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虎落平陽
這一回，洛知焉是好說歹說也說不動洛輕舞了。
生活條件簡陋些可以容忍，被“盟主派”的那幫草莽排斥孤立也可以后知后覺，反正有丫鬟使喚有花月欣賞她小日子總能過的有滋有味，可是鼻青臉腫、皮開肉綻這種家庭暴力甚至軍隊暴力，哪能跟她這種貴族小姐沾邊？！不止是死也不嫁林阡了，洛輕舞指名她要嫁的人是顧家諾——那個本該由洛輕塵嫁的顧家公子爺，顧霆唯一的兒子。
“顧家諾？小妹，你先前不還總笑他是病夫么？”洛輕塵皺著眉，認真問幺妹，“你真愿意嫁給一個病夫？”
“病夫、瘸腿和妖魔，換你你嫁哪一個？”洛輕舞反問，輕描淡寫的語氣，沒大沒小。
作為二姐，洛輕塵自幼寵愛這個小妹，反正自己對顧家諾也沒什么眷戀，讓給小妹并無所謂。沒什么別的擔(dān)心，就怕那男人配不上小妹。此刻撫著小妹頭發(fā)，卻看她有那么一瞬間的縮肩瑟瑟發(fā)抖，顯然是在林家軍時心里留下了不少陰影。
洛輕塵登時有種無名怒火從心而生：小妹沒見到過林阡卻已經(jīng)認定他是妖魔，還口口聲聲鋸浪頂上全部都是“盟主派”，這些到底都說明了什么？不正是那個盟主從中作梗嗎？哪個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被人分去一半，所以那女子想方設(shè)法要把妹妹趕出來?。?p> “盟主手段當(dāng)真高明，籠絡(luò)人心孤立小妹，先把林阡妖魔化來嚇唬小妹知難而退，看小妹回去了就借刀殺人，用郭子建把小妹毒打了一番泄憤！”好容易把情緒不穩(wěn)的洛輕舞哄睡著，洛輕塵轉(zhuǎn)身便對父親講。
“不啊，輕舞回來講，別人都對她冷淡，只有盟主對她很好，照顧了她大半個月?！甭逯梢汇?。
“心機之深，可見一斑！”洛輕塵蹙緊了眉，洛知焉忽然也醍醐灌頂狀，聽她續(xù)講：“據(jù)說在入住短刀谷之前，她便與郭子建書信來往，只怕就是為了籌謀這件事。到短刀谷之后，諸事還沒有明確，她就已經(jīng)開始活躍于各大家族之間，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博取各大家族的好感？從前她都跟隨林阡征戰(zhàn)，此番卻硬要留在短刀谷里，還不是趁他不在要做出一些事來?。俊?p> 洛知焉聽得冷汗淋漓。
“如此可怕的女人，父親舍得把最小的妹妹送過去？豈不要被她心機玩死？死了還以為她是好人！”洛輕塵逼問，洛知焉無言以對：“這……”確然，洛輕舞因為是排行最小，現(xiàn)年只有十四歲，心理年齡恐怕更小，哪里可以跟盟主那種女子相抗。
“可教為父如何是好呢。”洛知焉嘆了口氣，“那位盟主，據(jù)說是‘勇冠三軍’‘巾幗翹楚’，相貌更就連藍玉澤都敗下陣來……相比之下，輕舞確實顯得薄弱——可是，你和輕衣，不見得就能與她媲美啊?！?p> “巾幗翹楚，美貌無雙？”洛輕塵一愣。
送走父親之后，洛輕塵又在輕舞閨房里停了片刻，輕舞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似是還在囈語“饒命”“別打了”“疼”，洛輕塵聽到這里，難受得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打轉(zhuǎn)。人前她冷酷威嚴，獨獨在乎這個一母同胞的小妹妹，母親在輕舞才幾個月的時候就去世了，輕舞近乎是她洛輕塵拉扯大的，豈能容別人這樣傷害。
便為了給輕舞出一口惡氣，次日洛輕塵就沖上了鋸浪頂要找盟主理論。沿途有不少林家軍名將擋道阻攔，果然個個都是輕舞口中的“盟主派”。如此反倒更增洛輕塵心中氣憤，最厭惡這種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她洛輕塵今天偏就要見識見識！所以一到院內(nèi)，便已經(jīng)直呼其名：“林念昔，給我出來！”
卻見一白衣少女佩劍走出，相貌看上去比輕舞大不了多少，個頭還不如那個叫她師娘的孫思雨高，乍看之下洛輕塵當(dāng)然不肯相信這就是盟主。然而當(dāng)看見氣急敗壞的孫思雨映襯之下這少女面容之中的恬靜淡定，依稀有一絲林阡的感覺摻雜其中，洛輕塵不禁心念一動：“你便是林念昔？！”
“原來是洛輕塵洛姑娘。”吟兒聽孫思雨沒好氣地跟自己介紹完了，才知道眼前這藍衣女郎是洛家的二小姐洛輕塵，眼神凌厲，面相威嚴，據(jù)說脾氣也很不好，但出于禮數(shù)，還是與她見禮。
“難怪他們要對她愛護有加，原來長得這樣嬌小，可惜她表象單純，內(nèi)在卻陰毒得多……”洛輕塵正自思量，忽見吟兒的臉頰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不禁笑了一聲，冷嘲：“還道是怎樣的美貌，原來還是個破了相的！”
吟兒不由得一怔，孫思雨大怒，正要開罵卻被吟兒攔住，吟兒當(dāng)然要自己回應(yīng)：“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洛姑娘難道不曾聽聞？”
洛輕塵不禁一怔：“果然厲害得很，既然不是靠姿色，那必然是恃才傲物了！”目光驟然移到她惜音劍上，“素聞盟主劍法卓爾不群，洛輕塵今日倒是想討教一二！”說罷劍已出鞘。
吟兒一驚，還不曾有時間與她解釋，劍風(fēng)已然急掃而來，換作等閑到也罷了，她洛輕塵是岷山劍派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這一劍憑現(xiàn)在的吟兒根本接不了，退也根本無路可退，若非孫思雨出紫蝶劍從側(cè)面將她斷下來，吟兒只怕一招就傷于劍下！然則孫洛二人拼接第二招時吟兒還留在劍局之側(cè)，不知怎的竟絆了一跤摔倒在地，這一跌也著實影響了思雨，一邊扶她站起一邊繼續(xù)與洛輕塵對戰(zhàn)，漸漸分心有所不敵。
“青城劍法？不過如此?！甭遢p塵睥睨了思雨一眼，連看都沒看吟兒就直接放話，“原是高估了你林念昔，什么巾幗翹楚，什么勇冠三軍，恐怕還是先前的禍水命更貼切吧！”
“洛輕塵你少驕橫！若非川東之戰(zhàn)身受重傷，主母才不會武功盡失！”楊夫人聞訊趕至，匆匆將吟兒扶起來。
“這么說，現(xiàn)在還是個病弱？”洛輕塵看吟兒臉色蒼白，卻無一絲憐憫之意，“既沒了姿色、又沒有武功，還是個病弱，那何必還占著主母和盟主兩個虛職不放？你覺得，林阡娶你是因為愛呢還是出于道義責(zé)任，你認為，你能給他的將來帶來什么好處、起到什么作用？你自問，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憑什么一個人霸占著他！”
縱使是楊夫人和孫思雨，或是現(xiàn)在在側(cè)的一干兵將，全然僵立在側(cè)，與其說被洛輕塵觀點震驚，不如說他們更加擔(dān)心吟兒會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且不談我在前線的作用如何，你上不了陣無緣看見！我在后方的作用，便是在他戰(zhàn)事繁忙的時候，斷不教他后院起火！”吟兒盟主之威，喝畢轉(zhuǎn)過身去，“思雨，送客！”
思雨面上一喜，即刻走到洛輕塵身邊來，恨不得立刻把她踢下山去：“洛二小姐，請吧。”
鋸浪頂上，不歡迎的氣氛已經(jīng)滿溢，洛輕塵自然而然感覺得到，當(dāng)然不可能自討沒趣，反正該說的話也說完了，轉(zhuǎn)身立即就走。
“唉，洛家女子真都是不可一世，一個是趾高氣昂，一個是目無下塵！”孫思雨回到吟兒身邊來，吟兒亦嘆了一聲，沒說什么。
這時有兵將來報，說林阡大軍已然凱旋，隔日便將抵達百里林外，鋸浪頂上這才恢復(fù)了以往輕松活躍。
“主公回來了，那可就好了！”楊夫人松了一口氣，孫思雨也喜笑顏開。
“思雨，楊夫人，你二人，明天一早便代我前去迎他吧?！币鲀何⑽⒁恍?。
一迎到大軍凱旋，孫思雨和楊夫人便向林阡闡述盡了昨天鋸浪頂?shù)倪@起爭執(zhí)，說到吟兒一句話就蓋住了洛輕塵長篇大論，思雨更是贊不絕口，稱吟兒既羞辱了洛輕塵不能上陣，又暗指洛輕塵是后院起火，何其高強也。
林阡對吟兒回應(yīng)了什么并無所謂，更關(guān)注的是洛輕塵到底說了什么話，所以一五一十向楊夫人詢問，得到原話之后心中一寒——全然擊中了自己的顧慮，洛家的人把矛頭對準了吟兒……
只嘆短刀谷畢竟和黔靈峰不一樣，人心險惡，明槍暗箭不知有幾多，他心知吟兒的承受力并沒有那么大。
回到鋸浪頂時是正午，吟兒一個人在院子里曬太陽，躺在藤椅上一副愜意享受日光的樣子，他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雖然已經(jīng)卸下了戰(zhàn)備，明明也加重了腳步給她聽見，吟兒懶散地一動不動，眼睛也沒睜一睜，就“哦”了一聲：“你回來了啊，飯菜準備好了，自己吃，洗臉水也打好了，自己洗。不伺候你了。”
他俯下身去，立刻就從袖子里摸出根狗尾巴草，在吟兒臉上撓癢癢，直接就把這偽裝技術(shù)差勁的丫頭給笑壞了，睜開眼一把奪過這根草：“這什么?。 ?p> “谷莠子，是我給吟兒帶回來的禮物?！彼槐菊?jīng)地說。
“呀！你就給我?guī)н@么一根草回來送我？”吟兒撅起嘴。
“你仔細看好了……”林阡笑著把狗尾巴草呈遞在吟兒眼前顯擺，“不是一根，是半根……”
吟兒大怒，正要打他，卻見他從袖子里又摸出一個物事，似是桃花瓣的團聚物？好像中間還有個纓繩，更像是扎頭發(fā)用的頭繩。
“這什么東西？不倫不類的？”吟兒雖然嘴上說不好，卻很喜歡這東西，把它接過來。
“我在鳳州之時，有天中午閑來散步，轉(zhuǎn)入一個很偏僻的寺院，看見那里有桃花，古詩中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可巧被我遇見了一個更加晚更加神奇的景象，那寺院里的桃花五月末還開得正好。我便采摘了一些，拿回來給你制成了這個頭繩?！?p> “編吧，編吧。若是真花瓣，只怕早就枯了?！币鲀盒τ?，研究了半天，“該不會是紙做的？”
“不管是什么做的，總之是我做的，陵兒和風(fēng)行見了都說好，還說要給它起個名字叫‘桃花結(jié)’。我思忖去年端午是用‘辣粽’來向吟兒求親的，那今年就用這個‘桃花結(jié)’示愛如何？”林阡饒有興致。
“……你啊，打仗的時候也在琢磨著這些么？”吟兒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起身檢查他身上可有新傷，“可別因為分心想我被敵人暗算，那樣的話……傷在你身上，疼在我心上?！币贿呎f，一邊故作愁苦狀。
“吟兒，若是想哭的話，便好好地哭一場吧，不會讓你被別人看見?！绷众浜鋈话岩鲀郝裨谧约簯牙铮Ьo她藏住她無限愛憐。
“??？不會是真的受了傷？”吟兒斂了笑，只道他是真的受了傷，著緊問。
“不，是昨天鋸浪頂上的事。我已經(jīng)都聽聞了……便讓別人都宣揚吟兒的口舌伶俐去，我只知道我心里很疼?！绷众鋭忧榈卣f，“吟兒在人前表現(xiàn)得那么厲害，不過是為了我逞強罷了。我極想知道，吟兒內(nèi)心最真的想法，不要有絲毫的隱瞞?！?p> 吟兒眼圈一紅，低下頭去：“便讓我保留一些自己的心事，也不好么？你這男人……也太霸道了些……”淚水卻已然情不自禁。
“吟兒，憋在心里，受傷的只是自己。哪怕有些話，你不想說，我也要聽?！绷众涞恍Γ此偹憧蘖顺鰜?，才真正放寬了心。
哎，這話聽在耳邊怎么那么耳熟，自是盜用了她那句“有些話，你不想聽，我也要說”吧……
“真狡猾！”吟兒即刻破涕為笑，嘆了口氣說出真心話，“怎么說我也是‘曾經(jīng)刀山驅(qū)猛虎，幾度火海戰(zhàn)飛龍’，如今，卻是跟些小女子爭風(fēng)吃醋起來……”
“今次之后，斷不會再準許洛家的人上鋸浪頂半步?！甭牭眠@話，林阡已然決心下定，絕不再教吟兒委屈。
“哪里可以這樣？一個賢明的家長，應(yīng)該處理好家族里所有人的關(guān)系。哪能治不好就趕跑？”吟兒一怔。
“聽吟兒的語氣，宛如洛家已經(jīng)屬于我們林家了？我可不要這一家子?！绷众湮⑿εc她進到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