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清晨,寶刀總是感到神清氣爽!每天每天都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所以一刻都不可以浪費哦。但是剛醒來時,總是懶洋洋不想坐起來,這可怎么辦?寶刀自幼有個獨門秘技:閉著眼睛滾到地上,扮作小烏龜爬一段路,爬著爬著就可以直立行走啦!老爸對她這樁陋習(xí)頗多微詞,最后也只能把她**腳截短、在地上鋪滿席子毯子,叫她滾去!
今日寶刀兩腳一蹬、和身一滾,地上還是這么柔軟、空氣還是這么好聞,可是——咦咦,為什么有人慘叫呢?
兼思捂著褲檔,臉色鐵青,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白、寶、刀!”她晨起一腳竟然準(zhǔn)準(zhǔn)蹬在她身上!嗚,清晨的……這是好重的一腳!
寶刀半閉著眼睛,張開雙臂,像一只半死的蜻蜓似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揚起睫毛、正式醒來:嗨,你好,朝陽。嗨,你好,草地。哦,原來我睡在野外——轉(zhuǎn)頭,咧開好大的笑容:“嗨,你好,朱、兼、思!”
“我一點都不好?!奔嫠家廊粡难揽p里回答她。
但是寶刀已經(jīng)踮著腳尖跳開,教他怎么收集樹葉上的露珠倒在手心里、像貓一般洗臉,又摘一把野果請他吃早飯:“那個,是不能碰的,很苦。這些,不錯喲!”兼思對著這把很可能被各種昆蟲爬過、還沾著灰的野果,非常糾結(jié)是吃下去肚子比較舒服呢、還是根本不吃下去比較好?他考慮這個重大命題時,寶刀從草叢里捏著七寸拉出一條蛇,高興道:“哇如果有火,這一筒子肉很好吃哦——”
“快丟開!”兼思五雷轟頂,“千萬不要被它咬到!”
“咬到?jīng)]關(guān)系啊!”寶刀居然把手指湊到它嘴邊,打算試給兼思看,“它無毒也。”
“丟、開!”兼思離暈倒只有一步之遙。
“好嘛。”寶刀戀戀不舍把“一筒子肉”丟掉。它趕緊扭動著身體簌簌逃跑了。昨晚兼思向山中深入,已接近白龍寨所在處,寶刀四面看看,認(rèn)出了回家的路,大踏步領(lǐng)兼思回去,一路用彈弓打下兩只麻雀、一只烏鴉。
“你是女孩子!”兼思實在無法忍受她再這樣荼毒生靈,“你能不能善良一點、仁慈一點?”
“呃……”寶刀手指頭壓在嘴唇上想了又想,想不通“女孩子”、“善良”、“仁慈”有什么聯(lián)系、這些詞匯又跟食物有什么聯(lián)系,只好似懂非懂點點頭、收起彈弓。
白龍寨松木的高大柵欄門就在眼前,寶刀興奮跳過去:“爹!貓叔!四伯伯——”
白龍寨靜靜的,什么聲音都沒有。寶刀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又轉(zhuǎn)一圈,什么人都沒有。一碗喝了一半的水還放在桌上、一只籃子落在門檻邊;母雞慢騰騰在地上走著、咕咕叫;麥秸籠里蟋蟀野心勃勃摩擦著翅膀。什么特別的痕跡都沒有,只不過,像誰吹了一口氣,呼啦,寨子里的人忽然都失蹤了。
兼思頭皮發(fā)麻:“我們先離開吧?”
他實在害怕下一秒鐘,“呼啦”~!他跟寶刀也會消失不見。
寶刀嘴撅得高高的,臉色陰沉得能擠出水來,一言不發(fā),自顧自走路,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她徑直走進(jìn)廚房,抓了一大把鹽巴,和在泥里,又將爐灶里半熄的火吹旺,重新添了柴禾。
兼思忍不住了:“我說,我們——”
“閉嘴!”兩個字從寶刀嘴里蹦出來,像灼熱的鐵球,不曉得多有氣勢。兼思像昨晚的野獸一樣脖子一縮、肩膀一聳,妥協(xié)了。
不是斗不過她,只是覺得跟她斗會是件很麻煩、很不值得的事情,不如順著她算數(shù)。
寶刀慢慢把麻雀烏鴉內(nèi)臟都收拾了、包上鹽巴,丟進(jìn)火里,直至烤熟,熄了火,扒出來,用蒲片包了,起身道:“我們?nèi)フ业K毠毜浆F(xiàn)在,一定餓了。”
爹爹是不是還在那個地方、是不是還在練功?寶刀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她每一個動作放慢,都在安慰自己:“一切都跟以前一樣,很順,是不是?笨寶刀,你看什么事都沒有!”
然而,她自己都看得到,她的手指在發(fā)抖,幾乎打不牢蒲草包上的結(jié)。
“你!”兼思大驚小怪叫起來,“你手指流血了!”
被蒲葉割傷的。奇怪,這么薄薄一片葉子,可以造成這么深的傷口。寶刀心里一動,想起昨天目睹那個青煙般蒙面人揮出的薄薄白白東西,好像有什么重要關(guān)系似的。她恍恍惚惚拿起剛剛烤鳥時插在大堆里的鐵叉,往手指的傷口上一按,安慰旁邊鬼叫的少年:“一燙就不流血了,你看,不怕?!?p> “你不會感覺疼的嗎?!”兼思按住額頭,真的的暈倒。
“不會啊。”“疼”這種事,她從小不知道是什么。爹說她太厲害了,具有英雄的體質(zhì),邊說邊扮鬼臉,逗得她笑死了。另外,爹也告訴她,不可以讓血一直流,不然會死。現(xiàn)在她沒心情包扎,燙一下就好了,傷口受燙收縮,就不流血了,蝦米問題?
她把蒲包往懷里一揣,道:“走!”
那棵樹下空空落落,沒有人。連尸體都沒有。唯一留下的痕跡,是樹下那一小塊被“勇士勛章”浸潤過的地方,早已干了,泥土顏色比周邊顏色略深一些,只有老資格的仵作才看得出來。
寶刀和兼思都不是仵作。
寶刀只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轉(zhuǎn)身,咚咚要跑開再找,兼思比她耳目靈敏,伸手拉住她。
“怎么?”寶刀誤會了,“啊,你累了。那你歇會兒。找爹爹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兼思拉著她往其他方向跑。
“哦,你有急事想去辦!”寶刀醒悟,“那你去吧!這個帶去當(dāng)干糧。”取出蒲包,踉蹌中把泥殼拍開,濃郁得要命的香味彌漫開,“看,泥殼把羽毛都粘下來了,直接吃就可以,至于我呢,別擔(dān)心,我會找到其他食物——”
樹叢里鉆出一隊官兵,刀出鞘、箭在弦,都指著他們。
兼思咬牙。他動作到底慢了。
官兵們一隊、一隊上來,很快把他們圍了嚴(yán)嚴(yán)實實。終于鼓起勇氣搜山的邑守,在重重官兵簇?fù)硐迈獬鰜?,瞇著眼睛打量著整座山頭搜下來的唯“二”收獲,揮手:“拿下。”
兼思伸手,奪過寶刀手里的泥巴烤鳥,惡狠狠咬了一大口。作鬼也作個飽鬼!
有個小兵丁,才吃上官糧沒多久,第一次執(zhí)行抓人任務(wù)。把兩個囚犯關(guān)進(jìn)囚車時,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啊啊!他不是這么沒品!連囚犯手里的泥巴烤鳥都要搶!可是聞起來真的好香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沒吃早飯!
并不是說他今天睡了個懶覺,害得吃早飯的時候都沒有。事實上,他今天起得特別、特別的早,好不好!
雞剛叫,小兵丁就醒來了。不過那時候天還沒亮呢!他掙扎了好一會兒,沒起得來**,又睡著了。
天邊蒙蒙透出微光,樹上的鳥兒此起彼伏全唱起來了,小兵丁一個激靈,跳起來:晚了晚了!
離衙門點卯的時候還早。今天本來也不是小兵丁當(dāng)班。他另外有大事!
今天哦,是“帛書大會”的日子。安城魚米之鄉(xiāng),出的絲帛特別的好!這個年頭呢,所謂的紙,質(zhì)量不太好,不夠白凈、雜質(zhì)很多、還容易破損。一般的墨字,寫在紙上也就算了。特別好的書,可是要寫在絲帛上傳世的!
所以呢,各地的書商,都會到安城選購“書帛”。漸漸的,約定俗成,每年這個日子,安城會有個“帛書大會”,地點正好在桑邑。安城其他七大邑的帛商,會把他們的商品運到桑邑,參加大會展銷。而書商們也會在這個碰頭會上,交流本年度的書品信息,并為明年的新品提前作造勢宣傳。
小兵丁有個堂哥,寫了一本挺好看的書——“好看”這兩個字其實因人而異。用在這里呢,意思是,堂哥他爹、小兵丁的伯伯,瞪起眼睛來責(zé)備:“你再寫這種污辭穢語,我打斷你的腿!”可是小兵丁覺得真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幾天看不到堂哥的新章,他躺在**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堂哥偏偏住在另一個邑里,路途遙遠(yuǎn),小兵丁就總是幾天幾天的看不到他的新章。為了能睡個好覺,小兵丁不得不托一位頂頂好心的阿姑,及時幫堂哥的新章謄抄好、讓邑間運貨馬車帶給他。為了這,小兵丁把他自幼積攢的零花錢、還有在衙門新領(lǐng)的薪水,全花進(jìn)去了。因為堂哥的書,抄在紙上。紙的質(zhì)量雖然沒帛好,也還是挺貴。要長年抄寫,費用也不小。而抄寫的人工費就更貴了!別的少年沽酒喝、買香油鮮花送小姑娘時,小兵丁只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可是,為了看上堂哥的新章,小兵丁覺得,這筆開銷,花得值!
上個月,堂哥這本書終于告一段落!小兵丁一想,帛書大會上,會有好多書商。把堂哥的書給書商看看,他們都是專業(yè)人士,一定很懂行,把堂哥的書批量發(fā)行起來,夠多么好呢?堂哥賺了潤筆之資,小兵丁的伯伯不會再罵他了。堂哥榮耀,小兵丁也面上有光!
這么著,小兵丁在衙門申請,調(diào)了一下班次,把帛書大會這一天的班頭錯開。他要帶著堂哥的書,到帛書大會上推銷給書商!
為了讓書商重視自己的話,小兵丁昨晚特意洗了個頭,今天早上好好的梳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發(fā)髻,戴上從小攤花了整整十文錢新買的文士頭巾,穿了一件最貴、最大人氣的袍子,對鏡看看,臉還是孩子氣,也沒辦法了!他把堂哥的書稿重新檢查一遍。前后經(jīng)歷了整整兩年零八個月,這些紙張有的新、有的舊,有的已經(jīng)被翻得磨損了,連大小都不一致、字跡更別說了??墒切””9艿煤苄⌒模瑳]有一個字毀壞,頁碼也全對。
他把這些書稿小小心地包在干干凈凈藍(lán)印花布里,揣在懷中出門。
門外一個人跑來,跟他撞個滿懷。一千零五十九頁書稿,兩年零八個月都保管得好好的,一下子全被撞撒在地上,沾了地上的灰泥!
小兵丁一下子就傻了:“我的書……”
“書什么書!”來人抓著他就跑,“老爺說了,緊急任務(wù)!點名呢!快走!點了沒見你,一頓板子捶爛你的屁股!”
小兵丁掙扎著,把書頁重新揀起來:“今天不是我的班!”
“班什么班!捉拿逃犯!十萬火急的公務(wù)!全班出馬?。≌`了事,拿你充軍!”那人腳不沾地把他拖走。
“好歹讓我換身衣裳!”小兵丁跳腳,把書頁亂七八糟先抱回房間,本來想放在桌上,覺得不妥,又放到了**上。耳邊催促聲像滾雷似的炸。小兵丁昏頭昏腦把昂貴的長袍脫下來,換個短打,胳臂已經(jīng)被拽住了,人橫著被拖走,這節(jié)奏不禁叫他內(nèi)牛滿面。
把寶刀、兼思關(guān)進(jìn)牢車?yán)铮L(fēng)吹烤鳥香,勾動他的饑火。他才想起來,他也沒來得及吃早飯。
低頭撫摩一下咕咕叫的肚子,小兵丁看見了自己的鞋!
天殺的!為了配合昂貴袍子,特意穿的嶄新黑面白底福字雙梁鞋!換短打時,他記得把文士巾拽下來,可是忘了換鞋!現(xiàn)在這新鞋子已經(jīng)布滿白龍山的灰、踐滿白龍山的泥,徹底毀了!
這都是誰害的?小兵丁瞪著囚車中兩個人犯,挎著剛發(fā)下來還沒用過的樸刀,真想拿這兩個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