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明和端法二僧既已同意隨上清派回去,安撫好怒氣未消的白馬寺眾僧后,便隨上清派一行人回到觀中。
李含光和呂知玄是第一次見到司馬承禎尸身,自然皆是傷痛模樣,呂知玄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李含光情感雖未明顯外露,但眸中也是沉郁之色,便是枯明和端法二僧,也不禁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待過了片刻,慕紫軒道:“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眾人先節(jié)哀,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兇手,還是先由我檢驗尸體吧?!?p> 李含光帶著悲切之色道:“沒錯,死生之事,師傅早已看淡,我們做弟子的又何必做這些小女兒姿態(tài),與其在這抹淚,不如尋到真兇?!?p> “沒錯,若是尋得兇手,我定讓他生不如死!”孫長機怨毒道,此話一說,屋內都寒了幾分,和尚們也是連道幾聲“阿彌陀佛!”
慕紫軒俯身向前,搓揉了司馬承禎僵硬的面皮,又看了看他胸前的血窟窿,此時他才終于確定,既非假死,也非替身,一代道宗傳奇確實這般莫名的死了。
看著眼前尸體,仿佛代表一個時代的終結。慕紫軒輕嘆一聲,隨即收斂內心感慨。低頭查驗了一番尸體,沉吟道:“如你們所推測的一般,在場劍痕確實都是之后偽造上的,非但如此,連心口這致命的傷口也是死后加上的?!?p> 前半句已得應飛揚等人驗證,但后半句卻不知慕紫軒如何得出結論,李含光問道:“慕公子如何得出這個結論?”
慕紫軒卻轉過頭有意考較般的向應飛揚道:“飛揚小弟?你覺得呢?”
回來路上,慕紫軒便一直裝模作樣的與應飛揚交換情報,稱謂也從最初的應小兄弟變成飛揚小弟,只是這稱呼令應飛揚更不自在,應飛揚皺皺眉頭,道:“莫叫我飛揚小弟了,我修行的是道家劍法,慕兄似也有道家根基,咱們便以師兄弟稱呼吧?!毕啾戎拢€是師弟順耳,只是這師弟非是禮數上的稱呼,而是貨真價實的,這些眾人就不知了。
慕紫軒似笑非笑,道:“也好,應師弟,你能看出劍痕是偽造,那能否看出這傷口有何詭異之處?”
應飛揚搖頭道:“我又不是仵作,對檢驗傷口一竅不通,如何看得出?”
慕紫軒道:“應師弟是太瞧不起自己,也太瞧得起仵作了,光是武林中,便有十數種武功,可讓人死得仵作都檢驗不出死因,若將范圍擴展到修者界,這個數字還要擴大十幾倍,所以在這種時候,外行人的靈感或許比任何精深仵作都有用,應師弟權且一試,想到什么就說什么?!?p> 話說到這副田地,應飛揚也不好再推脫了,俯身審視著司馬承禎尸身,司馬承禎胸前本插著劍,如今劍被拔出,只留一個血洞,本來屬于心臟的位置,如今卻是空蕩蕩的,甚是駭人。應飛揚卻越看眉頭越緊,最后出神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傷口大了些……”
慕紫軒贊許道:“應師弟果然一語中的,就是傷口大了,試想一下,偷襲講究的不過是“輕”、“快”“利”三字,以司馬真人的修為,即便是在毫無防備下被人偷襲,也很難確保一擊得手,所以為防司馬真人察覺,若用劍偷襲,兇手定然使用快的不帶出一絲風聲的劍招,所留下的傷口定也是薄薄一道,而不是使用這種雷霆萬鈞,將整個心臟都擊成肉屑的橫霸招式?!?p> 李含光露出豁然開朗的神色。“原來如此,慕公子不但修為精深,眼力見識也是當世一流?!?p> “干這分差,吃這碗飯,見過的死人多了自然看得出,若有可能我倒寧愿不要這份眼力?!蹦阶宪幙嘈Φ?。
一旁玉真公主道:“你們說這些,我也不太懂,公子既然知曉師尊不是死在劍下,那應該也知曉他死在什么招式之下,不妨明說吧?”
“若臣所料不差,應是死于拳掌之下,近身偷襲的時候,任何兵器都沒有拳掌來得快,而拳掌的勁力總是比劍分散,所以整個心臟都留了拳掌勁,之后兇手為了掩飾真正傷痕,才會以霸道劍法,將司馬真人整個心臟都轟碎。”
玉真公主問道:“那可還有別的辦法看出師尊的真正傷痕?”
“公主既然有令,臣自當一試,只是輕原宥臣對司馬真人無禮了。”
慕紫軒將司馬承禎的尸體翻了個翻,一把扯去他的衣衫,露出背后的皮膚,卻見司馬承禎腰上,赫然有一個朱紅的痣印,而形狀更是奇特,竟是生成太極的形狀。
慕紫軒也是一奇,道:“司馬真人這痣印也是稀奇,是天生就有的嗎?”
張守志道:“沒錯,師傅這痣印只我們這些親近弟子見過,私下里都說,這是上天留給師傅統領道門的印記,沒想到,唉!”
“張道長莫再傷心了,還有事需你幫忙,勞煩你運動功力灌輸司馬真人的手少陰真經,杜道長,你來灌輸手闕陰心包經。”
二道人不解,卻仍照做,慕紫軒則起手按住了司馬承禎的背部,按摩一般搓揉,同時口中解釋道:“諸位有所不知,人死之后,經絡便會變得僵硬,所以許多變化無法顯露出來,這時若是用真氣灌輸,可以使經絡短暫‘活轉’過來,讓那些變化繼續(xù)發(fā)生,或許就能看出些端倪?!?p> 似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隨著慕紫軒的按摩,司馬承禎背后傷口附近,蔓延出如數道如蚯蚓一般瘀痕,盤結錯落,甚是駭目。
“好陰柔的勁力!”在場高手互看一眼,驚嘆道,剛猛的勁力會使筋脈暴裂寸斷,而陰柔的勁力會使經脈積淤虬結,能一招間留下這么多暗勁,出手者果然非同一般。
“不知上清派中可有如此陰柔的拳掌功夫?”慕紫軒問道,這言外之意,自然是懷疑兇手是上清派內之人。
上清派之人一時面色頗為難看,李含光輕咳兩聲,道:“上清派以符篆,術法和劍法聞名,僅有的幾套掌法,也大多是陰陽交濟的,若說純陰掌法只一套“玄陰天蠶手”上得臺面,但這掌法至陰至柔,修煉者若非女子,便需要借助……咳咳,男女雙修之力,所以門中未有人修煉過?!?p> 孫長機冷笑道:“也未必,張師兄不是就偷偷養(yǎng)了好幾房姐兒嗎?或許他練成了此套掌法也未可知?!?p> 張守志隨即大怒道:“孫長機,你瞎嚼什么舌根,我養(yǎng)的那些不過是尋常女子,又沒修為在身,如何能與我男女雙修?”
“哈,你倒是終于承認了你偷養(yǎng)女人的事了。”孫長機道。
張守志當即怒火中燒,若只門中之人聽到也就算了,但此刻白馬寺僧人旁邊,傳入他們耳中日后定然影響他的聲譽。當即強改話意道:“貧道方才說得是,我為積累功德,撫養(yǎng)了一些孩子,其中有些孤苦無依的幼女,這若也算是偷養(yǎng)女人,那我承認又何妨?”
好在其他人也沒興趣管這些臟事,枯明大師道:“白馬寺的掌法都是走得雄強剛猛的路子,這些道長們應也知情,老僧和端法師侄,都未修習過這種陰柔掌功?!?p> 心知枯明大師所言無誤,眾人皆是眉頭緊鎖,“上清派和白馬寺皆無人修煉陰柔掌力,那又有誰能一擊殺死司馬真人?”
突得端法和尚面色一變,雙目圓睜,滿臉驚懼道:“是她?莫非是她?是她來了?”端法竟是滿頭大汗,如癲狂一般不停自語。眾人一時皆將眼睛投向他。
“端法師侄,你所講的人是誰?”枯明大師問道,但端法卻似丟了魂,叫了幾聲,卻皆未聽到端法回應。
“端法師侄!”枯明大師舌綻春雷,用了佛“天雷音”的功法,恢宏音波直夯入端法耳中,端法和尚這才如夢初醒,只是臉上仍帶著失魂落魄之色。
“血羅剎,血羅剎,除了她,還會有誰?定是她又來了!”端法和尚大叫道。
在場眾人臉色齊齊一變,在場竟是悄然無聲,仿佛“血羅剎”這三字有攝人心魄的魔力,壓得人無法開口。
應飛揚無畏無懼的打破沉默,道:“血羅剎,便是那個武道三大頂峰之一,與劍神宇文鋒、刀君李長戚齊名的那個?我倒是聽說過,但知曉的卻不詳細,一擊殺死司馬道長,連我?guī)煾刀茧y能做得到,難道她比我?guī)煾颠€厲害?”應飛揚不解問道。
慕紫軒搖頭向他解釋道:“若只是比試,她未必能贏過其他頂峰人物,但若比殺人,天下人卻無人能及得上她,此人嗜殺成性,說是以武入道,不如說是以殺入道。而且她雖有宗師修為,卻全無宗師的氣度,偷襲,下毒,暗箭,什么手段都能用得上,被她盯上的人,倒真和閻王簿上定了姓名無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