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齊海點點頭,又輕啜了一口茶,接著說道:“當(dāng)時的左路前鋒將軍趙世飛,見此當(dāng)即提請率部撤回?!?p> “趙世飛?”柳雙離一愣,這名字好熟啊,在哪聽過?
韓齊??粗p離思索的樣子,笑了笑:“趙世飛,正是現(xiàn)任的宣化總兵啊?!?p> “啊,是他,難怪!”柳雙離詫道,“難道他也是當(dāng)年在狼山一役中逃出生還的十三人中的一個?”
“他不是,也不可能是。正北盟里不可能有一個現(xiàn)任總兵。”韓齊海搖搖頭,“再者趙世飛當(dāng)年也沒參與狼山一役?!?p> “他沒參與,可——”
“因為他提前率部返回了?!表n齊海接過話頭道,“那年在塞外,趙世飛撤回的請求遭中軍否決后,就擅自帶著自己所屬一部三千人脫離了大軍,獨自返回了?!?p> “這是……”
“趙世飛此舉,按軍規(guī)理應(yīng)受罰。可最終卻因他的提前返回,保存所部最強的鐵騎,在事后,趙世飛反得了朝廷的嘉獎,贊其有遠見卓識。在張成忠被定為下叛國通敵罪后,趙世飛就順理成章連升三級,成了現(xiàn)任的宣化總兵。而趙世飛率回的三千騎兵,再加上當(dāng)時留守宣化的五千步兵,成了現(xiàn)在宣化城內(nèi)最主要的防守兵力?!?p> 韓齊海在說這些時,話氣刻意壓得極其的平淡,他雙眼的余光也只只偶爾的瞟向柳雙離。而他從一開始回述這些往事時,眸光大部時間注視的,皆是一直低頭不言的男孩秦思揚。
此刻,韓齊海的目光更是一刻不離的凝視著秦思揚。
感受到韓齊海過度頭注的目光,秦思揚抬起頭來,回望向他。
兩人目光一撞,韓齊海的臉上立時顯出優(yōu)雅的笑容,忙不失時機的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對此不知如何看?”
“我?”秦思揚眉頭一皺。
“嗯,適才在我未說及宣化出兵時,小兄弟分析了許多不利的因互素,事實上也真如小兄弟所說一般。那現(xiàn)在呢,我已把當(dāng)年的事情說完,不知小兄弟又對此做何感想?”韓齊海這話說得十分的誠肯,讓人聽來,都不得不贊賞他的謙和有禮,竟對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如此禮賢下士,虛心探問。
可在秦思揚聽來,卻是由不得的心頭一緊。
男孩思付良久,最終想了解事件真相的欲望還是戰(zhàn)勝了那不好的預(yù)感。
“我沒什么看法,”秦思揚說道,“我只想知道,韓公子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嗯,韓三對天發(fā)誓,這些是這么傳言中,最接近真實的一個?!表n齊海輕笑道。
秦思揚眉頭又是一緊:“韓公子知道得還真多?!?p> “只要有心,總能知道。”韓齊海笑道。
“是嗎?”
“當(dāng)然。”
“那些數(shù)字呢?”秦思揚追問道。
“何數(shù)字?”韓齊海反問。
“六萬大軍。”秦思揚直接點道。
“呃,這有何不對了?”韓齊海故作不解的問道。
秦思揚雙唇動了動,迎視著韓齊海那帶有挑釁又玩味的目光,頓了頓道:“我之前聽過的一個說法,說六年前張成忠一部帶出塞外的軍隊,只有兩萬人而已。且這兩萬人中還有一半是臨時招募來的,很缺乏戰(zhàn)斗力,所以這仗才敗得如此之慘烈?!?p> 韓齊海挑著眉頭:“不知小兄弟這個說法,是從何處聽來的?!?p> “我老師說的?!?p> “不知小兄弟的老師,如何稱呼?”
秦思揚臉色一沉:“這韓公子不必知道?!?p> 柳雙離見此立時語帶責(zé)備的扯了扯男孩,輕喚了他一聲。
秦思揚卻全不理會柳雙離的責(zé)備,一把抽回被扯著的右手。
韓齊海也不在意,只輕點了點頭。
秦思揚冷冷的看著他。
卻見韓齊海淡笑而道:“那小兄弟是以為我說的數(shù)字有錯嗎?”
秦思揚冷聲回道:“我不知道?!?p> 韓齊海覷眼盯著秦思揚,道:“小兄弟不是很懂分析嗎,那你有沒想到,只兩萬人的軍隊,可能出擊塞外嗎?張成忠當(dāng)時身為宣化總兵,會連這點軍事常識都不懂?”
“是……”秦思揚緊顰雙眉,這卻是當(dāng)年他聽到這場戰(zhàn)役所報的數(shù)據(jù)后,一直存于心頭的一個疑問。他的老師,在說到這事時,也不置可否。
韓齊海又是呵呵一笑,“六萬,對于出擊塞外來說,已是十分不足。也因此,張成忠當(dāng)年,在下了出擊的決心后,面對這般人數(shù)。在萬般無奈之下,不得已向薊州求助,才有了聯(lián)合出兵??删退闶莾傻芈?lián)軍,也湊不足十萬人,以至于那會張成忠日夜憂心,籌措不前,幾度欲放棄出擊塞外的打算?!?p> 秦思揚不住思索著,是的,兩萬人根本無法出擊塞外,這是軍事常識,兵部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這點??蔀槭裁矗繀s在明知道這數(shù)字虛假不實的情況下,還如此上報?可聽說當(dāng)時朝堂上,在爭議這一事時,也無一人對這個問題有提出過異議。
“六萬報成兩萬。”韓齊海又接著說道:“這合乎了宣化守城最高的配給軍人數(shù),哈哈。只可憐,就因為這一個改動。這六萬將士,就永遠成了塞外的孤魂野鬼?!?p> “你確定當(dāng)時張成忠手頭真有六萬人?”秦思揚質(zhì)問道。
“是實有六萬?!表n齊海十分肯定的答道。
“你如何得知?”
韓齊海冷聲一笑:“我韓府上帶過的兵,我會不知?”
秦思揚一怔。
韓齊海又是一笑,伸手取過桌上的清茶,飲了一口:“朝廷為此,還數(shù)度要消減宣化守軍。只因北境這一帶戰(zhàn)事不斷,才一直未能如愿。直拖到先父去世,我大哥戰(zhàn)死沙場?!?p> “這……”秦思揚沉著張臉。
“小兄弟有想過嗎,六萬人是多大的數(shù)字?”
秦思揚再度一怔,如墨的雙眸直盯著韓齊海。。
“反個方向想想!”韓齊海提醒道。
六萬?反個方向?六萬!六萬……秦思揚默念著,突然,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面色隨之一僵,整個人完全呆住。片刻后他臉色驟變,雙手用力的抱緊腦袋,面色僵硬,緊咬著牙關(guān),神色痛苦之極。
“思揚,你怎么了,頭很疼嗎?”見秦思揚突然顯出的神情,柳雙離驚得忙湊上前,扶著他心急又關(guān)切的問道。
秦思揚卻不答話,只是痛苦的猛搖著頭。
柳雙離更是著急,連連喚道??梢慌缘捻n齊海只是瞧著,卻一點也不急,更沒出口關(guān)心尋問。只是別有深意的一笑:“這個小兄弟也不簡單啊?!?p> 柳雙離扶著秦思揚,見他如此痛若的神色,心下本就十分著急。突聽到韓齊海說出這樣的話,立即惱怒的回過頭去,向韓齊海問道:“韓公子,你這話是何意?”
韓齊海沒有理會柳雙離,還是一派優(yōu)雅無比的笑著,邊伸手取過紫砂茶壺,把茶壺中最后的茶水均傾進了三個空杯中。
柳雙離不解,而粗線條的風(fēng)十一也沒能真正解出其中的味道。
坐中之人,只有秦思揚和韓齊海心里看得明白。
六萬大軍,是不夠出擊塞外蒙人,可對于離京城只有幾十里的宣化來說,六萬人,足夠跟朝廷造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