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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第731章 有鳳欺吾

南宋風煙路 林阡 3617 2010-09-15 21:33:23

  暗殺只發(fā)生于電光火石,稍縱即逝。

  然而林阡的心情,卻真正從巔峰到谷底,又陡然從谷底回巔峰,難以言喻——只因那假扮吟兒的刺客令他真以為吟兒回來了又瞬間令他失望,然則假吟兒的刺殺居然帶來了真吟兒的重生更加教他猝不及防。

  乍疑,乍驚,乍悲,乍喜。那一個電光火石,他彷如經(jīng)歷了一生……

  失去吟兒的這一年,除了孤獨寂寥以外,圍繞他的,無非是爾虞我詐,他心中的,最多是陰謀陽謀,操之在手的,一直是統(tǒng)轄大權。他布滿了天下的敵人,在明無法與他抗衡,所以陸續(xù)開始轉暗,這一年內(nèi),上千次暗殺,形形色色,絡繹不絕,卻無一成功,反而令他習以為常。

  膽敢冒充吟兒來暗算他的刺客,成功的可能顯然最大,最后的下場,都可想而知。

  卻為何今晨,對大局向來洞若觀火的他,會連女刺客和呂之陽那么明顯的關聯(lián)都疏忽?在女刺客失敗的那一瞬,他竟以為危機過去了,完全把送來刺客的呂之陽遺忘!

  “清風,我竟犯下這種錯?!睍鹤〉奈葑永铮麑ο蚯屣L嘆說。這種明顯的漏算,別說出現(xiàn)在他林阡身上,即便海逐浪那種粗人,也萬萬不可能犯。

  “那種時刻,主公眼中除了主母,還會容得下誰?”向清風搖頭,微笑,“忘乎所以,情有可原。”

  “卻差之毫厘,便令我得而復失?!绷众鋰@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向清風循聲望去,床榻上主母仍在熟睡。

  所幸主公飲恨刀疾若游龍,最后一刻將那一劍當中劈斷,呂之陽當場被他巨力震死,尸體亦被撞開了好幾丈遠。按理說,呂之陽沒有傷及主母,然而,她看見林阡滿手都是呂之陽的血,誤以為是她的,大概是心理作用,竟“疼”得暈了過去,到現(xiàn)在日落西山了還沒有醒,其實,是在補昨天晚上的覺吧……

  “嘉陵江畔的血,明明是她的。她那時候也已經(jīng)病入膏肓。竟然,沒有死……”向清風嘆,“奇跡?!?p>  “這么說來,她也確實沒騙逐浪,她是在定西縣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林阡蹙眉,思慮定西縣是越野和蘇慕梓所在,再憶及昨夜蘇慕然用一個酷似吟兒的殺手來行刺,隱隱覺得這之中有聯(lián)系。

  “昨夜我與她接觸之時,察覺她全然失憶?!毕蚯屣L說時,林阡一怔:“失憶……”

  “這才可以解釋她為何不認得逐浪,也不認得我……她救主公,只怕是出于本能?!毕蚯屣L說時,林阡點頭。失憶,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可以幫吟兒忘記了柳湘的話,可以幫她從身世的陰影里走出來。若吟兒因禍得福,那這一年的別離之苦,也便值得了……

  “她可曾提過,這一年,可有誰與她一起流離、或栽培了她?我見她武功很好,卻又是個半吊子?!绷众鋯枺蚯屣L一怔,搖頭:“我問過她手下弟兄,都說是募兵時一起到隴西來,呂之陽應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p>  “呂之陽從未見過她,自然認不出她?!绷众涮峒皡沃枙r,顯然帶著些許慍色,向清風再懂不過,興州官軍總令林阡失望,給了機會也要糟蹋,蘇降雪如是,郭杲如是,呂之陽也如是,最后竟還是送到林阡刀下來殺。

  “就算海逐浪那匹夫,不也一樣沒認出她,還狠狠抽了她一通鞭子?實在浪費了吟兒那么多年對他的戰(zhàn)友之誼,活該被杖擊五十?!绷众渎犚娡饷婺_步聲,知道是海逐浪從漳縣趕了過來,所以笑罵。海逐浪又喜又慌,僵在門口,半信半疑:“真的是盟主么?怎么可能?!盟主她,就算喬裝打扮了,哪能把下巴削掉了,整個人也骨瘦如柴的?”

  向清風聽罷,忽然神傷,示意海逐浪別說了。海逐浪趕緊住口。

  “一年,不知她怎么照顧自己,竟把自己養(yǎng)成這樣。”林阡起身,到吟兒身邊,不自禁捏在她臉上,“以前抱在手里,還至少能跟飲恨刀一樣重,如今……”

  吟兒被捏,半醒半睡,隱約看見一個面如滿月、神態(tài)溫柔的男人,甲胄未脫,無上威武。雖表情溫和,卻就是主公了,可為什么,要捏自己的臉呢?如此輕佻,毫無禮貌,哪里是她可以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主公?!這不就跟少爺一丘之貉么!

  吟兒登時感覺受辱,雖然沒睜開眼睛,淚已經(jīng)在眶里滿了。

  “真的是!真的是她!她怎么還活著?!”海逐浪沖上前來,仔細端詳了吟兒一眼,慌不迭地抓住了林阡胳膊,瞪大了眼睛差點哭出來。

  吟兒驟然看見“爆炭大叔”也沖過來,說認出自己原是他鞭打的那個兵卒了,還說自己怎么還活著生怕沒把自己打死,大驚失色一個鯉魚打挺,拔劍而出:“別過來!”

  “盟主!”海逐浪聽見她本來聲音,大喜過望要來看她,被她一劍揮起直接往外挑,若非向清風和林阡眼疾手快,海逐浪差點跟吟兒互毆致死……

  向清風一聲不響,把海逐浪帶了出去,林阡則把她錕戎劍奪在手里看了幾眼,待他二人出去就把門合上。

  “主……主公……”吟兒見他關門,驚慌失措哀叫,“我救了你,你可別……恩將仇報??!”

  “吟兒?!崩饨欠置鞯淖旖?,漾著一絲寵溺的笑。

  “……吟兒?”吟兒左顧右盼了半晌,沒看見身邊有任何人,想起主公主母的八卦,陡然面如土色,“鬼……?!”

  “吟兒。你是吟兒。”他上前一步,坐在她床沿,她向后一縮,杏目圓睜:“什么吟兒?我叫七蕪。風七蕪。”

  “風七蕪?!彼久迹龆蛄顺鰜?,“鳳棲梧?那明明是我給你起的綽號?!P欺吾’……”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些痛心,“那些日子,才是你愿意記得的……”

  當年在寒潭的第十六關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把頭埋在他懷里,陪他看魔門的風光旖旎……他心念一動,手又一次不自覺地去觸她的發(fā)。

  “主公,自重!”她怒了,一把摔開他的手。

  他一愣,僵在原地。

  她一邊窩在被里,一邊去探自己衣服,他察覺出她竟想要離開,趕緊搶上前來一手就按住了她雙臂。

  “魔!滾!離我遠遠的!”她破口大罵,便不管還隔著層被子,上身被控制?。亢?!那就用腿腳踢!哪想到,林阡魔高一丈……現(xiàn)在,她在林阡雙手之間,就好像……拉面一樣……幸好還隔著一層被子,不然,自己……就等著下鍋了。

  “林阡這個魔,竟暌違了一年之久?!彼恐袆澾^一絲憂郁,因她失憶,不敢對她太放肆,不想剛一松勁,就被她一拳砸過來,差點正中面門。

  “枉我還敬重你林阡是個英雄豪杰,原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不值得跟隨,難怪呂寨主要叛變!好!叛的好!”吟兒冷笑狂吼,向清風海逐浪在外偷聽,無不捏了一把汗,這種話真是硬生生去反林阡啊!林阡果然色變怒喝:“住口!那種宵小,不準叫他寨主!”

  “聽說你小小年紀就長白發(fā),我原以為,是因你連年征戰(zhàn)窮兵黷武的報應,現(xiàn)在才明白,你也不是為家為國,恐怕是喜歡燒殺搶掠,而且還外帶著有……有這種不良的嗜好!你,壞事做盡,活該白頭!”吟兒邊罵邊羞紅了臉,雖當時他剛好一身戎裝看不見傳說中的白發(fā)。

  “……什么壞事做盡!”林阡哭笑不得,看她穿好衣衫豈容她走,一把捏住她手腕停下來,罵又不能罵,唯能嘆,“我真是活該白頭……為了你,原也值得?!?p>  “第一次見就滿嘴胡言,羞不羞?”吟兒一怔,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真覺得他好笑透了。

  “第一次見?”林阡手中忽然多出一只錦囊,不正是她的百寶袋?那錦囊里先抖落出一樣東西,落在床上,是一團紙質的球——至少她這么認為。

  “不記得了么,這‘桃花結’,是當年我在鳳州戰(zhàn)后,帶回鋸浪頂給你的禮物?”他說,她瞪大了眼睛:“桃花結?這……這不是個紙球嗎?”這個紙球,堪稱她百寶袋里最沒價值的東西,她不止一次地考慮過要不要扔掉它,但因為沒什么重量又不占多少地方,她于是就沒扔……

  林阡帶著繁復的心情,繼而又抖落個東西,吟兒瞥了一眼,笑:“啊,這破爛石頭也是你的東西么?”

  “……你……叫它什么?”林阡氣極,攥她的手登時更緊了,“這‘一色石’,是我去黔州戰(zhàn)前給你留下的,你竟也忘了?!”

  “為什么不是戰(zhàn)后帶回,就是戰(zhàn)前留下?就是個紙球和破石頭?”吟兒笑起來,林阡一怔,吟兒理直氣壯:“這些東西都是我在戰(zhàn)場上撿到的,可能確實是主母的物,但主母的魂沒上我的身,所以萬望主公自重!我權當你今天失態(tài),魔只是我適才誤解,試想主公若真有那不良嗜好,恐怕也不會軍心所向……然則,你若真要別的女人,那便大大方方的要,豈能把別的女子當成主母來戲,既傷害別人,也侮辱主母!再痛苦,再思念,都不是你借口!”

  林阡放下她的手,苦笑,嘆道:“一如既往,斷人口舌?!?p>  “主公,今天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她轉身就走,卻忽然停住腳步,“紙球和破石頭,主母竟喜歡,確實愛你至深。這樣的好女子,無緣見真是憾事?!?p>  他聽著這番自吹自擂,真正又是哭笑不得。

  她說罷就要開門,忽而身后響起他聲音:“站住?!?p>  她一怔,轉過身時,看他手一揚,把錕戎擲了回來,她一喜趕緊接住,開開心心地下去了。

  

  “主公?”“林兄弟?!”看吟兒遠去,向清風和海逐浪都極其驚異地沖上前來,一臉“你怎么放她走”的不可思議。

  “逐浪,命人把單行召到隴西來。我要見他?!绷众滹@然從錕戎劍上抽絲剝繭,察出了吟兒和單行有交集。然則吟兒一點記憶都沒了,著實令他怏怏的。

  “第一次看見,主公有‘為情所困’?!毕蚯屣L看他合上門去背影落寞,心知戰(zhàn)場無敵的主公,情場上打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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