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代罪羔羊
夜晚，辜聽弦在渾身不適中醒來，感覺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口，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癢，本就受傷的腳，此刻更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種身體上的極度損害，和被軟禁還被冤枉的委屈感疊加在一起，一股腦兒沖到心頭來，自小就在哥哥悉心保護下長大的辜聽弦哪忍受得了，一時間萬念俱灰，把被子捂在臉上悶哭起來。
“要哭就好好哭一場?！睘槭裁戳众淠敲吹踉?，明知男兒有淚不輕彈，卻還要掀起被子鼓舞自己流淚？一定是看著自己哭他心情會很爽快！這個人的心竟如此狠硬，如此險惡，如此殘忍！偏偏被子掀開的一剎那辜聽弦卻看見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一個冰冷威嚴的表情、和一雙關(guān)懷疼愛的眼神，這些配在一起很不搭配，卻組成了那個暴戾地砍下哥哥頭顱的魔王林阡。就是這一句似有意似無心，卻像極了哥哥的語氣，“別捂著頭睡，會做惡夢?！薄疤焖聛?，哥哥在這里?！薄安挥脫?dān)心，哥哥永遠在聽弦身邊?！薄?p> “林阡，你殺了我吧。我受不了啦?！惫悸犗蚁肫鸶绺?，傲氣全拋到九霄云外，嚎啕大哭像一個孩子，“你那幫大兵小將，三天兩頭來找我茬。什么贓都往我身上栽！”
“我不會殺你，是他們的錯?！绷众涞f。
“你不殺我，他們會繼續(xù)犯錯！”辜聽弦泣道。
“不會?！绷众溥€是云淡風(fēng)輕。
“怎么不會？！上次你衣衫破了他們說是我干的，這次孫思雨不見了他們又說是我干的，下次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亂子我要不就先承認算了！”
“沒有下次?！绷众湔驹谒睬埃痈吲R下看著他，“我說不是你，誰還敢懷疑?！?p> 這個人，真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場，強大到如此地步，辜聽弦仰頭與他對視片刻，竟被迫率先移開目光。
“你安心養(yǎng)傷。等你好了，找我報仇?！绷众湔f罷，辜聽弦一驚，淚停在臉上。
“不必再考慮去投奔蘇降雪，否則你今天受到的一切，會完全轉(zhuǎn)移到你的麾下身上。”林阡坐在他床沿，“辜聽弦，景州殿六歲開始就擔(dān)負起一份家業(yè)，你十八歲，更不該隨意丟棄你的家族。”
“我……”辜聽弦抹去眼淚，“我沒有說過要丟棄我的家族！”
“今天對你無理圍毆的所有人，他們都是我的麾下，是為了我才做錯，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p> “本來就是你的錯！”辜聽弦冷冷道。
“我確實犯下了很多錯，但有了他們，我做得再錯，都有對的理由?！绷众湔f罷，辜聽弦忽而一愣，若有所思。
?。?p>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孫思雨的下落。
一得知消息，徐轅就立即去樊井處問孫思雨到底有沒有去取藥。樊井事務(wù)繁忙哪里記得清楚，卻正好有唐羽和賀蘭山一并走過來說見過她。
“思雨姑娘取了藥便走了?！碧朴鹫f。
“怎么了？思雨姐姐出什么事了嗎？”賀蘭山奇問。
“確定你們見到的那個是思雨姑娘？”徐轅蹙眉。
“一開始確實認錯成玉澤姑娘……不過，思雨姐姐是跟我說了幾句話的。說了話就錯不了！”蘭山絞盡腦汁，回憶說。
“可有說她要到哪里去？！”徐轅急問。
“就說盟王的藥很要緊，她趕著回去啊?！?p> 所以可以確定，孫思雨是在歸途上忽然就人間蒸發(fā)。
之后的兩個晝夜，林阡派人到各個可能迷路的角落甚至死亡之谷都查探過，孫思雨依舊杳無音信。如果真的是被困在了哪里，這么冷的天氣再等幾天可能就真的失去生機。所幸?guī)滋靵黼m然見不到她的人，也沒有得到她尸首，總是令人保持了一份希望。鋸浪頂最近都少了那個姑娘的熱情爽朗，不免教人有些失落，連跟她不和的辜聽弦都琢磨，“這孫思雨存在的時候令人覺得多余，不存在的時候怎么令人覺得少了點什么呢……”
遍尋不著，林阡終于將搜尋范圍擴大，也和短刀谷外的落遠空、厲風(fēng)行等人取得聯(lián)系，這期間，李君前、莫非等人正好紛紛出谷，剛好能夠幫忙打探消息。林阡漸漸察覺到，這件事跟蘇降雪逃不脫關(guān)系。如今陜西戰(zhàn)事危急，林阡的重心并不在于蘇降雪，但確實已經(jīng)對他上了心。
故而，對于孫思雨的去向，林阡心中大約有數(shù)，一切只等落遠空確定，再做部署。
臘月初二，厲風(fēng)行帶著控弦莊傾覆大半的好消息來見林阡?？v觀大勢，如今還在宋境潛伏的奸細，大多都只能藏在短刀谷內(nèi)曹范蘇顧的庇護之下、又因為得到銀月的束縛而暫時不敢作亂，而之前分布于短刀谷外整個川蜀的那些據(jù)點，經(jīng)過這幾年特別是這幾個月的剿殺，全部連根拔起蕩然無存，不少首領(lǐng)都已伏誅，余孽盡數(shù)逃往邊關(guān)。
“陵兒托我提醒你，這些逃向散關(guān)的控弦莊余孽，很可能還要大規(guī)模地聚集一次?！眳栵L(fēng)行說。
“死灰復(fù)燃。”林阡點頭，領(lǐng)悟，“發(fā)生在邊關(guān)的事，說也說不清。何況，那邊有名捕門的勢力在，確實適合控弦莊聚集。”
“那么，我和陵兒，需不需要往散關(guān)追殲？”
“不必。那邊的事，就交給君前和莫非去做。這些日子，辛苦你和陵兒了。”
“陵兒還想問，鳳簫吟她什么時候回？若她不在，陵兒到短刀谷來玩都找不到人陪?！眳栵L(fēng)行笑問。
“吟兒和她可真想到一起去了，都把這里當(dāng)成了可以玩樂的地方?！绷众涞拿嫒堇铮瑒澾^一絲憐惜的笑，稍縱即逝。
“怎么？還不能出來么？”厲風(fēng)行發(fā)現(xiàn)他沒有正面回答，不禁一愣，追問。
“停在了寒潭的第十九關(guān)，你唐門的冰蟲，已經(jīng)是至寒之物?！绷众鋰@了口氣。
“什么？冰蟲都救不了她？！”厲風(fēng)行神色陡然一變，“已經(jīng)沒有更寒的藥……那她豈不是？”
兩人相視而沉默，各自牽馬走在通往鋸浪頂?shù)穆飞稀?p> 中秋川東之戰(zhàn)，金陵為置完顏鬼之于死地，不惜將最新制得還沒有起名更不可能有解藥的火毒投以使用，然而千慮一失，殺死了鬼之卻害吟兒也跟著中毒。吟兒幸運是在中毒的同時受了兩拳，才沒有即刻被那熱量燒死，但勉強救活之后，火毒始終流竄于她血液內(nèi)，若是其它的毒也便罷了林阡麾下任何一個高手都可以幫她用內(nèi)力逼出，偏偏那火毒性烈，越是要祛除就燒得越兇猛，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尋找寒毒以毒攻毒。然而如今冰蟲都功虧一簣，明擺著藥石罔效。隨著吟兒身體的日漸好轉(zhuǎn)，火毒會否加快擴散也猶未可知。
忽見道路的另一邊，有一青衫女子，于越溟河畔舞劍，背影甚是熟稔。她劍法高深莫測，招式變幻無窮，若論“凌厲”，正和吟兒有異曲同工之妙，林阡不知不覺就停在道旁，望著她與雪共舞，竟錯覺這個是吟兒。但倏忽就醒了過來，吟兒好像從未穿過淡青色衣衫，本就不是這個風(fēng)格。
驟然耳邊響起吟兒的話：“嗯。真的隱居啊……若要隱居的話……是不是需要在屋里買上幾卷書，一把琴、一支洞簫……”一失神，對面的劍法，揚起好幾丈遠的雪，剛好風(fēng)力能夠觸碰到他臉上，只是輕輕地擦掠過去，卻將他從回憶里拽了出來。
洛輕衣還在認真地舞劍，渾不察林阡和厲風(fēng)行在旁觀看，劍外不知是落雪還是飄花，每招每式都傾盡了她的靈魂和感情。
何以人如此典雅清新，劍卻這般凌厲，凌厲中又夾雜了三分淡淡的憂。隨著雪落下、花飄走，她孤身一個佇立河畔，是那般高貴不染纖塵。
舞畢，洛輕衣才發(fā)現(xiàn)他二人在側(cè)，從容自若地往這邊投以一笑。水般清淺，夜般幽遠。
厲風(fēng)行發(fā)自肺腑贊嘆：“姑娘好劍法！”
“確是好劍法，原來岷山劍法是這樣的特色，七分凌厲，三分孤悲……”林阡自語。
洛輕衣微微一怔，沒說什么。
“不打擾洛姑娘練劍了，風(fēng)行，咱們走吧?！绷众湔f。
“林大俠……”卻被洛輕衣喚住。
“怎么？”
“想問林大俠，你林家軍和景州殿，對我父親，究竟是怎么看？”洛輕衣面容里極盡憂愁，“我，實在放心不下?！?p> “你父親？”林阡一愣。
“有很多人，都在怪我父親，強行把秦敏收押，引來控弦莊作亂、連累了景家受害吧？”洛輕衣問，眉間的惆悵越來越多。
“洛姑娘無需擔(dān)心，沒有人會遷怒你的父親。至少，我林阡帳下，絕不會有這種情緒滋生?！绷众涞?。
“那便好……”洛輕衣這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