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還在臺上叫我的名字,還是Sandy鎮(zhèn)定,“Cynthia,快,快上臺去,看你的了!”
我被眾人一陣推搡慫恿后,拎起禮服的裙擺硬著頭皮往舞臺上走,炫目的追光燈打在身上,我不敢抬眼,只能專注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步步走到舞臺上方。
當(dāng)走上臺的那一刻,主持人的面部表情看得更清晰了。他一臉的艷笑,迫不及待地伸出雙手,“你就是蘇暎勤?”
我握上了他的手,有些羞赧地點了點頭。
“恭喜!恭喜??!現(xiàn)在有請?zhí)m氏集團董事主席上臺頒獎!”
臺下掌聲一片,看來我平時在公司的人緣還不算大差,至少這份殊榮是被眾人肯定的。
蘭主席身著一身中山服,笑容恬淡,氣質(zhì)儒雅。他緩緩走上舞臺,等靠近了些,便伸出雙手輕握住我的手,以示祝賀。
“‘魅力之星’是蘭氏一年一度含金量最高的評選,旨在激勵更多的人銳意進取,不斷為企業(yè)創(chuàng)造非凡的價值。它是企業(yè)傳承的重要文化之一,亦是一種精神信仰。今天,在這個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我代表蘭氏集團誠意邀請我們的合作伙伴——戚氏控股集團中國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Endymion先生,上臺為我們的獲獎嘉賓頒發(fā)此項殊榮。”
臺下再一次掌聲雷嗚,禮儀小姐昂首闊步走到臺前,雙手捧著一個用紅色綢布裝扮的托盤,托盤之上高高聳立著一塊水晶獎杯。
于此同時,一個西裝筆挺的輕年正踱著步,朝我緩緩走來。
?爛的燈光打在舞臺上,像五彩斑斕的激光向四周輻射擴散開來,我的眼睛被照得炫暈,只覺得各種奇奇怪怪的光亮從眼前一晃而過后又來一束,中間一度刺的人睜不開眼。
我側(cè)低著頭,盡量躲避刺目的炫光。這時,只見斜前方地面上出色了一雙咖色皮鞋,這雙皮鞋的腰部線條極其纖細,皮料的光澤度高,卻又趨近于自然,怎么看也不像是一雙普通的皮鞋,倒像是一件手工藝術(shù)品。
我微抬起頭,隨之而見的是一身毛料西裝,深灰細條格紋西褲,包裹住的腿部線條均勻、纖長。上身西裝挺拔,質(zhì)感細膩,腰身設(shè)計嚴絲合縫,西服胸口的位置,別了一支白玉蘭花束,散出一陣幽香。
等我完全睜開眼,一個水晶獎杯已遞到我的眼前,“恭喜你……..暎勤!”
剛剛伸出的雙手,突然在半空中頓住了,只因一聲久違熟悉的“暎勤”的叫喚,緊接著,手不自覺地在半空中抖得厲害,下一秒全身像觸電一般,周身一顫,促不急防地抬眼,不再管燈光多么刺目,多么難以令人睜開,就是想要立刻、馬上睜開眼,看清那張臉。
無論那張臉消失了多久,終究還是讓我看到了,那張在冬日里牽著一個人的手,漫步在江灘之上含情脈脈的臉;那張生氣時愛耍小孩子脾氣,冷冰冰的臉。
“砰…….”
獎杯沿著不受控制的手指腹直線滑落,掉到地上,摔成了粉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席間四下瞬息安靜,只有主持人還在假裝鎮(zhèn)定,“嘿嘿,意外,意外,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我僵在那兒,拼盡全力地睜大眼,努力地昂起頭,可是任憑拳頭握得再緊,也阻止不了淚水汩汩直流。
“哈哈哈,肯定是太激動了,沒事的,我們可以再為蘇小姐做一個更大更漂亮的獎杯,大家說好不好?”
“好!”臺下果真有人應(yīng)場,我卻恨不得一腳將主持人踹飛,可正在此時,蘭主席的一個鼓掌,臺下應(yīng)聲又是一片掌聲的海洋。
“戚寧晨!你還有臉回來!”
隨著一聲大喝,趙云磊一個飛奔,單腿一越,跨上舞臺,揮起的拳頭一拳就砸在了戚寧晨的臉上。
舞臺上的推搡、拉扯、怒吼混作一團,混亂不堪。
臺下亂哄哄發(fā)出一陣陣“啊……啊……啊…….”的驚叫聲,人群騷動,臺上臺下亂作一團。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眩暈耳鳴,腦袋一片空白,心亂如麻,便提起裙擺,扭頭沖出了酒店的宴會廳,沖出了酒店的大堂。
仍是熟悉的街景,仍是那川流不息的人潮,迎著初春的微風(fēng)細雨,我跑得不想停。
這種感覺就像在電影《阿甘正傳》里,阿甘一邊奔跑一邊說:“媽媽說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個你會得到什么?!蔽ㄒ徊煌氖牵⒏试诒寂苤袑さ搅巳松鸢?,而我拼盡了全力,卻還不知道為什么。
今夜的江灘公園,特別得好,因為人少得可憐,我可以盡情地發(fā)瘋。從公園的起點到終點,實在跑不動了,就站在江堤邊對著江面大喊大叫,喊累了就去狠命的拔蘆葦叢里的蘆葦枝條,手掌刮出了破口,兩只手還要合力一起拔。無辜的蘆葦堅挺著來回搖晃,任憑我的雙手滲出了血,仍是紋絲不動。
是我太貪心了嗎?如果只是最上頭的嫩枝條,折上一折便可隨手把玩,而我,卻是要將它連根拔起,那又談何容易。
我仰面朝天,躺在蘆葦叢中,細細的雨絲打在臉上,雨雖小,但時間久了便更加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因為全身濕了,心也涼透了。
夜涼如水,江風(fēng)越吹越冷,不再有那股沁人心脾的微暖。江堤的楊柳歲歲年年依舊,卻不再見稚嫩的我們,牽手相依偎的青澀美好。
“你好像很愛感冒,就讓圍巾陪著你..…..”經(jīng)歷了雨雪霏霏四季更替,卻只剩叮嚀聲在耳畔穿行。衣柜里的圍巾從春秋到寒冬,雖是款式多了,色彩也各式各樣,但唯獨就缺了一種溫暖。
迷迷糊糊,仿佛置身于玉琴湖畔的樟樹林,有一個人和我并肩坐在一起,看著玉珞山頭的夕陽,慢慢變老。
我昏昏沉沉睡著了,感覺越睡越冷,冷得我全身不住地哆嗦,漸漸的,身體抖得越來越明顯,耳旁傳來一陣咆哮:“暎勤,你醒醒!你醒醒!蘇暎勤!醒醒…….”
恍惚中又看到那張臉,他將我抱在懷中,不住搖晃我的身體,等我意識清醒些半睜開了眼,他就將我緊緊貼近他的胸脯,使出全力想用他身體的溫度來溫?zé)崮穷w早已涼透的心。
“你瘋了?為什么這么傻?小爺我說過,只允許我欺負你,不準其他人,你聽不見嗎?為什么這么傻?”
我緩緩伸出手,伸向他的臉旁,雖已是全身無力,但還是想用盡最后一絲氣力,摸摸那張臉,摸摸那張我思念過無數(shù)次的臉。
“蘇暎勤,我不會再讓了,我已經(jīng)讓過一次了,這一次,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會再讓了。暎勤,從一開始,那個礦泉水瓶上戳的不僅僅只是饅頭,還戳進了我的心。你醒醒啊!不準你有事,我不再拿人工呼吸氣你了,只要你高興,讓我做什么都行,你醒醒?。 ?p> 我摸著他的臉,心很痛,很想幫他擦干淚水,但當(dāng)手指剛碰到他的眼睛,突然那張臉?biāo)查g就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趙云磊映入眼簾,最后再無抬手的氣力,眼前遁入一片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覺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沒有負擔(dān),睡得一覺不再想醒來,害怕醒來后又將面對難以隱忍的撕心裂肺。
身體在經(jīng)過一輪輪滾燙、微熱、平靜后,在三天后的一個傍晚,猛得打了一個寒噤后,還是驚醒過來。
“姐,姐,你醒了!”
“小……茹,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
“再不來,怕是要出大事了?!?p> “別胡說。”我看了看四周,光禿禿的,除了白墻,什么也沒有,“這是哪兒?”
“醫(yī)院!姐,你的手怎么了?滿手都是血痕,嚇?biāo)廊肆?!?p> “不小心擦的?!?p> “你又騙我!擦傷還用得上醫(yī)院打電話到家里?還要簽什么協(xié)議書?幸好是我接的電話,要是被大伯知道了,怕是真要出大事?!?p> “做得好,還是你聰明,不要和他們說這些?!?p> “當(dāng)然,我得先了解情況再說。還好,只是受了風(fēng)寒、刺激什么的,沒有大障,只是你的手,得好久才能恢復(fù)了。”
“沒事,沒事的?!?p> “聽說,聽說是你的同事在江灘發(fā)現(xiàn)你暈了。姐,怎么回事?”
“你不上學(xué),跑去我家干什么?”
“啊…….”
“說實話。”
“和他們徹底鬧翻了,先住一段時間再說。學(xué)校近期在推薦實習(xí)崗位,這幾天正在準備資料,等我工作了,以后我一個人出去租房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住多久都可以,只是和你爸,別鬧了?!?p> “我也不想,是他們……他們非讓我再考個成教本科什么的,可我不想,我就想早點工作,早點獨立。”
“多讀點書有什么不好?”
“姐…….“
“算了,算了,隨你吧!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別讓我爸也擔(dān)心?!?p> “那我走了?”
“走吧!”
我的堂妹蘇茹走了還沒一會兒,就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這粗心的丫頭,又沒給我準備點吃的,如果是我爸來,肯定樣樣都準備妥當(dāng)。
“餓了吧,給你在食堂帶了粥,我們食堂的東西做得不錯,你先嘗嘗!”
我先是一愣,然后從床上爬起來,那個對我說話的人趕忙放下手中的打包盒,過來將枕頭豎起墊在床頭,讓我能靠著舒服些。
我仔細打量起眼前一身白大褂的人,“晏醫(yī)生?是晏醫(yī)生嗎?”
“謝謝你還記得我!”
“你怎么在這兒?”
“我是醫(yī)生,當(dāng)然在醫(yī)院,要問的是,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我……我也不知道?!?p> “不知道,是嗎?讓我來告訴你。風(fēng)寒感冒發(fā)燒,手部傷口細菌感染,身體極度疲憊、虛脫,120急救車都出動了,你到了醫(yī)院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p> “你救的我?”
“也不算全是,是你的同事打了120?!?p> “哦,謝謝你,我沒事?!?p> “往往一個人說自己沒事,其實是事情早已超出了能夠承受的范圍。究竟是什么讓你想不開,既然想……..”
“沒有,我沒有……就是……就是心累了,想讓身體其它部位幫忙分擔(dān)分擔(dān),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就好!只是,我想,沖動有時就像惡魔,會將隱忍已久的憤怒情緒徹底宣泄出來,在那個時候,控制你的情緒、理智,讓自己徹底淪為它的奴隸,它和人的本能始終在相互抗衡,誰贏得過誰,生死只在一念之間。只有當(dāng)沖動徹底被擊垮,才會不斷質(zhì)問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希望你能慢慢想明白!”
“嗯……嗯……謝謝……”
“她想得明白,不需要其他人操心!”抬眼望去,趙云磊拎著一大袋打包盒進了病房,“你終于醒了,再不醒,這頓又得便宜看門大叔了?!?p> “你怎么在這兒?”
“哇哇哇…….你這是忘恩負義啊!虧我這幾天,天天守著你,給你買好吃的。不信……不信……你問問他!”
趙云磊手一指,晏宸只好微微一笑,雙手抱胸,說道:“確實,確實是這位先生把你送到的醫(yī)院,還守了好幾天?!?p> “那你還不讓我在家屬欄簽字?”
“抱歉,醫(yī)院有醫(yī)院的規(guī)定,只能是直系親屬才可以?!?p> “簽什么字?”
“當(dāng)時你送過來時已經(jīng)不醒人事,按醫(yī)院的規(guī)定,需要家屬在救護協(xié)議上簽字才能進行進一步的救治。這位先生急著要替你簽,醫(yī)院方?jīng)]同意,后來我聯(lián)系上你的家人來補簽了。”
“哦,麻煩你了,晏醫(yī)生。”
“唉唉唉,120是我打的,后來嫌它太慢,是我,千辛萬苦把你提溜過來的!怎么你就不和我說這話呢?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不應(yīng)該是以身相許的嗎?”
我瞥了一眼趙云磊,說了聲“謝謝”,就連忙重新躺下,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蘇暎勤,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先走了?!?p> “哦,晏醫(yī)生,你先忙,謝謝你!”
……...
“早該走了,這里不需要別人!”
“趙云磊!”我聲音稍微變得有點大,整個人就更加氣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幸好晏宸已經(jīng)出了病房,要不然我真尷尬的要死。
趙云磊見我不理他,又好幾次勸我吃點東西,我說:“你走吧!”
“暎勤,對不起,我說過不再惹你生氣,可是一看見你,就總?cè)滩蛔?,我……?p> 我還是不想理他,就翻過身,背對著他,他語氣低了下來,“那你好好休息,過幾天再來看你!”
趙云磊一走,我更加睡不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崔西買了水果籃來看我,頭天晚上打電話她時,她就一直想問怎么回事?怎么樣了?我只是敷衍了幾句,不過這樣一來,隨口一句幫忙請假,一請就是好幾天。
今天她很想再次問我相同的問題,可幾次到嘴邊的話都被哽了回去,“小崔,不需要勸了,那些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過了就過了,知道彼此安好就夠了。”
“勤姐,以前的就別再想了,要看,就看眼前的。別怪我多嘴,Dylan對你真的很關(guān)心,雖然他從你的辦公室搬走了,但有好幾次晚上加班,我都看到他偷偷在你辦公室門口徘徊?!?p> “知道了!”
“你有什么想法???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別問了,好嗎?我也不知道?!?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