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無言之痛
休莫霸奔到樓梯口，一看樓下，頓時急了。
一個握著長劍的年輕士子正和媚姬怒目面視，賴丹帶來的幾個奴仆叉著腰站在媚姬身后，一個個很不服氣的樣子。休莫霸叫苦不迭，連忙奔下樓去，趕到那個士子面前，堆著笑拱了拱手：“客官，失禮失禮，我是掌柜休莫霸，小女化外之人不懂規(guī)矩，有不到之處還請客官海涵?！?p> 士子正是婦扮男裝的劉菁，她在長安城呆了幾天，四處也逛了一下，覺得沒什么勁，倒是聽說了衛(wèi)風要結(jié)婚的事情。她有些煩燥，想去衛(wèi)府找衛(wèi)風又沒什么借口，就想起他說的西域酒坊了，想來喝喝酒，解解悶。沒想到一進門，剛一問衛(wèi)四公子來沒來，那個剛剛還在旁邊無精打采的胡女一下子精神了，上上下下仔細的看了她兩眼，口氣很生硬的說：“什么死公子活公子的，沒來，你走吧，真是的，找人找到我們酒坊來了?！?p> 劉菁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待遇，她一下子火了，將手里的長劍往柜臺上一拍：“爺是來喝酒的?！?p> “喝什么酒，不賣?！泵募忠粨]，將她的長劍拂落在地。
劉菁心情本來就不好，再遇到這個不講理的酒家胡，更毛了，拔出長劍厲聲大喝，沒想到她劍剛拔出來，旁邊幾個高鼻深目的胡人一下站了起來，拔出腰里的刀，一副要上來打群架的意思。劉菁正納悶呢，什么時候長安城里的胡人這么橫了，休莫霸奔下來了。
劉菁瞪了媚姬一眼，氣哼哼的收了長劍，由休莫霸領(lǐng)著上了樓，她問一下衛(wèi)風常來的雅間，進去坐下了。休莫霸又陪了不是，許諾減免酒錢，然后才下去安排人上酒。他走到樓上，正看到媚姬怒氣沖沖的提著裙子要奔上樓來，一臉的找不痛快，嚇得他連忙把她攔住了。
“丫頭，干什么去？我們是生意人，怎么能跟客人斗氣?！?p> “你讓開?！泵募焓秩苄菽裕骸安荒茏屗情g。”
休莫霸哭笑不得，他一把抱住媚姬：“丫頭，四公子又沒來，讓他坐坐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他既然認識四公子，自然是四公子的朋友，那我們更不能慢待他了。就是四公子來了，你也得讓他坐啊?！?p> “什么朋友，也不知是哪兒勾搭來的野女人?！泵募а劬Χ技t了，奮力拉開休莫霸的手，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了樓，一把推開雅間的門，指著吃驚的看著她的劉菁大聲喊道：“你起來，這里你不能坐。”
劉菁笑了，她把玩著手里的長劍：“這里貴一些？放心，小爺有錢?！?p> “呸，你裝什么男人，當我是瞎子呢?！泵募I光盈盈，說話都帶上了鼻音。
劉菁一聽，不禁有些尷尬，也有些意外，自己在長安城轉(zhuǎn)了幾天了，也沒人發(fā)現(xiàn)自己是女人，這個胡女的眼睛倒是尖得很，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她干笑了兩聲，一看媚姬的樣子，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犯酸，那個傻子倒是到處留情啊，莫不成這個胡女跟他也有一手？可是看看這個胡女的樣子，分明還是個處子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劉菁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怎么，你也跟我一樣，是他的朋友？”
媚姬一聽，更惱了，就知道這個女人有問題，果然就有問題。
“誰跟你一樣?！?p> “既然不是，那我要坐在這兒等他，為什么不可以？”劉菁從媚姬的難受中感到了一些快意，好象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從腰里掏出一個荷包扔在桌上：“怕我沒錢嗎？看看，小爺我有的是錢?！?p> “誰稀罕你的錢?！泵募Р活欁愤^來的休莫霸勸阻，拉著門框就是不走，非要把劉菁趕出去才罷休。
劉菁也不看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手絹，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又拎著一角對著媚姬晃了晃：“你不稀罕，他可稀罕呢，你問他，要不是我照顧了他幾夜，他還有命不？你聞聞，這手絹上還有他的汗味呢。唉呀，那幾天可把我累得呀，成夜的不得休息啊。這個人，偏偏受了傷還不老實，真是煩死我了?！?p> 劉菁一邊說一邊咂著嘴，媚姬聽了，直接抓狂了，她忽然愣了一下，一下子靜了下來，緊張的看著劉菁：“他受傷了？”
“可不是，要不是我醫(yī)他，他早死在驛館里了?！眲⑤嫉靡獾囊恍Γ靡环N勝利者的眼光看了一眼媚姬：“你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的。當然了，現(xiàn)在他雖然沒事，以后遲早還要求我?guī)兔?。唉呀，沒有我，他可怎么活啊?！?p> “我呸?！泵募б宦犘l(wèi)風沒事了，剛提起來的心立刻放下了，她看著劉菁這副擺功的樣子，越發(fā)的生氣，拼命的要甩開休莫霸的手，想要撲上來奪過那條在她面前直晃的手絹，撕成碎片才甘心。
“掌柜的，你這酒坊可太沒規(guī)矩了?！眲⑤汲料铝四?，收起了手絹和荷包。
休莫霸也急了，不顧一切的把發(fā)狂的媚姬攔腰抱起，帶了出去交給人看著，這才抹著汗跑了上來，上了酒食，又陪了半天不是。心滿意得的劉菁這才滿意了，揮手讓休莫霸出去，自得其樂的喝起了小酒。
想著媚姬剛才發(fā)狂的模樣，劉菁的心里百味雜陳，這個胡女對衛(wèi)風用情頗深，自己又何嘗不是，本來和衛(wèi)風在一起的時候還覺得無所謂，覺得自己離開衛(wèi)風一段時間就能忘了他?？墒且坏┓珠_她才發(fā)現(xiàn)，衛(wèi)風在她的心里，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不可替代的位置，這二十幾天來，衛(wèi)風帶給她的是另一種快樂，一種其他人無法帶給她的快樂，和衛(wèi)風在一起，她所能體會的不是那種讓人害怕、讓人緊張的尊貴，也不是在母親面前被嬌寵的幸福，更不是被人艷羨所帶來的虛榮，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一種被人關(guān)心愛護的喜悅，是一種女人被男人寵愛的得意和驕傲。
衛(wèi)風離開了，這一切快樂也離她遠去，只留在她的回憶里，任她咀嚼，從里面咀嚼出一絲的甜蜜和更多的酸楚。
要是自己不是什么翁主，真是一個舞伎多好啊。半夜的時候，輾轉(zhuǎn)難眠的劉菁經(jīng)常會暗自嘆息。她有時候甚至希望衛(wèi)風的病盡快的發(fā)作，那樣衛(wèi)風就會來找她了，她又有機會留在衛(wèi)風的身邊。當她聽到衛(wèi)風要和公孫丞相家的女兒成親的時候，她的心象是被人慢慢的割開了一道口子，心痛得她無以忍受。
她恨衛(wèi)風，莫名其妙的恨他，她恨那個沒見過面的公孫小姐，她恨一切跟衛(wèi)風有關(guān)系的女人，比如這個胡女，當她看到媚姬發(fā)狂時，她感受的是一種快意，一種能釋放痛苦的快意。
“這個狗東西，都要成親了，還來撩撥我?！眲⑤己戎鴲灳疲难蹨I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喃喃自語，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酸甜的西域美酒，只是再美的酒，她也嘗不出一點滋味，她所品嘗出的只有難以言明的酸澀?！澳阏娈斘沂莻€舞伎嗎？我是高高在上的翁主，又怎么能是你這個混混能想的。你這個狗東西，不知天高地厚，竟想讓我做妾。衛(wèi)家四公子，你算什么東西，在本翁主眼里，你什么也不是?！?p> 劉菁一邊喝著酒，一邊低聲呢喃著，抱怨著，發(fā)泄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要找衛(wèi)風嗎？”那個男子用低沉的嗓音說道。
劉菁抬起頭，她已經(jīng)喝得半醉，眼睛也有些模糊，她看了看那個男子，那個男子身材中等，不是很壯碩，但是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危險的氣息，他的腰間插著一把長劍，青筋鼓起的大手就在劍柄旁邊不到一尺。他的頭上戴了一個大斗笠，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只能看到他下巴上的一綹短須。
“你是誰？”劉菁不耐煩的問道。
“你別問我是誰，你如果要找衛(wèi)風，我可以帶你去?！蹦莻€男子輕輕的笑了。
“你究竟是誰？”劉菁提高了聲音，手按上了擱在旁邊的長劍。
那男子笑了：“我是他的朋友，你既然和他熟悉，想必知道，在長安城里有很多游俠都是他的朋友。”
“游俠？”劉菁腦子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衛(wèi)風似乎說過，他在長安認識很多游俠，其中一個好象叫什么豆兒，據(jù)說劍術(shù)很厲害。“你是那個什么豆兒？”
那男人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你跟我走，我能帶你找到他?！?p> 劉菁晃著腦袋想了想，昂起頭暈乎乎的笑了：“我為什么要跟著你走，我要想找他，直接到衛(wèi)府去就是了，何必跟著你走?！?p> 那男人桀桀的笑聲聽起來仿佛掠過夜空的夜梟：“他現(xiàn)在不在衛(wèi)府，你又到哪兒去找他？你跟著我走，我能帶你找到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