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石跨進房來叫了句:“張大嫂,你可真是稀客啊,我張大哥可一起來了?”
張大嫂黃金錦將手中的核桃放在桌面上站起身來道:“他有事要辦沒來,我一個來的,看方兄弟在這京城里混的真好,院子有這么大,趕得上小縣城的官衙了,怪不得不想再回陜西那窮山僻壤了?!?p> 方進石連忙道:“張大嫂言重了,正想著過些日子得空,回去看看大哥大嫂和會盟山上的弟兄們呢?!?p> 張大嫂笑道:“看把你緊張的,我這是和你說笑的,你如今娶了我妹子,我們還怕你不去走親戚么?”
她這話竟然把方進石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微微有些尷尬的趕緊去取了茶壺,給張大嫂桌面上的茶杯中續(xù)上熱茶,陪笑了道:“大嫂請喝茶?!?p> 張大嫂看了茶杯道:“我爹娘最疼我這小妹子了,他二老可是對你不太滿意,你若是想讓我替你求求情說說好話,可不能一杯茶就打發(fā)掉我了?!?p> 方進石望了一眼坐在那里不說話的梁翠容,心想:這張大嫂性格各方面一點都和黃金綿不太像,唯獨是這不饒人的口舌,實在是無法不承認她們倆確實是親姐妹了。
之前上次見到這張大嫂時,沒領(lǐng)教她的厲害,一是當時事情緊急,二是和他還不熟悉。
方進石忙了道:“怎么叫一杯茶打發(fā)了呢,大嫂看我這府中有什么看上眼的盡管拿去了?!睆埓笊┪α说溃骸按笊┪易羁瓷涎勰懔耍胱屇闳松缴蠋湍愦蟾缒?,那幾千弟兄全都服你,那你可愿意去?”
方進石道:“會盟山上大哥大嫂打理多年,服大哥是真,要說服我一個年輕小子,那就是兄弟們給我的面子話了?!?p> 張大嫂輕嘆了一口氣道:“讓你上會盟山,總是沒有你在京城里過的好有前程,大哥大嫂就不勉強你了,你大哥先前還總想著讓你替他,好早些退隱山林洗手不干呢,看來是一時半會兒指望不上了?!?p> 方進石笑笑沒說話,張大嫂又道:“哎呀,好像有些不對,你娶了我小妹,是我妹夫了,怎能叫我大嫂了呢?應(yīng)該也是叫我大姐才對的?!?p> 方進石道:“是應(yīng)該叫大姐的?!?p> 張大嫂笑了道:“這才對了,我剛好回去給爹娘二老送些東西,我爹爹收到秀王爺?shù)膩硇?,氣的把飯碗都摔了,我娘就在那里哭,唯獨我聽了這消息,高興的馬上給你姐夫報了個信,天下間我妹子給誰做小妾我都不答應(yīng),唯獨是你,我真是沒話說?!?p> 方進石連忙道:“大姐太看的起我了?!?p> 張大嫂道:“我這么大老遠的跑過來,一是替你們說說情,二來么,就是想看看,我那妹子心氣那么高,以前和你那么的不和,怎么地一下子轉(zhuǎn)了這么大的彎,竟然心甘情愿的給你做起小來了,秀王爺說攔都攔不住,說什么都要嫁你?!?p> 方進石道:“是她太看的起我了,大姐前來,有沒有去看過她了?”
張大嫂笑道:“我一來自然是先去看她了,問她你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她什么也不說,讓我來問你,我就來問了?!?p> 方進石無奈的道:“我哪里有什么迷魂湯了……”梁翠容插口道:“怎么地沒有了,你的迷魂湯就是油嘴滑舌太會騙女人了,因而把我們都騙到了?!彼D(zhuǎn)向張大嫂道:“大姐,我們到后面屋子里去,已經(jīng)讓人去請黃家妹子,一起開飯了?!?p> 她看方進石漸漸招架不住這張大嫂的話語,忍不住上來假意罵他一句把張大嫂引到后堂吃飯,張大嫂笑道:“還是你識大體會說話,我妹子脾氣不好,你可要讓著她點?!?p> 梁翠容忙道:“大姐哪里話,我們倆個好著呢,什么事都商量著辦呢?!彼瓦@張大嫂走到后屋,聲音漸遠去了。
方進石去洗了個臉,心里平息了一下,這張大嫂是除了先前的云奴兒,第二個讓方進石感到在語言上招架不住的女人。
和這樣的女人說話,會大冷天也冒汗的!
張大嫂黃金錦和黃金綿在性格上,也是極其相似的,那就是若狠下心來時,會完全不顧后果的堅持去做一件關(guān)乎終身的事,因而張大嫂最終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嫁了個大強盜張宗鄂,黃金綿聽不得秀王爺?shù)脑?,給方進石做了偏房小妾。
共同的一點還有就是,讓她們的父母氣的跳腳也沒辦法!
方進石坐在那里休息了片刻,梁翠容走過來道:“你還不過去陪她們姐妹說些好聽的,別到時我可不救你?!?p> 方進石趕緊和她一起去了后屋,若說云奴兒是他最喜歡身體的一個女人,黃金綿是最有才氣的一個女人,那么梁翠容就是讓他最放心安心的一個女人,她的婉轉(zhuǎn)大氣,里外兼?zhèn)?,方進石小日子能過的這么舒心,她可是絕對出了大力的。
后屋的晚宴擺上,這是家里吃飯,也沒有什么規(guī)矩,黃金綿難得的打扮了一下,自來到這汴梁城中,她可是頭一次穿上了大紅的衣服,臉上也微微妝容,這算是給方進石一個大面子了。
方進石看到她這身大紅衣服,想到了在陜西延州城外的九亭驛外,黃金綿就是穿了一件大紅的衣服來給他送信,她那俊俏的模樣引起了眾位宋兵的喝彩,也是第一次讓方進石感覺到,她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女人,不曾想到僅僅過了數(shù)月,她就成了自己的小老婆了。
既然是家宴,也就是沒有什么規(guī)矩了,黃金綿更難得的是因為家姊的到來,話也多了不少,臉上也難得有些笑意。張大嫂最后道:“我也只是來看一下,明天一早就離開,爹娘二老很快就到,你們想好怎么和他們說了?!?p> 方進石有些走神,感覺桌子下面黃金綿踢了他一腳,方進石恍然,趕緊站起來道:“大姐,我敬你一杯,一路順風?!?p> 張大嫂笑了道:“好吧,你對我妹子好些,比敬我百十杯都強。”
黃金綿站起來道:“他對我真的很好的,大姐,我們回去吧,今晚我們好好說說話。”
張大嫂道:“我今晚想和梁家妹子說些事,你今晚還是和他商量一下如何應(yīng)付二老爹娘吧,他們可是很快的就到了?!?p> 她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包括梁翠容都感到意外,張大嫂在她妹妹的住的西院和黃金綿說話時,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房間里有屬于男人的東西,以她成親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顯得是十分不正常的,她話雖然多些,可是也是個十分精明的婦人。
黃金綿雖然也裝樣子給她看,可是她總是比不了云奴兒和梁翠容的水平,晚宴之上,黃金綿和方進石并沒有表現(xiàn)的那種應(yīng)有的親昵,縱然是梁翠容在場,他們表現(xiàn)的實在是太沒有默契了,親姐妹之間還是能看出一些問題的,所以張大嫂就說了這樣的話,來驗證自己的判斷。
黃金綿遲疑道:“這……我還有很多話想和大姐說呢?!睆埓笊┑溃骸拔蚁麓蝸頃r再和你說了,或者你寫成書信給我也成,我確實有話和梁家妹子要說呢?!?p> 黃金綿著實無奈了,望了一眼方進石,方進石卻是看了一眼梁翠容,他站起來道:“那好吧,很晚了,回去休息了。”
幾人全都站了起來,方進石和黃金綿一起齊肩走到房門口,他打開了房門,伸手去握著黃金綿的手一起走出正房。
二人一起走到外面,方進石放開了她的手,說道:“你姐姐好厲害?!秉S金綿低聲道:“是啊,假作的好累?!?p> 方進石望著星光下的黃金綿道:“你若是不好說,讓我給她說再傳話給你父母二老,好么?”
黃金綿搖了搖頭道:“雖然很累,可是還是要做下去的。”
方進石道:“那好吧,先應(yīng)付了眼前這關(guān)才說?!彼f眼前,黃金綿看著他道:“那你……你今晚沒法子回正房睡了。”
方進石道:“你若是放心,我就到你那里喝杯茶再走,免得你姐姐忽然過來,若是不放心了,我到后面去了。”他說的后面自然是云奴兒那里了,黃金綿低聲道:“那……來吧?!?p> 黃金綿院中的下人劉嫂看到方進石和黃金綿晚上過來,高興的趕緊給他們打開房門燒旺炕火,她識趣的避讓到了后面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了。
方進石站到黃金綿的房間四下看了,屋中有琴,桌面置書,這屋子里讓她布置的很是典雅,頗有書香味,一張紙鋪在桌面上,上面用非常工整的小楷寫了一首詞:
燈下溫筆書,欣然一朝暮。夕陽斜紅憶前故,青衫似翠竹。指拂簫徐曲,平生已慰足。來年雪消春回顧,問花花可悟?
這是一首《卜算子》的小詞,清麗婉約的詞風,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少女得不到郎心的惆悵和無奈,方進石縱然是沒有什么學問,可是這詞里的意思還是讀的懂的,這分明是黃金綿在回憶趙子偁陪著她讀書彈琴時的情景,此情此景,已經(jīng)隨著冰消春顧,花落花開,徒增奈何了。
方進石看了這首小詞,心里竟然有酸酸的味道,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黃金綿拿了茶水過來,看到他在看這首詞,將茶杯放在他面前道:“喝杯熱茶吧?!?p> 她借著收拾一下桌面,將那張紙折了壓在書下,她現(xiàn)在身份是別人的小妾,卻寫著一首這樣的詞出來,總是不妥。
方進石忍不住道:“定是你寫的這首詞讓你姐姐看到了,她才起了疑心吧?”黃金綿臉色平靜的道:“我姐姐識不了幾個字,她看不懂這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