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渾身僵硬，低下頭，坐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
徐煬只能暗自嘆息，雖然葉子的感受很重要，但現(xiàn)在還有更關(guān)鍵的事情要處理。
“兄弟，接下來的事情，你回避一下吧?！笨紤]到后面的全是機密，徐煬先把尚不屬于這支隊伍的左弘晨摒除出去。
“行?！边@一整天的事情已經(jīng)讓左弘晨累垮，此生從未如此疲憊過。他離開穿梭機，到遠處溜達去了。
其他人對徐煬和葉子的真實身份各有感觸，一個是公司的流亡者，另一個則是名門之后。不過眼下情況急迫，也只能把想法藏在心中。
“前輩，我和羅西婭是不會背叛的?！崩钚⒚艨船F(xiàn)在有點像表忠心的場合，趕緊開口。
“沒事。”徐煬搖頭，“別想太多就行?！?p> 送別左弘晨后，徐煬先回頭看莉拉斷裂的左臂，莉拉看起來特別平靜，似乎只要徐煬安全，她也就放心了。這份羈絆更叫徐煬對她的殘缺感同身受。
“恢復(fù)她的手臂?！毙鞜瑢Ψ迳驼Z，“拜托了?！?p> “她！唯有她絕不行！”法洛莎滿臉憎恨，“叫我救誰都行，除了這個該死的莉拉·尼斯托！”
“現(xiàn)在不是慪氣的時候，”徐煬勸道，“抓緊時間?！?p> “莉拉！”法洛莎惱怒地沖到莉拉面前，“記住我的大恩大德吧！”
“主人的命令罷了。”莉拉冷聲道，“別忘了你自己曾做過什么！別忘了這一切的源頭是什么！”
法洛莎愣了一下。的確，是她自己一開始故意誘導(dǎo)葉子遠離徐煬，才導(dǎo)致葉子如此行為。倘若一開始就讓葉子去找徐煬，好好溝通，現(xiàn)在的局面會比之前好上千百倍。
看到徐煬審視的目光，法洛莎特別不想讓徐煬知道真相，怕他討厭自己。
法洛莎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居然會怕被其他人討厭……若是過去的自己，一定會對此狠狠嘲笑。
“對不起。”法洛莎一揮手，釋放回復(fù)之律，將莉拉的手臂復(fù)原到之前的狀態(tài)。
徐煬從穿梭機艙門探身，眺望遠處，看了一眼莉拉之前被打斷在地的手臂和碎片，發(fā)現(xiàn)它們?nèi)繜o影無蹤。
這似乎也是現(xiàn)實扭曲的一部分，倘若損毀的部分被魔力回復(fù)，則之前被摧毀的碎片也會消失，回歸到被復(fù)原的位置上來。
機艙內(nèi)的人們十分關(guān)注潘瑞伊的情況。
“所以這就是鎮(zhèn)暴機動隊的成員。”李孝敏很興奮，“以前只在新聞上看過?！?p> “好可怕呢?！绷_西婭也調(diào)笑。
“你們這倆小屁孩……”潘瑞伊絕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毛沒長齊的人類所嘲諷。
徐煬深呼吸。
“潘瑞伊。”他說，“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已經(jīng)死了?！?p> “什么？”潘瑞伊皺眉，“你要干嘛？”
“你說什么瘋話！”法洛莎一臉驚奇，“為什么你死了？”
“這是最正確的選擇?！蔽ㄓ欣蚶c頭表示認可，“必須用死亡清除檔案上的通緝。”
“你來到會津城，”徐煬解釋，“發(fā)現(xiàn)了我的尸體。這就是你要回去告訴他們的事情。”
“……然后公司和聯(lián)盟就不會再追擊你，”潘瑞伊沉吟，“但我為什么要幫你這樣做?！?p> “因為葉子?！毙鞜f，“你剛才說葉子可以幫你做到升職加薪、獲得年假什么的，對吧？”
“是葉子的家人?！迸巳鹨琳f，“——原來如此，這是交換。”
“委屈你了，葉子，”徐煬向葉子點頭，“為了抹去我的過往罪行，我必須配合‘死掉’，也就是理論上成為已死之人。”
“我明白?！比~子嘆氣，“一切因我而起……我必須這樣做。”
“你真的能嗎？”潘瑞伊好奇。
“是的……”葉子輕輕點頭，“……我來和家里人說，他們會同意，他們也……找我很久了，他們會感謝你的?！?p> “把葉子帶回給她的家人，”徐煬說，“100級的特?？?，葉子的家庭絕對是列島洲的頂級豪富，有他們的幫助，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什么?！?p> “可不只是‘豪富’。”潘瑞伊瞥了一眼葉子，“要我沒猜錯，她母親是本間紀(jì)子，父親應(yīng)該是小島雄?！?p> 本間紀(jì)子，希盛投資集團的核心成員。
之前隱隱猜測葉子家庭的時候，徐煬心里就已大概對列島洲的富婆估算了一圈，但偏偏是這位權(quán)勢最頂點的。
所謂希盛投資集團，是隱藏在各大巨型企業(yè)背后的洲際金融資本，如果說巨型企業(yè)是前臺閃耀的廣告牌，那么這些巨頭資本就是其身后真正的支柱。
誠如潘瑞伊所說，葉子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其命運就注定不可能平凡。即便以其天性和愛好而逃走，但也到了回歸源頭的那一刻。
被潘瑞伊說明真實身份，葉子再忍不住心頭酸楚，眼淚奪眶而出，巨大悲傷壓過其他情緒。
不想離開穿梭機上的伙伴，不想回到那個家，不想面對自己的母親，不想再見到那些兇惡強勢的兄弟姐妹，不想工作，不想被催促。
唯一所鐘情的游戲，在那個家里，被視為世界上最可恥的玩物喪志。
一切都已失落。
葉子不停擦眼淚，低頭跑到穿梭機外面去。
“你說部分有錢人就是這樣，”崔俊友冷哼，“矯情的要死?！?p> “但她是真心喜歡我們，真心喜歡玩游戲。”尼德萊特站起來，“她的天性適合在這里……”
“在這里受苦？等死？”崔俊友繼續(xù)發(fā)著牢騷，“誰都渴望當(dāng)本間紀(jì)子的老公或兒女，更別說希盛，每年無數(shù)人削尖了腦袋想去給希盛當(dāng)程序員和投資顧問，她本能當(dāng)希盛的公主，卻甘愿跑來喂老鼠?！?p> “好了，”徐煬中斷爭吵，“潘瑞伊，葉子會幫你的忙，而交換的前提是，你向公司和聯(lián)盟聲明我的死亡?！?p> “你什么都不要了？”潘瑞伊死死盯著徐煬，“你將會從公司聯(lián)盟除名，從任何角度來看，你都會成為完全不存在的人，你無法注冊公司，無法坐飛機，無法網(wǎng)購，無法綁定現(xiàn)金卡?！?p> 公司聯(lián)盟的“檔案”是證明一個人存在的最重要信息，與個人的生物信息綁定，沒有任何辦法偽造，最高明的假身份也只能通行一小段時間，而且根本無法行之有效。
一旦徐煬被證明死亡，這世界絕大部分門路都會向他關(guān)閉，沒有任何公司和服務(wù)會向一個不存在的人開放。
“別的都好說，現(xiàn)金卡嗎，有一張就夠了?！毙鞜c頭，“這正是個機會，讓我和過去完全割裂?！?p> 徐煬現(xiàn)在不是孤身一人，他能夠承擔(dān)這種做法帶來的后果，而且死亡反而讓他擺脫了最大的麻煩——公司聯(lián)盟的追殺。
“哼……想不到最后是我?guī)湍阕鲞@個?！迸巳鹨脸忸^的葉子喊，“喂！你聽到他的話沒？要幫我轉(zhuǎn)崗，給我申請假期，假期！知道嗎！我要很多很多假期！”
葉子沒有回應(yīng)，只能隱約聽見她的哭聲。
“潘瑞伊手上沾了無數(shù)人命。”崔俊友仍然無法對公司聯(lián)盟的征戰(zhàn)魔女抱有好感。
“別惹毛我?！迸巳鹨琳跉忸^上。
“無論如何，她能幫我把過去刪干凈，”徐煬說，“讓我死在二十六號高地?！?p> 葛城淺想到那天中野治給她看的東西，發(fā)現(xiàn)徐煬在懸賞名單上的那一刻，她幾乎要驚呆了。好在現(xiàn)在徐煬以假死避險，公司不會再追殺死者。
她走到外面去，去安慰葉子。
機艙內(nèi)，潘瑞伊權(quán)衡利弊，覺得這樣做可行。
“好，我落到你手里了，就叫你賺的盆滿缽滿一次。”潘瑞伊冷哼一聲，“既然已經(jīng)約定好了，還不快放我走！”
“還有最后一件事?！毙鞜f，“仍然存在一個風(fēng)險，就是葉子幫了你的忙，可你卻沒有履行承諾，而是向公司出賣我?！?p> “那也是必然的?！迸巳鹨撂翎?，“你覺得呢？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可別想我善罷甘休。”
“接下來我們有更加隱秘的事情要做，和一些古老秘密有關(guān)，”徐煬轉(zhuǎn)頭看向其他人，“……請暫時離開穿梭機，非常抱歉，這絕非代表我不信任你們，我保證這是為了所有人的安全?！?p> “走吧，走吧。”崔俊友擺擺手，“反正再差你也不可能回去給公司當(dāng)狗，你說對吧？”
“我不會的?！毙鞜嘈Α?p> 我們這伙人里，老崔對公司的成見是獨一檔的。
“連我也不能？我明白了?！崩蚶馈Ｋ葱鞜囊馑?，大概只想法洛莎和潘瑞伊留下。
“現(xiàn)在知道誰地位高低了哦？”法洛莎現(xiàn)在又傲慢無比。
“算了……你也留下。”徐煬留住莉拉，反正以莉拉的感知力，沒有秘密瞞得住她。
莉拉對法洛莎露出得勝的表情，她將穿梭機艙門與窗戶悉數(shù)合攏關(guān)閉，里面一切暗淡，唯有少數(shù)機體燈光微微發(fā)亮。
“有什么給我看就快點！”潘瑞伊催促。
“召喚誓約?！毙鞜蚍迳疽?。
法洛莎對誓約還是很看重，她莊嚴(yán)地點頭，慢慢吟誦遠古的秘密信息，流傳在少數(shù)部族和神秘者之中的語言。
光線遭到吞噬，黑暗籠蓋機艙，緊接著，金色刻痕憑空出現(xiàn)，其上回轉(zhuǎn)有兩道印記，一道形如貓，一道形如飛鳥。
“通過儀式，”法洛莎低語，“你會成為不可背叛者中的一員，你將分擔(dān)我們的利益進退，成為我們的伙友，永遠無法背棄。”
“怎么有小動物，”潘瑞伊很好奇，“什么投影儀?！?p> “這是‘奇跡’，從神明與列位遠古秘客那里繼承下來的力量，被這個世代的魔女所遺忘。”法洛莎輕語，“觸碰它，然后你會見到與你氣質(zhì)最符合的動物。”
潘瑞伊從未聽說過所謂奇跡，她伸手觸碰誓約光芒，其命運在森林之主的見證下與其他二人綁定，誓約第三道紋路成型，漸漸形成一條動物。
狗。
“為什么我是狗！”潘瑞伊氣炸了。
徐煬仔細觀察，那是一條兇犬，尾巴上擺，或說是更像狼。
“忠誠的化身。”法洛莎將手指向潘瑞伊的額頭，“潘瑞伊，我要在這個乏味又扭曲的時代重建魔女評議會，效忠于我，成為我麾下的第一名騎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