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洛陽,子時初刻左右,上東門內(nèi),通往步廣里的大道上,三駕大車違反宵禁令,深夜而行。洛陽北部尉也好、洛陽東部尉也好,對此卻是無人阻攔。上東門內(nèi)多住豪族貴族,上東門步廣里、永和里兩處宅區(qū)里,則居住的都是大富大貴之人,除了曾經(jīng)的洛陽北部尉曹操,如今卻是沒有人敢攔這些馬車。
當(dāng)先的那架馬車之中,袁紹兩次追問何颙對周琛的看法,何颙卻依舊捋著胡須沉思不答。袁紹不禁有些不耐起來:“哎呀!伯求今日卻是怎么呢?一個黃毛小子而已!為何如此猶豫不決!”
何颙見袁紹著急,卻是不由微笑著反問道:“本初既知道是一黃毛小子,又為何如此著急?”
“好了,好了!便算紹出口不遜吧,伯求現(xiàn)在可否說出對周琛的看法呢?”袁紹聽何颙反詰,忙自認失態(tài),卻依舊追問道。
何颙微微搖頭,又斟酌片刻,見袁紹再不著急,這才神色鄭重道:“本初急也沒用。何颙觀人,非但要觀其相、聽其言、視其行、明其志,更要察其心!先前雖然已經(jīng)了解此子各種事跡,也讀過其幾篇詩、文,但今夜見到其人,卻還是難以下個準(zhǔn)確斷語!”
“這是為何?伯求閱人無數(shù),以前觀人,也并未如此難下斷語??!”袁紹見何颙如此鄭重,面露狐疑,忙不解地追問。
“既然如此,那便由颙來敘說,本初看這個斷語好下么!”何颙見袁紹疑惑,捋著胡須開始自顧自地敘說起來:“周琛幾篇精彩詩文,本初也曾讀過,都是豪邁雄壯,大氣磅礴,無一不是在謳歌嫖姚校尉。由此可見,周琛崇武好斗,其志在沙場,不在朝內(nèi);再由其幾番戰(zhàn)場立功之謀略武勇觀之,周琛智勇雙絕,堪稱無雙國士!今夜我等來見周琛之前,宮中遞出消息,周琛忠言直諫,智挫張讓,可見其心機靈巧,城府深沉,深諳朝堂之道,亦有政才。如此一個少年,文、武、政才全通,又皆表現(xiàn)不俗,若非天妖其人,本初卻說說,此等人物,當(dāng)該如何評說?又該如何下斷語?”
袁紹面露驚詫,未料到何颙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略微疑惑,片刻后卻是搖頭篤定道:“伯求是不是有些夸大呢?周琛少年英雄,文武全才不假。但是詩、文也不過幾篇,未必有擅長;武自然更無法與冠軍侯相比,不然他不會以如此崇拜嫖姚校尉!至于政才,伯求所說羞辱張讓之事,以紹來看,未必是此子有意為之!此子少年時以剛烈聞名,在潁川學(xué)宮時,其師荀爽荀慈明,便下過斷語,說其剛烈有余,智計不足。當(dāng)時在宮中,此子必然是本性使然,這才冒死諫言,全然不顧后果,反倒得到皇上賞識,才小小懲戒張讓,以收其心。若如此看的話。可見此子對朝堂之道更是一竅不通了!”
“本初,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此言說的是誰,本初莫非忘了么?”何颙聽袁紹說得如此肯定,卻是搖著頭反問道。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袁紹重復(fù)一句,恍然大悟,不由提高聲音道:“紹差點忘了此事!如今洛陽城,乃至整個天下誰人不知此典故出處!看來是紹小看此子了。伯求這些看法若都準(zhǔn)確,那該如何評說周琛,還真是難下斷語!”
何颙見袁紹明白,這才微微點頭,欣喜道:“本初既然承認颙之觀點,那周琛到底如何,難道心中還沒有分寸么?”
袁紹聽何颙反問,卻是略顯尷尬,回避道:“伯求見了孟德,稱“漢家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币矝]有見到周琛這般感嘆、為難,如今紹又豈敢對其亂下斷語?”
何颙知道袁紹刻意回避這個問題,也不為意,當(dāng)下捋著胡須,目露深思,認真道:“漢室將亡,本初四世三公,威德蓋世,可不戰(zhàn)而收天下;孟德軍政大才,智謀百出,可百戰(zhàn)而安天下。周琛么,天妖其人,必使其神。有命世、救時之才,卻是未可知也!”
“天妖其人,必使其神?命世、救時之才,未可知也?”袁紹重復(fù)一遍,滿臉疑惑,卻還是不太滿意:“伯求,還是給紹說明白一些才好?!?p> “天妖其人,必使其神。既然上天生就周琛這種人物,必然有其命運,不可當(dāng)作一般人物來評說。命世、救時之才,變革世道,更改時運,凡天下變化,無不受其所制,或許日后天下變化,都和此子有關(guān)?。 焙物J再不機鋒,忙將心中看法全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袁紹吶吶回應(yīng)一句,卻是再不追問。何颙的評說可以作為參考,卻是不能盡信,必定這些事情日后才能得到驗證,如今最多不過是提前預(yù)防而已。
漢室將亡,自桓帝時,天下盜賊蜂起,許多士人就這樣喊了,喊了幾十年,去歲黃巾賊八州齊舉,內(nèi)外俱發(fā),席卷天下,不到一年,還不時被大漢平定呢?漢室將亡,或許這一輩子都等不到!
袁紹聽著馬車轱轆在大道上碾過的‘咕嚕咕?!?,靠著車廂,閉目沉思。他少年時游俠天下,深知天下之疾,大漢早已病入膏肓,氣息奄奄。可這個巨人何時能倒下,卻是不好預(yù)料,或許就這樣一直爛下去,也未可知。周琛也好,曹操也罷,他們?nèi)羰悄荇[出個什么動靜,他袁紹還正好借機而起了!
……………………
周琛官邸之中,袁紹等人告辭后,周琛再沒有其他事情,趕了一天路,又忙了這么多事情,他早就困乏了,索性也便上床安歇。到第二日卯時三刻,起個大早,忙帶著趙云等人到光祿勛去點卯。
未料,才到光祿勛,光祿卿楊賜便說皇上傳下口諭,準(zhǔn)周琛休沐三日,安排家事,家中事務(wù)安頓之后,再來當(dāng)值。
周琛心下疑惑,皇帝劉宏這不知又唱得是那處,對他竟然如此關(guān)心備至!
莫非是趙忠那個老奴,在暗中討好自己?
周琛心下疑惑,可有假不休,也不是他的作風(fēng),當(dāng)下也不客氣,帶著趙云等人去羽林中郎將衙署稍作安排之后,便又回了官邸。
周琛的官邸在上東門永和里,周圍都是大小官員的官邸,如今官邸之中的物事都是朝廷安排的,極不方便。仆人都是官仆,說不準(zhǔn)便是某些人的眼線,一些家具物件也需要更換,周琛和趙云回到官邸,不作停留,換了衣裳,便又出了府邸,直奔洛陽城西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