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素知花二娘潑辣,卻也沒想到,自己昨日那一場遭遇竟將她所有的好勝心都激了出來,愕然之余,又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撲哧一聲掩了嘴,含含糊糊道:“二姐,我還以為你往后再也不準我去替人掌勺了呢!”
“笑笑笑,你喝了笑尿了?”花二娘橫她一眼,“你也別打量著我就是那么胡攪蠻纏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這次的事,無論如何怪不到你頭上去,那姓魏的臭不要臉,害你遭了那么大罪,我心里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小妹我告訴你,你二姐我素來就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咱憑本事賺錢,就算說破大天去,也占著理兒!往后你那替人張羅席面的買賣,該怎么做還怎么做,我倒要看看,他魏胖子究竟有幾斤幾兩!”
“二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被ㄐ←溞闹幸慌?,抱住花二娘的胳膊,將臉貼在了她的肩膀上。
花二娘微微一怔,低頭輕斥了一聲“滾蛋”,卻又立刻伸手將她給摟住了,嘆息一聲道:“咱倆命不好,攤上那么個廢物似的大哥,如今你既然投奔了我來,若連我都不給你撐腰,你要我這姐姐還有什么用?再說,你幫人掌勺做席,能掙不少錢呢,現(xiàn)擺在眼前的銅子兒都不知道揀,那我不成傻子了嗎?”
“嗯嗯,你最精了。”花小麥聲音里含著笑意道,把腦袋在她懷里又埋得深了些。
花二娘平日里是兇悍慣了的,對于姐妹倆之間這樣親密的行為,似乎還有些不適應,略有點僵硬地摸了摸花小麥的頭發(fā),
上午的陽光曬得人身上暖暖的,兩個人都有點不想說話,也不愿意挪動地方,就在門前的石階上靜靜坐著,過了許久,花二娘方又接著道:“對了,昨兒個孟家大哥是什么時候走的,我竟一點也不知道!”話剛出了口,臉上就浮起兩朵紅云。
花小麥瞟她一眼,心道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不分場合時間地跟景泰和在房里胡作非為,后面的事,或許壓根兒不會發(fā)生好嗎?
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她臉上也覺有些發(fā)燙,抿了抿嘴角,忙偏過臉去掩飾著道:“姐夫不是喝醉了嗎?你在屋里……照顧他,孟家大哥少坐了一會兒,怕誤了宵禁的時辰,便跟我打了招呼,自回了縣城。他讓我告訴你和姐夫一聲來著,我這不是還沒顧得上嗎?”
“哦,昨天也是多虧了他了?!被ǘ稂c了點頭,很不走心地應了一句,卻又疑惑地往花小麥臉上一掃,“好端端的你臉紅什么?”
“啊?”花小麥嚇了一跳,慌忙使勁擺手,“我哪臉紅了,是太陽曬的!不信你去水缸照照,你的臉比我還紅!”
花二娘也有點尷尬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訕訕抬頭望天:“咳咳……今天這太陽,確實挺大的啊……”
姐妹倆各自心中都有鬼,默默地又坐了一會兒,花二娘便岔開話頭道:“呃……還有個事沒告訴你呢。這兩天,我和你姐夫商量著,等開了春兒,就將房后那一小塊地翻一翻,種上些許蔬菜,自家吃著新鮮可口,倘若有富余的,還能拿出去換兩個小錢。”
“二姐你要種菜?”花小麥忙順著她的話往下接,同時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氣。
花二娘輕輕點了一下頭:“從前你沒來,我和你姐夫的日子都是得過且過,餓不死便罷,如今你這樣卯著勁兒地賺錢,我倆縱是幫不上忙,卻也不能拖了你的后腿吧?從前咱娘總說,過日子,就是要從這些細處上節(jié)省,別看一兩個銅板不值錢,日子一長,也能攢下不少哩!”
“那可太好了!”花小麥抬起頭來笑彎了眼角,“像什么扁豆、小白菜、蘿卜、茄子……咱們都能自己種上一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想都覺得高興!二姐,等你們翻地準備播種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也一起幫忙!”
“一說到吃你就來精神,你上輩子該不會真是餓死鬼投胎的罷?”花二娘半真半假地笑罵,“正好,再過兩天就是除夕,咱們手頭有錢,也該給家里再置辦些菜肉,左右今日咱倆都沒什么事,要不,你跟我出去逛逛?”
花小麥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立刻一蹦三丈高,回屋將自己快速拾掇了一下,姐兒倆挎了籃子走到門邊,迎面卻碰上了匆匆趕回來的景泰和。
最近這段日子,鐵匠鋪的生意還算不錯,村里不少人家都想趕在過年之前,將各樣農具好好修整收拾妥當,以便開了春兒立刻就能使用,不必臨時抱佛腳,因此,景泰和幾乎每天都是時近黃昏才從鐵匠鋪趕回。今日還未到午時便跑了回來,花小麥便覺有點奇怪,咧嘴沖他笑了一下,招呼道:“姐夫,今天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景泰和回頭還了她一個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憨厚:“啊,過兩天就是除夕,鐵匠鋪里的活兒也都忙得差不多了,今日我就索性關了鋪,等到了初五再開不遲。你倆……這是要出門?”
“還不是為了你嗎?”花二娘毫不避諱地拋了個媚眼過去,聲音甜得像是要滴下蜜來,“我和小妹打算再去多買些菜肉,留著過年吃。小妹來了,今年這頓年夜飯,你可是有口福了呢!”
“挺好,挺好?!本疤┖痛炅舜晔?,飛快地看了花小麥一眼,目光之中似乎有幾分遲疑,猶豫片刻,伸手拉了一下自家媳婦的袖子,“二娘,你……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事兒想跟你商量?!?p> 花二娘不解其意,低頭含羞帶怯地嘀咕:“哎喲,大白天的,你這又是干什么呀,也不怕人笑話……小妹,你在院子里等我一會兒啊,我去去就來?!?p> 說著,便柳腰款擺,嬌滴滴地隨著景泰和回了東屋。
花小麥也知他夫妻倆向來如蜜里調油,也是見慣不怪了,捂嘴偷笑,往門檻上一坐,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
景家小院門前有一棵四季常青的佛手,即便冬日里,樹葉仍舊蒼翠碧綠。此時此刻,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一團團斑駁的光影,微風拂過,影子也跟著細細搖晃,隨風送來的樹葉清香,聞在鼻子里說不出地舒服愜意。
她心情不錯,正微瞇了眼享受這難得的恬淡光景,東屋里的花二娘,忽然爆出一聲尖厲的叫嚷。
“怎么能這樣,咱們不都說好了嗎?早兩年只得咱們夫妻二人,我做的菜不好吃,想讓你除夕夜吃頓豐盛的,也便勉為其難跟了你回去??扇缃?,我家小妹都來了,咱們怎么就不能留自己家踏踏實實過個好年?”
“噓,噓,二娘你別著急,聽我說啊?!本疤┖湍菬o奈的聲音也飄了出來,“我知道我答應了你,若由得我選,我也更愿意只與你一同圍爐守歲??傻及l(fā)了話了……奶奶的身體又不好,我……”
“那我小妹怎么辦!”花二娘不依不饒大吼一聲,嗓子里已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仿佛立刻就要哭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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