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紹熙內(nèi)禪
“玉帶猩袍,遙望翠華,馬去似龍。擁貂蟬爭出,千官鱗集,貔貅不斷,萬騎云從。細(xì)柳營開,團花袍窄,人指汾陽郭令公。山西將,算韜鈐有種,五世元戎。
旌旗蔽滿寒空,魚陣整,從容虎帳中。想刀明似雪,縱橫脫鞘,箭飛如雨,霹靂鳴弓。威撼邊城,氣吞胡虜,慘淡塵沙吹北風(fēng)。中興事,看君王神武,駕馭英雄?!?p> 近來川陜再起烽燧,西嶺倒是一片安寧,金陵偶感風(fēng)寒,于鋸浪頂養(yǎng)病休憩,閑極無聊,便回憶起當(dāng)年與林阡、吟兒、厲風(fēng)行一同踏月隨風(fēng)的往事,把前塵說給戰(zhàn)兒聽?wèi)?zhàn)兒似乎也聽得懂了依依呀呀地笑著好不可愛。有時候精神不那么疲頓了,金陵就拿起床頭的這本書翻閱——這本書,是林阡在出征以前一直看的。
可惜他走得匆忙,書就留在了案上,剛巧金陵去照料吟兒的時候看見,只一眼便覺得有讀的興趣,所以問吟兒索要了來。她向來睿智,知道林阡那么多兵書里摻著一本詩詞必定有玄機,所以趁著最近幾日臥病在床,便正好來研究研究。喚人把戰(zhàn)兒抱下去后,又回過來手不釋卷,剛好讀到這一頁《沁園春.御閱還上郭殿帥》時,吟兒一邊拊掌一邊走進來:“好詞,好詞!真是辛家風(fēng)范,豪放!”
“慢著些,慢著些……”司馬黛藍和顧小玭也跟著吟兒一起到訪,這些日子來,她們走到哪兒都形影不離。向清風(fēng)在屋外扈衛(wèi),恪盡職守。
“可知道這首詞是寫誰?”陵兒笑問,同時把書遞給吟兒。
吟兒坐在床沿,細(xì)細(xì)看了一遍,愣是沒看出來,奇道:“何以不讓我猜是誰寫的,反而讓我猜是寫誰?”
“因為寫詞的你不認(rèn)得,但寫的人你卻熟知?!苯鹆暾f罷,黛藍和小玭都興致盎然,吟兒一怔,金陵就不賣關(guān)子了:“這個人,你還打過……郭殿帥,正是郭杲?。 ?p> “哼,我還只道又一篇愛國詩詞,原不過是對郭杲他溜須拍馬!”吟兒登時好感度大跌,“詞風(fēng)雖好,詞境太差!”
“啊……”小玭大失所望,“我還只道這首詞是在說主公呢。”“對啊,我也以為是盟王,字字句句都貼切?!摈焖{附和。
“瞎!兩個小丫頭,郭杲能跟林阡相提并論么!說話都不走腦子!”吟兒帶著笑意罵,“再者,林阡才不需要溜須拍馬呢,人家是實打?qū)嵉?。?p> “哦,實打?qū)嵉摹!摈焖{打著哈哈。
“陵兒你真無聊,看這個干什么?”吟兒問。
“我還真是無聊,所以看你夫君他究竟為什么要讀這本書?,F(xiàn)下我可懂了,要把一個人拉下馬,首先就要從各個角度出發(fā),了解他的方方面面?!绷陜何⑿χ言~從吟兒手里拽回來,“你夫君他,一直在試圖了解郭杲?!?p> “從這些肉麻吹捧的詞里面,也可以了解一個人么?”吟兒懵懂地。
“自然可以。吹捧的程度,對應(yīng)被吹捧者的庸駁。再結(jié)合注評,就愈發(fā)了解了。”金陵點頭,笑。
吟兒不信,好奇問:“那你把郭杲的底,揭給我看試試?”一笑,傲然,“也好讓我清楚清楚,我的手下敗將是個什么貨色?!?p> “來頭不小得很,郭杲他五世元戎。他的郭氏家族,是南遷以來我大宋的一個大軍閥——能與之齊名的,怕也只有川蜀吳氏了。郭氏和吳氏的祖上,雖然都是抗金的名將,但在最一開始的時候,權(quán)勢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吳氏的,可是近十幾年來卻后來居上。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吳氏世代抗金軍功煊赫,怎就興盛不過一個軍功低微的郭氏?”金陵循循善誘的口吻,自問自答說,“顯然,郭氏是靠資財起家,結(jié)交權(quán)門,政治斗爭了……”
“倒真符合郭杲的作風(fēng)。”吟兒冷笑。
“郭氏家族長期任職三衙,把持著禁衛(wèi)軍的指揮權(quán),近年來,子孫還分布在邊關(guān)的駐屯大軍之中,任遍了各地加起來有近十路的都統(tǒng)——你可別小看了都統(tǒng)司這個職位,真可謂舉足輕重!”金陵說,吟兒笑著,自是想起當(dāng)日罵郭杲是“小小一個都統(tǒng)”,真是委屈了他。
“護衛(wèi)帝王、抵御外寇,全都交給了他們——敢情朝廷里的重要職位,都是為郭家的子孫設(shè)置的?。俊摈焖{忿忿。
“可以這么說,除了都統(tǒng)司,殿帥這個職位也基本由郭家壟斷,長達將近三十年。郭杲當(dāng)然不例外?!苯鹆暾f,“他這一生也算風(fēng)光得很,鎮(zhèn)江武鋒軍都統(tǒng)兼知揚州、知襄陽府、鄂(和諧)州江陵府駐扎御前諸軍副都統(tǒng)制、殿前都統(tǒng)使,鎮(zhèn)江都統(tǒng)……”金陵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卻不見吟兒有任何驚恐之態(tài),反倒是一臉迷茫,聽罷,忽然說:“真的嗎?真是吃虧了,搞不好之前我在鎮(zhèn)江的時候還碰到過他呢,當(dāng)時就把他斬了的話哪還有這么多事……”
金陵忍俊不禁,真不知鳳姐姐是什么神人,想問題的角度都跟世人不一樣。
“不過,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幕壯舉,你聽了一定會對郭杲他刮目相看了?!苯鹆暾f時,吟兒還不屑。
“可知道當(dāng)今圣上之所以能夠登基,郭杲就是個居功至偉的人物?若非他的擁戴,圣上根本不可能成功。”
吟兒一怔:“郭杲,就他那副樣子,還曾經(jīng)立了個皇帝登基?!”
?。?p> 確實,那個真實發(fā)生過的事件,在歷史上被稱為“紹熙內(nèi)禪”……
對此,史書上是這樣記載的:紹熙五年六月太上皇孝宗皇帝駕崩,宋光宗與太上皇有隙,且因患病不能理政、執(zhí)喪。垂相留正屢次請立嘉王為太子,光宗初允,后來又出了一御批云“歷事歲久,念欲退閑?!绷粽么瞬幻鞑话字Z,大懼,稱疾乞罷政。后得知趙汝愚等人有“內(nèi)禪”之謀,留正遂逃出臨安城。于是,“中外人情洶洶,以禍在旦夕。近習(xí)巨室,竟暈金帛藏匿村落。而朝士項安世等,遁去者數(shù)日,如李詳?shù)龋峒覛w鄉(xiāng)者甚眾,侍從至欲相率出城”。臨安城內(nèi)大亂。知樞密院事趙汝愚、知閣門事韓侂胄等人趁機請高宗憲圣昊后垂簾,逼光宗退位,立其子嘉王趙擴為帝,是為如今的皇帝宋寧宗。
在此“紹熙內(nèi)禪”中,身為殿前副都指揮使的郭杲,是個再關(guān)鍵不過的人物。南宋的三衙,是與各御前諸軍編制相等的三支禁衛(wèi)軍。宋孝宗以后,殿前司的軍額約為七萬余人,馬軍司的軍額約為三萬人,步軍司的軍額約為二萬余人。其中,馬軍司于乾道七年后已徙駐建康。因此,駐守臨安、拱衛(wèi)都城的只是殿前司和步軍司部隊。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任何宮廷政變?nèi)绲貌坏降钋八镜闹С?,無論如何也不會成功。
郭杲是趙汝愚的臨時盟友,趙汝愚費盡了力氣,才說動郭杲一起發(fā)動了著名的紹熙內(nèi)禪事件,逼迫宋光宗退位,傳位給宋寧宗。這次政變的成功,郭杲的作用非常重要,他要不點頭,趙汝愚韓侂胄都要空歡喜一場。
當(dāng)年,郭杲帶五百禁軍到祥禧殿前,逼索玉璽,在他的手上,真正地廢立過兩位君王!而就在幾天以前,吟兒竟就帶著幾十個人到郭杲府邸,一把將他拉下主位,對他吼出一句“豈止廢立,還有生殺”……難怪郭杲的心腹們要來谷內(nèi)大吵大嚷了,第一是不相信,第二是因為不相信而極度抵觸所以急了!
“鳳姐姐,與你說了這么多郭杲的功績,想必你也懂勝南他為什么讓你不招惹郭杲了吧。郭杲他雖然庸駁了些,雖然確實在興州軍里初來乍到?jīng)]什么作為,但畢竟也是經(jīng)歷過大場面的,不會被一兩件小事就唬住一蹶不振。所以,這次蘇降雪事件過后,你與郭杲,就還是冰釋前嫌好了。這種人,該讓勝南去對付?!苯鹆晡兆∫鲀旱氖?,說。
“上次招惹過一次,就發(fā)過誓不去招惹他啦,不信你問黛藍和小玭,最近東谷的仗打得那么大,我可去湊過半分熱鬧?”吟兒笑吟吟地,也滿懷關(guān)切,“倒是你,總是體弱多病的,可要小心啊,別被小小的風(fēng)寒就輕易打倒了……唉,若是戰(zhàn)兒早點長大了就好了,就不用累著他娘親,反而過來照顧他娘親了!”
“若他的身體能強壯些少生病,倒也寧可我一直體弱多病?!绷陜簢@了口氣,發(fā)自真心地說。
“可不許這么說,我可想要看見你們母子倆都平平安安的!”吟兒趕緊說。
?。?p> “時候不早了,我正待去郭子建家,見見很久沒見的三娘子呢。”吟兒又待了片刻說要走,“她嫁給錢爽這么久,一直陪著他在達州御敵,前幾天才領(lǐng)著一小支娘子軍回來,本來說是要上鋸浪頂來見我,但我想想,很久沒活動筋骨了,不如四處走一走?!?p> “嗯,四處走走也好?!绷陜狐c頭,放心地說。
吟兒說的倒是沒錯,這些日子以來到處都是兵荒馬亂,不戰(zhàn)的地方就肯定劍拔弩張,但所有的紛爭叨擾里,都一概不見吟兒的蹤影。
要問吟兒在何處?女眷侍衛(wèi)群中尋。十多天來,她最遠(yuǎn)就只走到過祝孟嘗家,楊致誠家,和現(xiàn)在要去的郭子建家,全部都在鋸浪頂不遠(yuǎn),而且也不是和將軍們?nèi)ド套h攻伐,而只是去探望洛輕舞、楊夫人,現(xiàn)在則是去教郭三娘子做菜罷了。
當(dāng)素來潑辣不饒人的三娘子說,但凡妻子就應(yīng)該會做丈夫最愛吃的菜的時候,吟兒對黛藍和小玭都狡黠一笑,看看,三娘子被錢爽成功改造啦。
“切,師父不也被林阡成功改造了?!”黛藍鄙夷。
“有么?”
“有。以前的林念昔林女俠,任何人說話她都不聽,連師祖有何吩咐,她都膽敢忤逆。現(xiàn)在呢,白天盼望著夫君回來,夜里都在構(gòu)思著怎么跟他低頭認(rèn)錯?!摈焖{說。
“怎么可能!”吟兒攥緊了拳,“才不會低頭認(rèn)錯!”
“可是我親耳聽見,主母說夢話,‘好盟王,就饒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小玭學(xué)著吟兒的語氣,嬌媚溫柔地說。
“……”吟兒大驚失色,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