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驟然大亮,氣候越惡天越亮。
殿外漫天飛雪,街巷弓矢密集,全城亂馬奔騰。林阡察覺風冷霜寒,戰(zhàn)斗之余,不忘挑了件披風來,給吟兒罩上一起在懷。溫柔只一瞬,對一人,除此一瞬與一人,他與飲恨刀無異。
畢竟人多勢眾,吟兒一旦有力氣,也能夠幫林阡御敵,他后側(cè)打來的槍矛,未必過得了惜音劍。大半時候,卻還是甘心做累贅,很享受,因為林阡說他喜歡這包袱!
“林阡,你跑不掉了!”終于,洪瀚抒的聲音釘入戰(zhàn)局。
重見洪瀚抒偉岸身影、火熱氣勢,阡吟都覺紅色灼眼、心中皆是百味雜陳,吟兒還于心不忍,林阡則心念一動,打!
即日起在金國境內(nèi),他開始為南宋武林“九分天下”清理門戶!
這樣巧,洪瀚抒也是九分天下之鉤深致遠,這樣巧,要去打定西之南的穆子滕,必先破定西之北洪瀚抒……
“韜晦了這么久,便為了今日一戰(zhàn)?”洪瀚抒冷笑,發(fā)現(xiàn)林阡毫不留情、根本不像戰(zhàn)場上那樣縮頭縮頸。
“將我那健健康康的吟兒還來!”林阡適才一路背著吟兒,察覺她身體又輕了不少,想起當初的風七蕪已經(jīng)被他養(yǎng)胖了,榆中大戰(zhàn)時也還好好的,才這么久,狀態(tài)又儼然倒了回去!
是瀚抒不念舊情在先,若他林阡還踟躕敵我,那他就是枉為人夫。沒錯,韜晦這許久,就為了厚積薄發(fā)!
吟兒聽時,笑意全斂,顫抖著揪緊了林阡的肩膀,只這一句,她聽出他這些天來是怎樣心情。
?。?p> 飲恨刀與火從鉤拼湊出戰(zhàn)爭的首個景象。當恢弘與熾烈復(fù)起干戈,像熊熊烈火蔓延在風沙中瞬即燎原。
當年,他二人在云霧山排名,千招后才決出勝負,絕對比第一之爭還要懸念,還要精彩。而今,只會更冗長,更持久。
兵士吶喊聲逐漸被隔斷在外,盾矛、甲胄、弓弩全部都遠隨月華與雪花的流失而腐爛,直到曙日初照,浮光躍金。
視野越來越開闊。戰(zhàn)地的崇山峻嶺,皆由刀鉤夷為平地。沙場,不見了,輾轉(zhuǎn)反復(fù),像又回到云霧山一樣,那么單純的江湖……
一萬里一礫。
兩千個回合以后,吟兒終等到那一幕,幾乎出口:“到了……”
到了,只見那交鋒的兩個人,終于有了一招對抗出自于云霧山比武,一模一樣的刀法鉤法,動作姿勢,力道方向,甚至下一招的趨勢。
只是魂魄不同,際遇也漸行漸遠了。
果不其然,那一招起承轉(zhuǎn)合,不經(jīng)意就連續(xù)向當年的趨勢滑去,林阡與瀚抒均是得心應(yīng)手、駕馭有度,百招又過,和上次就越來越靠近,過去也清晰呈現(xiàn)在眼前……
過去,每一招過去,煎熬的到底是誰的心。
陡然間,瀚抒從林阡眼中領(lǐng)略到一股逼人的寒意與凜冽,一驚,痛徹肺腑,火從鉤立即迷失在飲恨刀磅礴之中,敗象瞬時明確。雙臂一麻,鉤已然沉落。這一戰(zhàn),誰心狠,誰就贏。
飲恨刀牢牢控制住成功的命脈,死死扼住關(guān)鍵的咽喉,就像在戰(zhàn)場一馬平川一樣,雄渾逶迤得一如既往,瀚抒意想不到林阡比自己還不念舊情,瞠目結(jié)舌時已無法阻擋這當頭一刀。
?。?p> “不要……”吟兒微呼一聲,林阡應(yīng)言未取他性命,瀚抒臉色陡然一變,眼睛亦憤怒得通紅,獸性大發(fā)地持鉤撞向已決定饒他的林阡。
“颼”一聲響,幸得林阡眼疾手快,飲恨刀收而重發(fā),生生和火從鉤撞在一起,洪瀚抒臂上驟然鮮血淋漓,與此同時林阡帶吟兒連退兩步,手上也血流如注。終于,他二人還是兩敗俱傷。
“單槍匹馬殺進城來,難道不怕我趁機襲你軍營?”洪瀚抒冷笑,問。洪瀚抒最希望見到林阡沖動發(fā)兵導(dǎo)致失誤兵敗如山,而如今林阡沒沖動而是一個人潛入其中、但洪瀚抒的贏面一樣很大,因為林阡孤身一人在這里,暫時無法出去指揮他的盟軍。
事實上林阡敢來搶吟兒,他就輸了,無論他是怎么個來法。
林阡任吟兒扯衣裹傷,云淡風輕問:“我在你心腹,你的兵,敢對外發(fā)?”
洪瀚抒一凜,哈哈大笑起來:“林阡,你終是太高估你自己了!”推開要給他包扎的陸靜,對一旁躍躍欲試的慕二等人發(fā)號施令:“城內(nèi)的所有高手聽令,車輪戰(zhàn)也好,單打獨斗也好,務(wù)必將此人留在這里!其余人等,對下陰山發(fā)起總攻,打垮那個群龍無首的抗金聯(lián)盟!”
“是!”城內(nèi)斗志高漲,已有人得令退下。林阡心念一動,瀚抒和別的敵人不一樣,他沒有被自己恐嚇,他知道自己虛實的那條界限……
世上有幾個人,如瀚抒般了解林阡的死穴。
要找到一個人的死穴何在,不必知道他可以贏得了什么,只需了解他到底輸不起什么。
林阡,這么多年了,我還不了解你嗎!你輸?shù)闷鹉阕约海墒禽敳黄鸬氖悄愕目菇鹇?lián)盟!
否則你怎會孤身來。
我,早該料到的?,F(xiàn)在明白也不晚。
這么多年來,你的每一場戰(zhàn)伐我都在你身邊,撇開那些輕而易舉的不談,相對棘手的敵人、麻煩的兵力,你的打法其實并不保守,有些根本要命去搏。然而再怎樣的鋌而走險,你也總是把險引到你自己身上,當然,這不是你無私只是你自信心爆滿,你覺得你可以在保證盟軍萬無一失的前提下你也能全身而退??赡銖膩頉]有一次,膽敢教他們冒險。你心里最懼的情景,就是自己犯下的過失、后果卻要別人承擔!
哼,要判斷你的虛實,其實是這么容易!
所以我洪瀚抒,偏要把險給你的抗金聯(lián)盟!偏要保證你林阡的安全,讓你親耳聽到,你如何害了他們!
“你且留在這里,戰(zhàn)上幾天幾夜,一邊打,一邊我們會告訴你戰(zhàn)況。你放心,絕對不會騙你。”洪瀚抒臉上,依舊泛著咄咄逼人的暴戾,是以再如何平心靜氣,都難掩內(nèi)涵之霸道決絕。
“誰有資格留下我,還要留幾天幾夜?”林阡一笑無皺眉,重新負起了吟兒,氣定神閑風度恢廓。他往前走一步,等閑之輩往后退一排。事實上,適才的車輪戰(zhàn)除了洪瀚抒之外沒有一個是他對手。圍成了鐵桶的葉碾城,不明白有些刀削鐵如泥。
“我就在這里,你打得過,你就過!”洪瀚抒復(fù)提鉤,眉間全然戾氣。他真討厭淡定自若的人,最內(nèi)斂的人才最輕藐!林阡他其實狂得很,卻跟鳳簫吟的狂還真不一樣,洪瀚抒可以對鳳簫吟一笑置之,但聽見林阡說話就想立刻打他!
林阡,前一刻恐嚇未遂,后一刻卻激將成功。
不錯洪瀚抒了解他,可又有誰,比他更了解洪瀚抒——
要把我林阡留在葉碾城里,好,你洪瀚抒也一樣在這里!
但看是誰困了誰!
沒有洪瀚抒帶領(lǐng)的祁連山大軍,相對于抗金聯(lián)盟的殺傷當然弱些。
縱然如此,這場雙方都算群龍無首的決戰(zhàn),都一定是亂云崩壞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