漲紅興奮得近乎扭曲的臉瞬間煞白,恰似霜打的茄子,嘴巴大張,半截叫嚷還噎在喉間,整個人僵坐在原地,眼睛瞪得滾圓,滿是驚恐與錯愕,視線膠著在連長身上,身子像被釘死在板凳上,一動也不敢動,雙手下意識地往身后藏,試圖遮掩那還攤在桌上的紙牌,雙腿也不自覺地并攏,微微顫抖著,活脫脫像個做了錯事被當場抓住的小學生。
背對著眾人的陳文波,尚沉浸在牌局狂熱里,沒瞧見這陣仗,還在那兒扯著嗓子催促:“快,拿牌呀!這盤我又要贏了,你們準備好鈔票吧!”聲音高亢且急切,帶著盲目的自信。
連長幾步跨到陳文波身后,抬手抄起武裝帶,“啪”的一聲,不輕不重地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那聲響在寂靜屋內格外清脆,調侃道:“你又要贏了,我來看看你是什么牌,這般能耐,嗓門都快把營區(qū)掀翻了!”陳文波渾身一哆嗦,脖頸一縮,像只受驚的烏龜,手中紙牌“嘩啦”散落一地,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砸在牌面上,濺起細微塵埃,他嘴唇顫抖,結結巴巴說道:“連……連長,我……我們……”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哭腔,偷瞄連長的眼神滿是哀求,眼眶也泛起微紅,身子慢慢弓起,頭低垂著,不敢直視連長的目光。
門口的戰(zhàn)友們瞧見這一幕,性格爽朗的早已憋紅了臉,雙手捂住嘴,肩膀劇烈抖動,努力憋著不讓笑聲溢出;有的實在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繼而前俯后仰,雙手捂著肚子,直不起腰,笑聲在廊道里回蕩,沖淡了些許屋內的緊張壓抑。小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抹淚,一邊指著屋內打趣:“你們這,可真是‘演戲’演過頭啦,這下可好,被連長抓個正著!”
連長掃視一圈屋內,雙手抱胸,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在三人身上一一劃過,猶如利刃,似要將他們的心思看穿,沉聲道:“你們什么都不用說,豬鼻子插大蔥還裝大象,誰讓你們玩帶彩頭的?玩就玩唄,竟還給我造聲勢。正巧我還琢磨派誰去幫廚呢?這差事現(xiàn)在就是你們三個人的了,至于用來作彩頭的十塊錢充公,算是給連隊做貢獻,當辦公經費了。”話語落地,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三人耷拉著腦袋,像霜后的麥穗,蔫了下去,滿心懊悔卻也只能認罰,乖乖收拾牌局,雙手垂在身側,腳步拖沓,灰溜溜跟著班長去廚房報到,營區(qū)又恢復了往昔有序模樣,只余那牌局“鬧劇”,成了戰(zhàn)友們茶余飯后打趣的談資,也為這個春節(jié)添了別樣“警示”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