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怎么是你?
第二天下午,姜雨晨如約來到徐家。
他的到來,令蘇氏和徐慧瑛徐慧玥姐妹倆暫時忘記了徐心然給她們帶來的不快。她們殷勤地簇?fù)碇瓿縼淼角皬d,弄得姜雨晨都不好意思了,連聲說著“打擾了”之類的話,又問表舅和大表妹去哪里了。
此時,徐掌柜和徐心然正在店里忙得不可開交。本來,他們打算早一點(diǎn)回家的,畢竟家里要來客人,可是中午時分,又有幾個伙計鬧著要辭工,辭工也就罷了,徐掌柜和徐心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可這幾個伙計不但要走人,還將福盛祥狠狠羞辱了一番,說福盛祥已經(jīng)沒救了,還勸那幾個徐心然費(fèi)勁了心思和口舌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婦女趕快離開這個馬上就要倒閉了的綢布莊,說她們?nèi)羰谴谶@里,一個銅子兒都掙不到。有兩個主意不定的婦女,相信了他們的話,當(dāng)即也加入了辭工的隊(duì)伍,而剩下的那幾個婦女,也都心神不定。
徐掌柜和徐心然只得先不回家,而是忙著給那些婦女保證,說一定會給她們開出來工錢??墒悄菐讉€辭工的伙計又起哄,說你們福盛祥都要關(guān)門大吉了,拿什么給人家開工錢?明知道這是一個爛攤子,卻還要騙人來。
徐掌柜沒有辦法,只得對那幾個伙計說:“你們想要辭工走人,完全可以,福盛祥沒理由強(qiáng)留著你們,可你們不該胡說八道蠱惑人心?!?p> 一個伙計說:“到底是誰蠱惑人心呀?你們這個破鋪?zhàn)釉缇筒恍辛?,要什么沒什么,都整整半個月了,一共才賣出去了一丈細(xì)棉布和一匹綢子,還說給人家開工錢呢,快別害人了,趕緊叫人家都回家去另找活計,別耽誤了人家養(yǎng)家糊口,你也好給自己積點(diǎn)兒陰德?!?p> 徐掌柜被氣得差點(diǎn)兒暈倒。
還是徐心然冷靜,給這幾個伙計都給了三個月的工錢,并希望他們離開福盛祥之后,能找到更好的東家,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留在福盛祥白白浪費(fèi)時間。
這幾個伙計都十分詫異,互相看看,又看著徐心然。他們不相信,徐心然會這么大方,他們在福盛祥最艱難的時候辭工,還落井下石羞辱人家,人家卻給了他們?nèi)齻€月的工錢,還說是感謝他們這么多年來對福盛祥的付出。這徐家大小姐,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呀?
徐心然仿佛看出了他們的心思,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qiáng),既然諸位不看好福盛祥,那么就另找出路吧,都是拖家?guī)Э诘娜?,總不能和我們徐家一起守著這個爛攤子,而看不到任何希望。”
幾個伙計有些猶豫,拿著銅錢,竟然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義無反顧地離開。
徐心然說:“好了,你們先回去吧,這里還忙著呢?!?p> 幾個伙計蔫頭耷腦地走出了店鋪。
一個伙計說:“我說,我怎么覺得咱們這么不地道呢?以前福盛祥生意紅火的時候,徐掌柜的也沒虧待過咱們啊。如今人家正是用人之際,咱們就這么一走了之,還拿了三個月的工錢,這是不是……是不是……”
另一個伙計打斷了他:“哎呀我說你這個人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兒們似的。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們辛辛苦苦出來做工,不就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嗎?如今福盛祥都要去喝西北風(fēng)了,哪里有錢讓咱們養(yǎng)家糊口呢?”
還有一個伙計接口道:“是啊百順,你就別想這么多了,龍大爺給了咱們一人二十兩銀子呀,足夠咱們每家過一年了,而咱們就只是從福盛祥辭工這么簡單,這銀子,賺得多容易啊?!?p> “可我總覺得對不起東家?!钡谝粋€說話的、被叫做百順的年輕人低下了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如今徐掌柜已經(jīng)不是你的東家啦!”第二個伙計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以后咱們跟著龍大爺混,一定比在福盛祥要強(qiáng)得多?!?p> …………………………………………………………………………………………………
徐心然好話說盡,可也沒能留得住那兩個堅(jiān)決要辭工的婦女,只得讓她們走了。然后,還得將沮喪的心情壓在心底,和父親一起去見客人。
盡管徐掌柜一再強(qiáng)調(diào),切不可鋪張,可蘇氏為了女兒的將來,還是張羅了一大桌子豐盛的菜肴,其中有一些這個季節(jié)很罕見的河鮮,那是蘇氏花了大價錢買來的。
蘇氏有著自己的打算。反正福盛祥已經(jīng)不行了,徐家也沒什么指望了,自己不如早作打算,緊緊抓住姜雨晨,最起碼,讓慧瑛有個好的歸宿,將來,萬一徐家真的垮了,自己也能有個富貴女婿做依靠。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是指望不上的,雖然自己貼補(bǔ)了他們那么多,以至于都損害了夫家,還欺騙丈夫,可他們不會記得這份情的,將來若是自己再也不能給他們提供銀子,蘇氏能夠想象得出來,他們會怎樣對待自己。
因此,蘇氏將自己的下半輩子全都寄托在了徐慧瑛的身上,也就是說,寄托在了姜雨晨的身上。為此,她不怕被丈夫責(zé)備。
飯桌上,徐掌柜強(qiáng)打起精神和姜雨晨寒暄著,詢問他在京城的感受,和公事辦得如何,姜雨晨十分有禮貌地一一作了回答。
徐心然沒有參加這次家宴,因?yàn)樗捞K氏如此費(fèi)心張羅的目的,所以明白蘇氏和兩個妹妹肯定不希望自己在場。而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根本沒有心思去參加什么家宴。她把自己關(guān)在望月軒的房間里,苦思冥想,忽然醒悟過來,今天那幾個伙計起哄,八成兒是楊天龍?jiān)诒澈髶v鬼。
她頭痛地想,上次得罪了楊天龍,就知道那個無賴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現(xiàn)在看來,果不其然。可即便是能夠肯定是楊天龍唆使那幾個伙計鬧事兒,她又能怎么樣呢?無憑無據(jù)的,總不能去官府告人家吧。
徐心然感到很累,因?yàn)樗龥]想到,一開局就這么不順利,那么,自己真能實(shí)現(xiàn)振興福盛祥的愿望嗎?
綠云沒有打擾她,而是悄無聲息地在一旁收拾東西。她們才搬到望月軒來兩天,徐掌柜又命人送來了許多物品,徐心然是顧不上整理的,綠云又不放心別人,只得自己一件一件歸置。
徐心然思慮了半晌,仍然覺得頭痛,于是想出去走走,對綠云說了一聲,就下樓了。
……………………………………………………………………………………………….
而這邊的接風(fēng)宴,正到了熱鬧的時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謹(jǐn),姜雨晨的話也多了起來,和兩個表妹談?wù)撘卓h的一些風(fēng)土人情和奇聞異事,聽得徐慧瑛徐慧玥姐妹倆張大了嘴巴,臉上寫滿了驚嘆。
徐慧玥只是單純地愛熱鬧,可徐慧瑛則是多了幾份心思。她深知母親這番安排的苦心,所以也明白,自己必須把握這十幾天的機(jī)會,爭取給表哥留個極好的印象。姜家是易縣的望族,家大業(yè)大,表姑父又有權(quán)有勢,自己若真的能嫁入姜家,那就擁有了一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想到這里,徐慧瑛越發(fā)殷勤了,親手剝開一個蜜桔,遞到姜雨晨的鼻尖兒底下,帶著無限溫柔無限嬌羞的語氣說:“表哥,請用些水果吧。”
姜雨晨愣了一下,因?yàn)樗懿涣?xí)慣一個年輕的女子這樣殷勤地對待自己,居然將蜜桔剝好了送給自己。自己平常在家里,即便是對丫鬟,也沒有這樣支使過。因此,徐慧瑛的這個舉動,再加上過分的熱情,讓姜雨晨有些不習(xí)慣。
可是,人家把剝了皮的蜜桔都已經(jīng)送了過來,自己若是拒絕,又顯得不禮貌。
姜雨晨為了避免尷尬,只得說自己要去更衣。
走出屋子,被清冽的風(fēng)一吹,姜雨晨覺得整個人清爽了許多,也不想早早回到飯桌上去,因?yàn)樾旎坨邘Φ难凵窈喼苯兴懿涣?,所以沿著一條幽靜的小路,慢慢走著,欣賞著小路兩旁盛開的臘梅。
姜雨晨并不知道,這條兩旁栽種著臘梅的小路,通向望月軒,他更不知道,徐心然正從小路的另一端慢慢踱來,而且滿懷心事,只顧低著頭走路,根本沒有察覺到對面還有一個人,甚至都已經(jīng)走到了這個人的眼前,還渾然未覺。
此時的徐心然,心里十分復(fù)雜,因?yàn)樗恢缿?yīng)該怎樣應(yīng)付福盛祥目前這種局面,若是明天、后天,再有人辭工,那么福盛祥很快就要倒閉。而倪大娘的眼睛還需要三四天功夫才能完全好起來。三四天時間,雖然不長,可那幾個婦女,能有那個耐心等她來嗎?
徐心然在心里不停地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若是明天還有人提出辭工,我是不是應(yīng)該仍舊給他三個月的工錢?還有那幾個自己好不容易招來的準(zhǔn)備制作成衣的婦女,萬一她們走了,而倪大娘過幾天又來了,又該怎么辦?
“這位姑娘,你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將我擠到泥坑里去了?!?p> 一個溫和的聲音忽然在前面不遠(yuǎn)處響起,嚇了正在認(rèn)認(rèn)真真想著心事的徐心然一跳。
她抬頭一看,正要道歉,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年輕的公子很眼熟,不覺小聲驚呼起來:“怎么是你?”
眼前的年輕公子也有些吃驚:“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