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nthia,年報本周內(nèi)要出來了,總部催得急?!?p> “老板,快好了,我讓小崔他們提前把數(shù)據(jù)都理出來了,現(xiàn)在就差營銷預(yù)算版塊的補充?!?p> “沒問題,我讓銷售再調(diào),不出什么幺蛾子,今天就能出來。”
“謝謝老板!”
Sandy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剛轉(zhuǎn)身要走,卻又折返回來。
“唉,Cynthia,你們海城總部培訓(xùn)的怎么樣了?”
“很好??!講師分析了很多案例,講得內(nèi)容都非常貼近工作,實用性強。不光如此,講師還很幽默,學(xué)習(xí)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很枯燥,相反是覺得還沒學(xué)夠。”
“是嗎?沒有——就沒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
“特別?哦!Dylan,真為昌城項目‘漲臉’??!”
“噢?怎么說?“
“他呀,就喜歡出風(fēng)頭。講師在傳授和客戶溝通的話術(shù)技巧,比如說‘請冷靜,我們先來客觀看待這個問題’,還有‘您也可以咨詢下律師的意見’等等,他卻說‘要請客戶吃飯,多吃點,多喝點,吃飽喝足好上路!’鬧得課堂上經(jīng)常哄堂大笑,講師的臉都綠了?!?p> “哈哈哈……”Sandy扶著腰都站不直。
“可不是,他一搗蛋,害得回來還要罰作業(yè)。就昌城項目要寫學(xué)習(xí)總結(jié),廣城項目的和我們一組,他們就不用。”
“我讓他請你吃飯,別生氣啊!”
“不用,老板沒事的,還要謝謝您給我學(xué)習(xí)的機會呢!”
等Sandy走遠(yuǎn)了,我那顆懸著的心剛放松下來,Steven又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他今天還沒來!”我瞥了他一眼,繼續(xù)寫我的年報。
“我不找他了啦,找你啦!”
我敲擊鍵盤的手在空中停住,抬起頭盈盈地笑道:“有事嗎?”
Steven可一點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到我跟前的椅子上,“你和簡賢怎么了啦?是吵架了嗎?他整個人都怪怪的了啦!”
“怎么可能,我哪敢和你們家賢少爺吵架,那豈不是活膩了!”
“哼!自從和你在一起,簡賢就變了啦!以前他什么都和我講,現(xiàn)在什么也不跟我講了啦,也不讓我跟著他?!?p> “我說Steven,他是個成年人了,就算你們關(guān)系再好,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你總不能跟著他一輩子吧?”
“你不知道了啦?簡賢他小孩脾氣,別看他平時總是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啦,其實人很單純,很容易……”
“很容易什么?上當(dāng)受騙還是容易撞墻?”這句話是另一個人接的。
“沒那么簡單的啦,他很容易沖動,惹出什…….”Steven話沒講完,只見他驚詫地一回頭,趙云磊正站在他的身后。
“簡賢,你什么時候進來的了啦?”
“剛剛——聽到你們——在說我。”
“你怎么偷聽別人說話?”我懟了他一句。
“門是開的,又沒關(guān),再說了,這不也是我的辦公室嗎?怎么就偷聽了?”
“沒事啦!沒事啦!Cynthia、簡賢要不要我們一起吃個午飯了啦,好好聊聊啦!”
“不要!”
“不要!”
趙云磊和我?guī)缀跏钱惪谕暎宜ο码娔X,頭也不回地出了辦公室。
下午我不得不回辦公室來完成我的年報任務(wù)。趙云磊少有的安份,他就靜靜地坐在我的桌對面,整間辦公室除了我和他,就只有“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打聲。
我正聚精會神地調(diào)整報告的邏輯和布局,突然電腦左下方彈出郵件收取的小窗口,我順手鼠標(biāo)雙擊,點開郵箱后看到了一個文件,發(fā)件人是趙云磊。我抬眼望向?qū)γ妫ⅠR把脖子一縮,將整張臉藏到了電腦顯示器的背后。
我點了“叉叉”,沒再理會這封郵件,繼續(xù)做我的報告。沒過兩分鐘,“嘀嘟”的一聲,又收到一封,我仍沒搭理。再接著,我越是安靜,電腦發(fā)出的“嘀嘟、嘀嘟”聲便越是頻繁。
“趙云磊,你到底想干什么?”
“工作呀,我的培訓(xùn)總結(jié)寫完了,你總得看下吧!講師都說了,我的總結(jié)你是要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可不能忘了啊!”
“好,知道了,馬上看!”
我點開了附件中的文件,瞬間,整個電腦屏彈跳出各式各樣人工呼吸的漫畫圖片,一張接一張色彩斑斕,一張接一張在屏幕中跳躍閃爍。
“啊!啊!啊!”一聲聲驚叫再加上“哈!哈!哈!”的狂笑,這間辦公室就再無寧靜了。
“趙云磊,樣板房的軟裝招標(biāo)方案明天就要給我結(jié)果!?。 ?p>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分不清PPT還是Flash,哈哈哈!?。 ?p> 這正是所謂的無可奈何“人工”去,似曾相識“呼吸”來。
趙云磊跑了,剩下我在辦公室干著急,這些Flash文件根本關(guān)不掉。IT一來便告知我大事不妙,電腦中了病毒,整個電腦崩掉了,系統(tǒng)要重裝。
我完了,但卻有的是時間尋仇了。我瘋狂地在項目上找趙云磊,從售樓部跑到行政樓,從行政樓跑到工地,趙云磊給我玩起了躲貓貓的游戲。關(guān)鍵他是如何做到總是在我趕到之前逃之夭夭的,牽引著我不停地追,又讓我不斷地一次次撲空,氣得人直跺腳,真想把他給揍扁。
同事陸續(xù)下班都走了,我的電腦在IT的幫助下也終于恢復(fù)了工作,可是年報卻回不來了。
幸好崔西手上的相關(guān)數(shù)據(jù)都有備份,我準(zhǔn)備開啟通宵達(dá)旦模式。
崔西說留下來陪我一起做,但是報告這東西不光是要有數(shù)據(jù)和實例,更多的是要有自己想表述的邏輯和最終要達(dá)到的目的,它是要被賦予靈魂的,所以我讓崔西下班先回家。
然后崔西又關(guān)心地問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害不害怕?我回答她說,這世上還有比人心更可怕的東西嗎?
窗外的霓虹燈依舊,可是車輛卻少了不少。雖是聽不見窗外的風(fēng)聲有多大,但眼見卻是一排排梧桐樹枝被吹彎了腰??罩须[約撒落下晶白的小雪花,輕輕揚揚地落在梧桐樹的枝丫上,一派“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的景象。
除了我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大廈的暖氣應(yīng)該是早關(guān)了,越坐越冷。我一看時間,已是凌晨12點,報告還剩一半,此時的肚子也開始抗議斗爭了。
我端著水杯向茶水間走去,在茶水間的燈被按亮的一剎那,忽然一個身影從茶水間的玻璃墻面反照出來,在短暫的幾秒驚嚇后,更多的是驚愕,因為好像見到了一張臉,那張記憶深處的臉,很清晰,只是在一個轉(zhuǎn)身忽閃而過后,消失殆盡。我愣了一秒,但很快反映過來,猛得回頭,“誰?誰在那兒?”
我追上前,跟著他跑到了前廳門前,“回來!”
前面的黑影聽到了我的大喝,停下了腳步,定在了門邊。他一動沒動,就那么背對著我,此時看不到臉,只看得出他身材很高挺,圍著條圍巾。
我握緊了拳頭,心中冒出各種猜想,很想高聲喊出來,卻感到如鯁在喉,一時即失了聲。我僵在原地,看著那似曾相識的背影,很像是無數(shù)次在記憶里出現(xiàn)過的影子,但如若這個身影真真正正地站在了你面前,你卻又不敢認(rèn)了,因為時間真得太久了。
“你,你是……誰?”
雖仍不敢確定,但心中早已給出了答案。這個答案是直覺也好,強加也罷,我就想要是真的!所以我的喉嚨在再三的隱忍沖擊下,爆破發(fā)出了那個聲音,眼淚也跟著,一滴滴的,堵都堵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
我蹣跚著向前挪了幾步,那個黑影肯定感覺到了,可是他怎么也不肯回頭,只是微仰起頭,爾后一把推開大門,徑直沖了出去。我再也不管不顧,奮聲喊出:“寧晨!”
等我追到門口卻已不見蹤跡,“寧晨!寧晨!回來…….”無論怎么叫,都沒有任何回應(yīng),我靠在大門上痛哭不已,絕望到了崩潰。
一束電筒光直射向我,“女士,怎么了?女士,出什么事了?”
“蘇暎勤,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于此同時,趙云磊和保安一起沖到了我的跟前,我不住地?fù)u頭,向他們揮手示意沒事。趙云磊讀懂了我的意思,向保安出示了工作證并作了解釋,保安離開了。
“到底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在喊誰?要不要報警?”趙云磊焦急地望著我,一連串的問題我一句也答不上來。
我捂住胸口,只能不住地擺手,呼引越來越急促,眼淚像奔涌而出的瀑布,一時半會也攔不住。趙云磊一把扶住快倒下的我,攔腰將我抱起,沖進了辦公室。
他把我放在沙發(fā)上,就蹲在我的身旁,不停地喚我的名字,可是我腦袋一片亂麻,什么也聽不進去,連出聲都很難了,人迷糊暈過去。
漸漸地等我清醒,發(fā)現(xiàn)身上搭著件大衣,趙云磊就坐在沙發(fā)邊的凳子上,雙手抱胸緊閉著雙眼。
“趙云磊,趙云磊!”我猛地坐起身,一把掀開了那件蓋在身上的衣服。
趙云磊驚醒過來,“蘇暎勤,你醒…….”
“我想問問,最近公司有沒什么人?有沒發(fā)生什么新的事?”
“什么什么事?還有什么人什么事比我更有意思的嗎?”
“說正經(jīng)的,你好好想想呀!”
“好,好,別急,讓我想想,你先休息一下?!?p> 趙云磊出了辦公室,轉(zhuǎn)身回來時手中拿了杯水,他將杯子遞給我,正聲道:“公司最近確實有幾個合作項目在談,但如果你不說清楚,想知道什么事,想找哪個人,我就不方便說太多了。”
我不知道怎么說?還能怎么說?坐在身旁的人也只不過是個管理培訓(xùn)生而已,他能知道些什么?
但此時的趙云磊仿佛化身另一個人,腦子里刻住地總是那張嬉皮笑臉,現(xiàn)在卻是蹙著眉,一臉的嚴(yán)肅,“是他?是嗎?”
我的心驟然感到被輕點了一下,跳動就在那一秒僵住了。現(xiàn)在才懂,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難過到?jīng)]有語言,沒有表情,沒有思緒,即使我的心早已被燒成了一團灰,要想死灰復(fù)燃,就那么一下,輕點一下即可。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卻沒過去。但是生活還在繼續(xù),不是嗎?總不能讓自己這樣要死不活的,就習(xí)慣性地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呼吸,像從前那樣將自己胡亂混過去,但是現(xiàn)在確有個人,活生生的一個人,帶著威嚴(yán)不可侵犯地眼光審視著你,讓你沒法混,沒法逃。
見他雙眼緊緊地鎖住我的臉,我便端起了水杯,只想趕快把自己的整張臉都埋進去。
“是他,是嗎?”趙云磊繼續(xù)追問道。
“幾點了?”
“戚寧晨?”
“很晚了吧?”
“多晚你都不累嗎?”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
“她都跟你說什么了?”
流入嗓中的熱水滾動了一下,就被噎在了喉嚨里。我努力噙住不讓水把自己嗆出聲來,然后將臉抬起來,雙手捧住水杯,熱騰騰的蒸汽在眼前徐徐上升。
透過水汽,我怔怔地看著眼前耷拉著腦袋、弓著腰、雙手掌心相握、手臂松散地擱在大腿上的男人,“抱歉,我不想的!”
趙云磊接著道:“當(dāng)年,小爺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么傻,才去攪局。但她答應(yīng)過,不會告訴你這些,會陪你,會開導(dǎo)你。蘇暎勤,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似乎有一點點明白,但也沒有完全搞清楚,他究竟攪了什么局?在那一刻,我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只想靜靜地呆著,看著趙云磊垂首的樣子,也不再出聲,等水喝完了,就接上了一句,“這么晚了,我的報告還沒寫完,都是拜你所賜!你走吧!”
…….
不知道在桌上趴了多久,直到被一陣“叮叮哐當(dāng)”的聲響吵醒。一睜眼就看到保潔阿姨正在清理辦公室。窗外,天剛蒙蒙亮,氣色很沉,是個陰天。
我伸了個懶腰,披在肩上的東西掉了下去,扭頭一看,還是那件大衣,趙云磊什么時候又回來過,我壓根不知道。
桌上放了打包盒,里面有熱騰騰的粥、油條、雞蛋、牛奶,桌上堆了一大堆。不見則好,一見則開始反胃,我一個反手將東西推到一邊,“阿姨,麻煩幫我扔一下!”
眼淚是我最常見的傾訴對象,因為每次痛哭流涕之后人就會好過一點。但是我真害怕有那么一天,眼淚也沒用了,就真得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崔西一大早便沖進我的辦公室,見我還在電腦旁,驚嘆道:“你整晚都在這兒做報告?。俊?p> “你來得正好,報告剛發(fā)你了,等會兒加兩張開盤的圖片,就發(fā)給Sandy吧?!?p> “好的,勤姐,昨晚Dylan來過嗎?”
“你怎么知道他來了?”
“他昨晚給我打電話了,問我后來你怎么樣了。我告訴他,他把你害慘了,害得你晚上要加通宵寫報告,他一聽這話就把電話掛了,好像很緊張一樣?!?p> “小崔!”
“??!”
“小崔,有一個人,消失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他出現(xiàn)了,你會怎么樣?”
“他為什么消失???”
“不知道?!?p> “那要看是什么人!如果還在意的話,一定要問清楚為什么;如果不在意了,就Say個Hello,打個招呼唄!勤姐,你是不是…….”
“有這么簡單就好了!沒事了,你先去忙吧!”
崔西出了辦公室,人清醒后,腦海中又不自覺回想起昨晚那一個身影,既難過又不甘心,原來這么多年了,什么都未曾改變!
再過幾天就圣誕了,這一年一年過得真夠快的,可惜時間從未讓我等到想要等到的那個人。
我不止百次千次的問自己,蘇暎勤,如果他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了,你還會等嗎?我不知道,就像也有很多人,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他們?nèi)匀粫x擇活在那個被期待的世界里,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