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火之禮贊
白教的核心是以葛溫王為首的太陽神族，祂與祂的火焰劈開迷霧的破曉，并以烈日般威武的雷光創(chuàng)造世界；但縱使是葛溫王引領白晝的到來，可是祂甘愿卻退居第二，讓其叔父洛伊德?lián)沃魃瘢约簞t退居于幕后看守著萬物的興衰。
祂在想什么？祂在思考什么？人們以為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敢妄為猜想神王的意念，但或許真正令葛溫王從至高之位退下的正是矮人－－畢竟遠古之戰(zhàn)不再，如今信眾們要的是和平，一個豐饒與宏偉的象征。祂不是矮人們要的，致命的閃電雷光對繁榮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事實為何、眾說紛紜，但無論真相為何，矮人們要的也不過只是一個形象，崇高而不可撼動、宏大且屹立不搖的超然存在，因而隨時間過去，白教的經(jīng)典寫著太陽之王葛溫的事跡，關于祂的偉業(yè)、關于祂遠大的眼界，然后，他們說葛溫王從領導之位離去，成為洛伊德的輔佐者，但其中僅以模糊的解釋帶過，其因果皆不加描述。畢竟那就是神話，一段矮人們所寫的、自得其樂的故事，平凡百姓用不著去思考它的深意，他們只要知道自己的上頭有個神，祂支持著天地不滅，于是所有的生命都有準則、所有的正邪都得以定奪。只要這樣就好了。
如果光從字面上來看，祂失去了地位，凝聚矮人們心靈的神族領袖已改朝換代，祂雖是個破除渾沌的大能者，但字里行間卻不再以葛溫的名作為中心，因為在盛世之中，善戰(zhàn)者的名諱只會逐漸黯淡；然而，葛溫王從未消失，在白教體系里，祂依舊是眾神之首，正如他的名諱－太陽之王葛溫，葛溫王是太陽，永遠的光芒，祂照耀著世界，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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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二月晨間，我與前輩準備離開福隆鐵拉前繞道去了一趟公共墓園，因為我們有位朋友葬在那。。
他是個快樂的家伙，喜好寫作與說故事，我想與其說他是個戰(zhàn)士，不如說是個吟游詩人更加恰當，而我至今還記得友人的偉哉白教大全，他會模仿著白教祭司那嚴肅且驕矜的口吻說著一些低俗的笑話，或是唱頌些不知哪來的情色祈禱詞，大伙真佩服他能有這種搞笑天賦，只要有他在，就算死劫臨頭，我們也一定會被那家伙給逗笑。老實說，戰(zhàn)爭真是無聊到了極點，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掉了一片指甲都會顯得好笑，但那家伙不一樣，我們的友人能把那些索然無味的自嘲變成美食，讓悲傷痛苦都為之消散－－但沒想到他就這么走了。
?。⒉灰械嚼⒕巍＃斘覀兊诌_墓碑時，前輩說道。
?。⑽覜]有。＂。是的，我沒有，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愧疚。
……雖然美其名為死亡，但實際上他根本不在棺材里，那塊生苔的墓碑下空空如也，然而我們?nèi)耘f去探望他、替他的空墳添些人氣，畢竟除了過往的戰(zhàn)友外，應該也沒人會想再回憶起他了吧？
在幾分鐘的默禱后，前輩叮嚀我，稍晚我們將起程前往亞斯特拉，那里正在招募戰(zhàn)爭的人手，或許中途還能再替幾個朋友掃墓。我覺得奇怪，畢竟那個國家可不缺士兵，搞不好人手一支火鉗棍棒都能上場殺敵了，所以我就問他，亞斯特拉要跟誰打？前輩聽了之后想了一會兒，似乎正在尋找足以形容這個事件的關鍵詞匯，接著，他語帶嘲弄地說道：簡單來說，就是跟自己人打吧。
戰(zhàn)神的使徒遍布各地，其中又以亞斯特拉為核心，太陽王子的信徒們?yōu)榱吮娚ｌ矶疾?，縱使祂的名諱已暗淡，然而秉持著誠摯與熱血的騎士與戰(zhàn)士仍就私下信奉著祂，以無私與果敢做為行事的最高原則。有趣的是，亞斯特拉雖然擁有那些將士，然而面對曾是伙伴的不死人，軟弱卻支配了他們；也許真正的戰(zhàn)神信徒早就從那塊土地中消失了吧，要是祂的名諱還耀眼，那些人就不會期盼外人介入其中，畢竟那是貴族們的戰(zhàn)爭，榮耀而尊貴的生死搏斗。
＂你在想什么？＂前輩問我。
?。]有，我只是在想對方夠不夠大方，上一個雇主實在太小氣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們會為了十枚金幣加入戰(zhàn)局，那比公定價還少三分之ㄧ?。。⑽一卮?。
他知道我在胡說，但也沒想要我把事情講明，也許他才懶得管自己的小弟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也許他以為我遲早有一天會禁不住口，所以故意擱著不提。無論如何，我總是輸家，他就是有辦法讓我說出實話－－可是那次不一樣，我想，就算一次也好，我不想老跟前輩分享自己的內(nèi)心事，畢竟那是我的事，無聊又瑣碎的東西。所以我什么都沒說，在枯黃的落葉林里，除了沙沙落葉與噠噠馬蹄外，這個地方?jīng)]有其他聲音，一直到陽光灑落之后也一樣。
那算是我第一個秘密，后來，我的秘密在不知不覺中越積越多，現(xiàn)在我已無法輕易透露任何事情，就算是至親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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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當我睜開眼，我本以為天會暗下來，畢竟時間就是這么回事，但此時此刻，我的眼前仍是一片迷蒙午光。難道那場睡眠只持續(xù)了幾分鐘嗎？但隱約間，干癟塌陷的鼻端似乎聞到了一些腐臭，而沾在身上的血也早已干涸成塊；我想此地的風貌瞬息萬變，凡是死物都躲不過摧殘，可是對我們而言，羅德蘭唯一不變的卻是時間，掛在天空的陽光永遠耀眼，好像眾神的榮光永不西陲。真是狗屁。
（鏘、鏘當！咚！……鏘！嘩！……鏘！鏘！咚！……）
好長的一條路，真慶幸沒人會看到我跌倒的模樣?，F(xiàn)在我是要做什么來著？對，我必須休息，找到一叢溫暖的火焰……不，不對，不是休息，我在這耗夠多時間了，現(xiàn)在得趕快前進才對，再照這種速度下去，我一輩子都敲不了鐘了！
但這一輩子有多長？唉，這問題真蠢。
依靠大劍的支撐，我勉強將城墻走過了一遍，等到對面的墻塔，我才注意到商人說的話并不假。從墻垛往內(nèi)探，原來大橋就在下方，它與這座墻塔相連，一直通到對面的城區(qū)。那地方看起來像確實不平凡，精致的尖塔與墻壘將那塊領域獨立從臟亂中獨立出來，也許人們會走到里頭向圣職者們傾訴罪惡、對神像投以祈求，那座城堡帶給人們關于神所擁有的世俗形像，宏大而高貴，彷佛巨人般看著地下的人類，可惜的是信徒們總是只能隔著一塊石頭向神明言說。
真是十足的白教風格，貴氣而派頭，甚至還有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氛，但要是我住在一個到處都是怪物的地方，我也會希望自己的老窩像個城堡一樣。別亂想了，快走吧，只要再過一會兒，旅程的起步就算是完成了，至少也算是進入了主題?，F(xiàn)在……過了一個小廊道后，我得試著，走下樓－－
?。ㄧI啷咚啰！砰?。檫诉耍∵?！噔咚！鏘當！……）
?。也恢涝撛趺葱危?p> （砰咚！嘩鏘鏘！－－咚嘎！咚?。檫肃膺?！……）
好極了，我差點被樓梯給殺死。不過往好處想，至少現(xiàn)在是下樓了。
費了好些力氣，我終于掙脫了那副詭異的倒伏姿勢，這時眼前的小門亮的異常，我還弄不懂天上的云怎么這么快就散了，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想知道光輝的來源是否為我所熟知的天空。那是真的，打在地上的光芒是來自半傾的太陽，在橋下，你能看見與上頭截然不同的景觀。它的樣貌奇麗，當人們不再試圖接觸天空之后，太陽的火焰顯得更加炙熱，循著祂，我來到外墻的露臺，偉大的陽光此時在千片云上展露威嚴，清晰且強力的光束似目光般掃視大地，祂看著我們，將生命賜予我們。那片天空意義非凡，令人不禁寒顫。
在露臺之下有個人影，我想他也看著陽光看得入神了，畢竟任何人在此都會感嘆自己的微不足道。然而，過了好一陣子后，我開始不確定那位的戰(zhàn)士是否還有意識，也許它是個活尸，只是因為失去人性前的意念朝著太陽，所以才會一直看著祂；但也可能只是個興趣獨特的家伙，僅僅是喜歡站在那像個植物一樣對太陽獻出熱情。
「哈啰！」我高喊著，想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但愿我不會再重蹈覆轍，我可沒力氣再對付一名重裝戰(zhàn)士。
這時，戰(zhàn)士似乎稍微動了一下身子，但并沒有真的注意到我，抓抓腰間后，很快地，他又將注意力放在前方?？磥硭皇莻€興趣獨特的人。這可真有趣，到底這樣的人是為了什么而來到羅德蘭呢？我小心翼翼地爬下階梯，嘗試去接觸那位戰(zhàn)士，但縱使的我困頓的步伐再大聲、劍與地面敲擊的聲音再響亮，他也不曾有所警覺，心靈皆投入于太陽的懷抱，對外界的事情渾然不察。戰(zhàn)士的背影巨大而平穩(wěn)，他穩(wěn)健的體魄像個石山一樣扛下天空，那身的粗衣裝備滿是修補，看起來在外已流浪多時。
我這次又問了一聲：「嘿，朋友，你在這做什么？」
戰(zhàn)士敦厚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并回答：「喔，你好！看來你不是活尸?！?p> 「是的，還不是。」
他稍為打量了一下，接著問：「經(jīng)歷了一場苦戰(zhàn)？」
「本來可以不用這么辛苦?！刮覕傋诘厣希藭r，我注意到他的衣服與盾牌都畫上了一顆大大的太陽，或許那家伙不只是個自然愛好者這么單純。
沒多久，戰(zhàn)士就解答了我的困惑：「我是亞斯特拉的索拉爾。你猜的沒錯，我是太陽神的信徒。當我成為不死人之后，便前來葛溫大王誕生的地方，尋找我自己的太陽！」
「亞斯特拉？那里還有信徒這回事嗎？信徒們都喜歡做這種事情？」我不知道自己在酸些什么，這樣的表現(xiàn)很不禮貌、也毫無意義。
但看來索拉爾得到了另一種解讀：「……你覺得我是個怪人嗎？其實也真的是。別放在心上，大家聽完之后都會露出同樣的表情啦，哇哈哈哈哈！」
「你真的很怪?！?p> 掩蔽在頭盔后的他也許在笑，那位名叫索拉爾的人一點也不在乎，畢竟成為不死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怪的事了，那再多個一兩件怪事也沒差吧？后來，我問他到底站在這多久了，索拉爾只是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他說他不介意再多站一會兒。盡管我沒追問索拉爾追逐太陽的原因，但我想那肯定是很重要、幾乎與生命同樣貴重的事情；我想，那位太陽戰(zhàn)士確實是個虔誠的信徒，至少他是如此純真地表現(xiàn)內(nèi)心的贊嘆與驚喜－－也許亞斯特拉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軟弱，至少它還有個像索拉爾一樣的子民。
說到這，我忍不住想問他關于地上的事情?！负佟骼瓲枺沟谝徊娇偸切哂诒磉_，尤其是不合時宜地言語，「現(xiàn)在還是一樣到處都是戰(zhàn)爭嗎？」
索拉爾想了一會兒?！甘堑??！?p> 「因為不死人？」
「嗯？不，跟不死人已經(jīng)沒什么關系了。」
「不死人都抓光了？」
「他們已經(jīng)不太管死人了，」他的言語參雜著思索，然而不是對問題的深思，而是表達上的檢討，索拉爾并不是很確定這么說正不正確，「上一次遣送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后來又經(jīng)過了一些變動－－但我不知道這符不符合你的世界所發(fā)生的事情。」
他說＂我的世界＂，聽起來真是玄妙，那詞匯的含意就像藍衣戰(zhàn)士曾說過的某句話。我問：「我們不在同樣的世界嗎？」
「羅德蘭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它是停滯，你能看到幾百年前的傳說就出現(xiàn)在眼前，正因為這種特性，每個不死人并不只是來自世界各地，還可能從不同時間的宇宙中過來。實際上，我們也是因為彼此間的宇宙偶然重迭了才有機會對上話，然而真要說原理什么的，我壓根弄不懂啦?！?p> 「但我遇到不少人，而且他們與我好像共存于同一個時空。話說，你見過祭祀場的圣職者?佩特魯斯嗎？」
索拉爾拍拍自己的鐵桶頭盔，并回答：「祭祀場一直很熱鬧，但我沒見過一個叫佩特魯斯的?！?p> 「熱鬧？」我真搞不懂他對熱鬧的定義。
「在－－好一陣子以前，我不知道那是多久了，但那是我第一次抵達羅德蘭的時候，我看見祭祀場塞了一整隊的不死人，嗯……那些都是伯尼斯的人馬。早在我決心來到羅德蘭之前就聽說過，伯尼斯的不死人軍團打算到神都尋找使命，沒想到是真的，只可惜后來我就沒再看過他們了，盡管那不重要，也許現(xiàn)在的祭祀場又出現(xiàn)了另一批新的人馬也說不定?！?p> 「我從來不知道不死人可以這么招搖?！?p> 「大家對不死人的態(tài)度相當曖昧，有些地方仍試圖把他們驅(qū)趕至某個角落關起來，好比洛伊德騎士們就專門做這些事情，但有些地方卻將不死人的特性放在了作戰(zhàn)上，一點也不把巴勒德爾的滅亡當作借鏡。真奇怪，明明太陽都快熄滅了，可是大伙還是整天吵吵鬧鬧，哇哈哈哈！」
「聽起來他們過的還算不錯?！?p> 「不過世道敗壞是顯而易見的發(fā)展，眾人皆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太陽而失去了道德秩序?！顾骼瓲栯p手插腰，顯然很滿意自己跨出了尋日的第一步。
「我以為白教最喜歡扮演人們的太陽了?！?p> 他對著我說：「不需要仰賴一道名諱高掛，只要懷有善意，任何人都能是太陽?！?p> 我想我情緒表現(xiàn)過頭了，況且索拉爾也不是我該怨恨的對象，所有的事情都已作古，再多怨怒也只是庸人自擾。于是我向他道歉，希望對方原諒我的無理，但索拉爾也只是爽朗地笑了幾聲，在他看來，沒有值得煩憂的困境，更沒有復雜難解的糾葛，那位戰(zhàn)士就像個太陽一樣毫無陰影，相較之下，我只是個沒度量的小人物罷了。
這時，索拉爾突然問我，我是為了什么而旅行，我告訴他：「為了一位友人?！?p> 「他真幸運能有你這樣的朋友?！?p> 「我不知道，索拉爾?！刮矣X得身子好像比剛才要好多了，也許這就是太陽的力量吧。我稍微花了點力氣才站起來，穩(wěn)定之后，也不需要再倚靠大劍的支撐，雖然身上的破肉與骨裂沒能得到愈合，但至少能夠走的穩(wěn)穩(wěn)的?！肝蚁胛业米吡?，對面還有些事情等著我去做?！?p> 「你是說蘇醒之鐘嗎？」他好像知道這回事，但那就好像一則舊聞般味同嚼蠟「我在黑森林時曾聽過它的聲音，但我從來不曉得那東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p> 有人曾敲響過它？也對，這么久一段時間，那口鐘沒響過才是真的奇怪吧。「你沒想過去試試嗎？」
「那不是我的使命。」索拉爾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本以為他想說些什么，但那位太陽戰(zhàn)士似乎只是在感嘆眼前的景色罷了。
「但那是不死人的使命。」
他笑著說：「可是我已經(jīng)找到屬于我自己的使命了?！?p> 我有些羨慕他，能明白自己的目標是一件好事?！赶Ｍ覀儽舜硕寄茉缛者_到目的，祝好運，太陽戰(zhàn)士?！?p> 「祝好運，黑騎士?！顾骼瓲柸绱朔Q呼我，大概是因為我手上的武器吧。
羅德蘭的人形形色色，遇見它們就好像重新認識俗世中的自己，再一次體驗、再一次思考，終于，我總算是察覺自己在抗拒什么了。事實上，我害怕回憶，每當想起不復存在的過往就感到恐懼，因為那些畫面曾經(jīng)是如此明亮，存在于一個活人的軀殼中，是早已逝去的光輝；只要想起來了，心中就倍感壓迫，讓曾活著的我懊悔、讓留在此處的我無地自容。不死的詛咒剝奪了我喜悅的自由，它粉碎了我的人生，使所有的可能性都化為烏有，一切萬劫不復。
所以，索拉爾，你為什么能如此淡然？太陽戰(zhàn)士，是因為你永遠著不屈的勇氣與心靈，所以才不讓恐懼支配嗎？還是因為你有著一個炙熱的信仰，故而神土之行才成了你的救贖？當我攀上了露臺時，那位戰(zhàn)士已消失在太陽下，我們的偶然結(jié)束了，剩下的僅是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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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看見了索拉爾所謂的傳說。要是每個傳說都這么要命，我寧愿別遇到比較好。
說起來，在看到橋面上這么多焦尸與燒灼的痕跡時我早就該想到這種事了，但有誰會猜得到這里真的躲了一只龍？那玩意兒在地上早就絕跡了，雖然有人說東方國度還留了幾只，可是我從來不相信真的有這種生物，牠是神話中的產(chǎn)物、是奇想中的惡敵，無論如何，那絕對不是人類會碰到的玩意兒。不過，如今我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牠在天上飛，巨大的鳶型輪廓在云中展開，赤紅的身軀鮮艷如寶石；而正當我還沉溺在驚訝的同時，牠展開了第一波攻勢，扭曲的空氣中竄出了一道火焰。
再多的敘述都沒辦法解釋火焰的沖擊與高溫，但至少我躲開了。那稱不上是死里逃生，畢竟我燒光了一只左手，而且假如再繼續(xù)躲著，被烤成干尸也只是遲早的事?，F(xiàn)在橋上充滿的熱氣，那是連鐵都會燒紅的高溫與灼流，而火龍就停滯在對面塔樓上，我不知道牠在想什么，低伏在拱門入口前的龍頭蓄勢待發(fā)，好像隨時想多吐上幾口煙霧一樣。
「別老想著怎么噴火，笨龍！」
?。ê疝Z－－！）
我的怒罵換來了一陣火柱。那東西并不是真的那么聰明，可是體積決定了一切，牠嚇的我不敢動彈，我面對的是一個十幾米高的龐然大物，牠的尾巴能粉碎骨頭、趾爪輕易地就能勾破人們的肚皮，更重要的是那條龍會噴火，無法阻擋的熱焰像高漲的潮水一樣清洗著這條大橋，原來仍勉強保持輪廓的尸首如今都成了湮滅在半空，這時，我的左臂掉落在地上，它看起來既幸運又悲哀。但現(xiàn)在我最絕望的事情不是那條龍，而是眼前的樓梯，它竟然攤了，原本這里存在著一條能走下去的樓梯，但它卻掩蓋在坍崩的破墻堆里！
天曉得這到底是誰搞的鬼？……喔，好吧，我看到石堆里頭埋了個尸體，至少我能確認這道墻與那條龍的存在息息相關，而不是某個天殺的白癡把它給炸散了。
?。⑴笥选?、朋友……＂
「老天爺，尸體說話了！」等等，那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訝異的事情。
?。⒉?，我只是你的幻想。＂這感覺合理多了。
「你想說什么？我告訴你，我沒有理由聽從任何妄想的指示！」
?。]什么，我只是想說……快跑出去，去死一死吧！哈哈哈哈哈哈－－跑出去、跑出去，燒成碳、燒成灰！哈哈哈哈哈哈－－＂該死的幻覺。
＂祭司大人有塊餅，分給了貧苦人后又多了兩塊－－大人啊，你的餅怎么越來越多啦？能不能教教我們生餅的秘訣??？＂嘿，我聽過這則故事。
?。斎唬卦E就是：只要你捏塊面團丟進火堆里烤，餅自然就會多起來啰！＂那是他失蹤前的最后一個笑話。
?。⒌覀兛竞玫娘灦冀o你了。＂你為什么攻擊我？只因為你是不死人嗎？
?。⒛蔷褪俏业拿卦E，羔羊們。＂我得離開，逃的遠遠的。快想想有什么辦法，牠在拍動翅膀，風聲追上來了……他拿著武器過來了！
?。⒅档眉o念的一天，為勝利干杯！＂干杯？
＂兄弟，我們－－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你在說什么？
?。⑺浪浪溃浪浪溃浪浪浪浪溃。?p> ---
＂死死死死死死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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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嚨！咚咑……咚咑……）
?。⒖彀?，沖出去！牠來找你啰?。?p> 「閉嘴！」跑出去，是的，跑出去，我像球一樣滾到了外頭，眼看紅龍近在眼前，牠來了，趾高氣昂地走過來，準備吐出牠的龍之息。
?。α?，就是那里，抓住牠！＂
火焰清掃了后頭的橋梁，吼聲震耳欲聾，牠遲鈍的頭顱錯過了我的身子，龐大的軀體宛如燃燒的瀝青壺一樣不斷地向前方施放火焰。
?。⑽乙阃Ｏ聛?，我以兄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停下來?。?p> 「是的！」不，不要聽它的話，快跑！
巨大的影子遮蔽了橋面，當我意識到的時候，龍已準備振翅飛翔，它打算回頭把我燃燒殆盡……唉……也許這樣能更輕松一點也說不定，這副身軀畢竟也只是借來的，再說，我也算是努力過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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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ê疝Z－－！轟－－?。?p> ---
當動蕩歸于無有，留在遠方的尸首幸災樂禍地說道：＂再見啦，煤炭笨蛋?。?p> 那是幻覺的最后一句話。我感覺到自己認識它，而且充滿愧歉，可是再多的愧疚也比不是此刻的恐懼與憤怒來的鮮明。
回頭一看，我身處于彎拱之下，左眼能見到紅龍黯然離去，牠的身子飛翔在云端，優(yōu)雅地與氣流共舞，于外側(cè)盤旋不久后便悄然離去，牠是天空的霸主，令凡人恐懼的神話之影；而我那只燃去的右眼只能看見一點微弱的光芒，所有的畫面都消失無蹤，僅剩一顆微小的月亮掛在前方。焦黃的右半側(cè)冒著些許煙霧，火焰啄食了大半的身體，疼痛如針刺千針穿刺……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附軀殼已不再是活尸，它擁有人類的外觀－－我生前的姿態(tài)，盡管它遍體鱗傷、缺了左臂又皮開肉綻，然而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動！……以及遺憾……如今有了人形，但那又能代表什么？我是人類嗎？我還擁有重啟人生的機會嗎？
「不要讓我再聽見你的聲音！」我對自己的幻想吼道，十足輸家的模樣。
幻影遠走、惡夢消散，當下，我?guī)缀跬浟藙偛怕牭搅诵┦裁?，除了龍與火以外，穿越橋梁的記憶已粉碎佚失。那是誰的話、又是誰的喜怒？那瘋癲的腦袋為了什么而嘶吼、又為何發(fā)狂？一如往常，總有困惑在心中糾纏成塊，但此時我的沒有任何感覺，只有沒落與之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