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用的師傅呀。老了。”碧瑤有些自嘲地微微笑,搖頭,感覺自己在年輕的肩臂中輕如枯葉,指給弟子方向,“歌兒,左邊第二個門?!?p> “嗯?!辈恢獮槭裁戳杼旄杷坪醪幌胝f話,只點點頭,大步向前走去。
“小心!低頭!”在穿過石拱門的剎那,碧瑤脫口驚呼,然而凌天歌低頭走得正急、居然反應(yīng)不過來,一步跨了過去,一頭撞上石拱。
然而竟然沒有磕碰的痛感。凌天歌退了一步,詫異地看著額頭上那只手。
“怎么反應(yīng)那么遲鈍?一身技藝沒丟下吧?”還來得及抬手在他額頭上方護住,碧瑤揉著撞痛的手掌,詫異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咦,歌兒你居然長這么高了?怎么可以長那么高……在這個石墓里,你可要小心碰頭呀?!?p> “是?!绷杼旄璐瓜卵劬卮穑曇艉蜕碜訁s都是僵硬的。
“怎么?”碧瑤怔了一下,驚疑地抓住了弟子的肩,“怎么在發(fā)抖?難道那些魔物的毒還沒除盡?快別使力了,放我下地讓我看看?!?p> “沒事?!绷杼旄杌卮鹬?,一彎腰便穿過了那道拱門。
內(nèi)室依舊是多年前的樣子,一幾一物都擺在原位置上,整潔素凈如故。凌天歌俯身將碧瑤安頓在石榻上,環(huán)顧左右,陡然間有一種恍惚的神色。
依然一摸一樣。連他小時候練劍失手、劈碎了的那個石燭臺都還在那里。
這個古墓里的時間仿佛是凝固的。外面光陰如水流過,這里的一切卻都未曾改變。
從隨身攜帶的行囊里掏出一支翡翠色玉瓶,打開蓋子,凌天歌從里面倒出一枚散發(fā)著馥郁香氣的丹藥,遞到碧瑤面前,“師傅,這是我請明月樓的煉藥師特意煉制的丹藥,可能對你的身體有幫助?!?p> 看了看眼前的丹藥,碧瑤自然知道其珍貴,啞然的笑了笑,“我這樣的身體,吃這東西怕也是糟蹋寶物了。歌兒,你…”
看著凌天歌堅定的目光,碧瑤便是明白了對方的心思,接過丹藥,便是納入口中。
見碧瑤吞下了丹藥,凌天歌也是淡淡松了口氣。
仿佛想起了什么,碧瑤看著凌天歌,“歌兒,難道你當真要去蓮無神樹找應(yīng)龍?”
輕嘆一口氣。凌天歌面色一僵,“為了一統(tǒng)天下,這是必要的手段,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是必須要完成的?!?p> 很清楚自己的弟子是什么性格,碧瑤便不再說什么。
在古墓中待了三日,這三日的時間,凌天歌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般安詳平淡的生活,仿佛自己和碧瑤置身世外,沒有了那諸多的紛擾和爭斗。其實他自己也想過,如果重來一次,自己定然不會再卷入紅塵,一定要和師傅在這清幽的古墓里待一輩子。
城外古墓邊又是一片空曠,只有黃沙在清晨的冷風中舞動。
凌天歌回身拾級而上,剛要抬手,石墓的門卻從里開了。白衣女子坐在輪椅上,在打開的石門里靜靜看著他,臉色似乎又憔悴了一些,目光看不到底。凌天歌心里一冷,不知道師傅的身體衰弱到什么地步。俯下了身,輕輕道:“師傅,外面風冷,回去吧?!?p> “讓我看看日出吧?!北态巺s搖了搖頭,坐在石墓門口抬頭向著東方盡頭眺望,朝霞絢爛,映在她臉上、仿佛讓蒼白的臉都紅潤起來,她的長發(fā)在風中微微舞動,聲音也是縹緲的,“歌兒,你就在這里陪我一會?!?p> 凌天歌神色一黯,些微遲疑后依然點頭:“是?!?p> 凌天歌感覺師傅的手就停在自己頂心的百匯穴上,輕輕發(fā)抖。那個瞬間他忽然感到了莫名的冷意,幾乎就忍不住要駭然握劍躍起。
“主人!”或許是看到主人受制于人手,傀儡臉色變了,拔劍上前。
凌天歌霍然抬手,示意瀟止步,依然頭也不抬地單膝跪在輪椅前,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我希望你能夠完成你的理想,同時別忘記我對你的教誨?!北态幍氖州p輕垂落,搭在他肩頭,聲音一下子輕了,“你可以去蓮無神樹了,師傅身體已然這樣怕是再幫不了你什么?!?p> 聲音到這里的時候停頓了很久,凌天歌感覺師傅按在他肩上的手在劇烈顫抖,居然斷斷續(xù)續(xù)地咳嗽起來:“以后你要做什么樣的事、什么樣的人,就要…靠自己了。你可以…可以走了……永遠不必回來?!?p> “師傅!”忽然聽出了不對勁,凌天歌霍然抬頭。
他看見的是血色的白衣——那個瞬間他以為是升起朝陽染上的顏色。
然而那只是錯覺。凌天歌看到有血從碧瑤的嘴角沁出,隨著再也難以壓制的咳嗽、點點濺落雪白的衣襟,染出大片云霞。女劍圣的臉色蒼白得透明,猶如一觸即碎的琉璃,依稀間有大限到來之時的死氣。
“師傅!師傅!”那個瞬間的恐懼是壓頂而來的,凌天歌只覺忽然沒有了力氣,想要站起來、卻踉蹌著跪倒在地上,他用手臂支持著身體,伸手去拉師傅的衣襟。
然而輪椅無聲地迅速后退,碧瑤放開了捂著嘴的手,只是一用力便驅(qū)著輪椅退回了石墓,墓門擦著她的衣襟轟然落下,將一角白衣壓在石門下。
“師傅!師傅!”凌天歌踉蹌著站起,用力敲打厚重的石門,心膽俱裂,“開門!開門!”
石屑紛飛中他的手轉(zhuǎn)瞬間滿是血,剛剛包扎好的綁帶散開了,帶傷的手不顧一切地拍打著巨石,留下一個個血印。那個瞬間他幾乎是瘋狂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忘了帶著劍、也忘了用上任何武功,只象一個赤手空拳的常人一樣用血肉之軀撞擊著那轟然落下的石門,瘋了一樣大喊里面的人,直到雙手和額頭全都流滿鮮血。
那樣駭人的情形、甚至讓身側(cè)的鮫人傀儡都連連退了好幾步,臉上露出難以察覺的震動。
“師傅,師傅……開門?!鄙眢w里的力氣終于消失,凌天歌跪倒在墓門前,頹然用雙手拄著巨石,筋疲力盡地喃喃,“開門……”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清晨的大漠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砂風呼嘯在耳邊,忽遠忽近。在低頭看到石門下壓著的一角白衣時,那樣忽然而來的絕望和恐懼讓他幾近崩潰。
師傅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就在一墻之隔的這塊巨石后面?
居然連最后一面都不肯見,就這樣退入古墓、斬斷和他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那樣突然……其實最初他不曾如此慌亂,在心中籌劃過好幾個方法、試圖回帝都后用一切想得到的方法,來延緩或者消除師傅死亡的期限。那些方法里,至少有些是可以冒險一行的。
可轟然間一切都被落下的石門截斷,再也沒有任何回轉(zhuǎn)的余地。
“不行……不行。師傅,你不開門,我就——”身體虛弱到極點的時候,空白一片的腦子反而緩緩有了意識,凌天歌霍然抬頭看著面前厚重的石門,抬手撐住地面站起,踉蹌退了幾步,反手拔出了望舒劍——如果不能斬開這道門、就算調(diào)動軍團前來,也要將面前這塊隔斷一切的巨石辟開!
“何必費那么大力氣?這座墓不是有透氣的高窗么?”忽然間,他聽到有人建議。
接近空白的腦子陡然一震,狂喜,想也不想,云煥轉(zhuǎn)身準備奔去。
陡然,他身子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站住了腳,緩緩回身:“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