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危如累卵
“澤葉,你老實(shí)告訴我,維心為何要叛離?江夫人為何會死?”寒夫人猛然抓住澤葉的手,問。
寒澤葉只是不語。
“江夫人之所以留在這里是因?yàn)槟阋獱恐凭S心,你們逼死了江夫人所以維心現(xiàn)在要復(fù)仇?”寒夫人厲聲問,“是不是澤葉?!”
“娘,你從哪里聽得的閑言碎語?!焙疂扇~否決,“不是?!?p> “若非如此,為何如今維心連一點(diǎn)舊情都不顧、一條生路都不給?”寒夫人哀道,“你們用江夫人的命,脅迫了維心?”
“娘……”寒澤葉未及辯解,就聽得寒家三圣被蘇降雪擊潰的消息。敗軍之將,只能棄守此地,然而前面是蘇降雪鐵騎,后門口卻堵著百里笙復(fù)仇。
“戴宗先生,我娘她,便由你保護(hù)了?!焙疂扇~立即把母親交到戴宗手上。
“澤葉你要做什么?”寒夫人語聲顫抖。作為弱者,她唯能希冀她的依靠是一個強(qiáng)者,可惜哪一個強(qiáng)者,都可能會遭遇失敗,手無寸鐵的老弱病殘,沒有保護(hù)自己的本事,就只好遭受踐踏、欺辱。亙古不變。
她對這個世界,不能看,只能繼續(xù)聽。寧靜早已沒有了,有的只是馬蹄聲兵械聲廝殺聲,不知何時開始的,也不知何時才休止。
她也知道,這一戰(zhàn),澤葉未必能夠回來……
未幾,似有兵馬從后方來,一樣的來勢洶洶,打破了身邊的寂靜。戴宗和來人開始激烈地搏斗。聽他們比拼時的交流,她知道那個人是九分天下之一的百里笙——幼年由狼血撫養(yǎng)長大、少年師承少林、青年便坐斷兩淮的百里幫主,本就有傷在身的戴宗,只能勉強(qiáng)與他維持個平手。
“維心?!彼犚娊S心也在場,似乎百里笙在命令他上前助陣,她不由得一愣,上前一步,剛上前一步就有血污潑灑了自己一身。
“夫人!切莫上前!”戴宗急道。
“維心,澤葉他已經(jīng)兵敗,可否答應(yīng)我,放他一條生路?”寒夫人因與江氏交情甚篤,也與維心認(rèn)了干親,這段日子以來,說沒有親情也是假的。
“對不起干娘,我不會放他生路。”江維心冷冷說。
“為什么?你們的敵人,應(yīng)當(dāng)是蘇降雪??!”
“是誰先忽略了他的敵人該是蘇降雪!是誰眼下把自己的主公攔在短刀谷外!是誰侵吞了林家這么多勢力害死了這么多無辜!是他寒澤葉!”江維心怒不可遏,“干娘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亂臣賊子才該做!如此罪行,怎還可以放他生路!死千次萬次,都不足夠!”
“娘,你先快走!戴宗先生,這些人,都由我來對付?!焙疂扇~的聲音猛然出現(xiàn)耳中,她來不及問他是勝是敗,就聽見他和百里笙在刀鞭相纏。
戴宗立即要來扶她,她卻滯留不肯離去,任憑那風(fēng)沙和鮮血不停地濺落。戴宗來不及再上前,已經(jīng)被江維心和蕭溪睿等人合力攔下。
“維心,其實(shí)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之所以想要取代林阡成為林家軍的主公,是因?yàn)槲野。 彼龂@了口氣,朝著戰(zhàn)局最激烈的方向,“澤葉他,不想看見任何一個弱者受到欺辱,他……不想他雙目失明的母親被任何人不敬。他原先沒有異心、安分守己,只因?yàn)橐娺^林家軍其余家族對我嘲諷而下定了決心。他沒有親口對我說可是我知道,他是要為天下的一切弱者都贏來強(qiáng)權(quán)!”
“可笑!他為了天下一切的弱者,那他為何還要?dú)⑽业哪赣H?我的母親便不是弱者嗎!?”江維心眼中飽含淚水。
“沒人要?dú)⑺皇抢盟?!”戴宗趕緊爭辯。
“然而……這一切,既然我是罪魁禍?zhǔn)?,就不該由澤葉來謝罪。維心,你母親的命,由我來償還!”寒夫人說罷這句,寒澤葉、百里笙、江維心、戴宗齊齊一怔,聽出音來奈何斷不開戰(zhàn)局。
“娘!不要!”寒澤葉大驚失色,見母親橫刀自刎,苦于無法阻攔。那把長刀,是當(dāng)年她失明不久,寒氏家族建議她佩上的,沒有別的原因,因?yàn)樗侨跽摺?p> 弱者若遭遇了不測,最好的方法,就是橫刀自刎、免于受辱。
今日戰(zhàn)敗,她自刎的確也是免于受辱,卻是為免她的兒子辱沒志向、無端端失去生路。
寒澤葉與江維心終于都上得前來時,寒夫人已經(jīng)斷氣多時,自是連多一句話都沒有留。
寒澤葉緊抱住母親尸體,一霎仿佛什么希望都沒有了。是啊,自己就是為了這個人才篡奪,才爭權(quán),才浴血奮戰(zhàn),現(xiàn)在她死了,還是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死。豈能不絕望,豈能不恐懼,豈能不迷失?!
他們這些人啊,從來都不知道,越是為了誰,就越傷害誰……
江維心親眼看見寒澤葉眼神的逐漸黯淡,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
寒夫人的以死償命,教江維心不可能再對寒澤葉趕盡殺絕。從來都與寒澤葉私交甚好的百里笙,跟他并稱了這么久的九分天下,見他今日喪失了斗志落到如斯田地,哪里可能不動惻隱。加之寒家本就屬于林家軍,林家軍又怎可能對破殘到這個程度的寒家致命一擊?蘇家還在眼前,更該保存實(shí)力,極力面對。
于是,都選擇放了寒家一條生路。
可惜,這條生路,還是被蘇降雪的兵馬壓向了死亡之谷。
九月十八,迫近死亡之谷,寒軍孤立無援,完全處于崩潰狀態(tài)、粉碎邊緣。
寒澤葉斗志全無,一蹶不振,寒家四圣個個都負(fù)傷在身,對凝聚軍心根本無力。
形勢危如累卵,便即此時,竟還發(fā)生寒家四圣的互相敵對。
不是巧合,是水到渠成,是理所當(dāng)然。因?yàn)閿≤娭畬?,最容易把誤會深化,把簡單復(fù)雜——
寒家四圣:戴宗、郝逍遙、聶梓嵐、閆砜。平日都是寒澤葉的得力干將,向來勇猛無匹,百戰(zhàn)不殆。
然而就在寒澤葉兵敗之后,閆砜首先跳出來對戴宗提出罷他的權(quán),理由是他掌握了最大的權(quán)力,卻不能最妥善地保護(hù)寒澤葉;閆砜的異議,隨刻得到郝逍遙的響應(yīng),郝逍遙生性張揚(yáng),把閆砜的異議四處宣傳,很快,對戴宗的不滿就在寒軍中傳開;終于聶梓嵐忍無可忍站了出來,指出郝逍遙此舉是唯恐天下不亂。
聶梓嵐指郝逍遙居心叵測:“平時作戰(zhàn)不賣力,一旦有人喊罷權(quán)你就立即響應(yīng),你不是蘇家安插的奸細(xì)是什么?!”
郝逍遙大怒:“我是蘇家奸細(xì)?老子我為義軍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小子生出來了嗎!?”
聶梓嵐冷笑:“誰都不否認(rèn)你是元老,但你也可以是一開始就被安插在我們之中的,來的目的就是制造內(nèi)訌。越元老的奸細(xì)越可怕!郝逍遙我觀察你已經(jīng)很久,你從來都是在可能有內(nèi)訌的時候才特別賣力!”
“我制造內(nèi)訌?我何時制造過內(nèi)訌?”
“你不止制造內(nèi)訌,你還妖言惑眾!前日眾將還在與蘇降雪殊死搏斗,是你在最緊要的關(guān)頭說我們必勝,才使得我們有所懈怠被顧震破陣!這件事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我說必勝,只是鼓勵軍心,這也有錯?!”郝逍遙只因自信心膨脹,就被聶梓嵐誤會成妖言惑眾,實(shí)在氣不打一處來,隨口就反咬聶梓嵐,“別有居心的是你聶梓嵐吧?如今中立勢力一個都不肯出手相救,就是你干的好事!是你把我們少主夸了個天花亂墜,在他們面前盡給少主招仇家。”
聶梓嵐也實(shí)在沒想到自己明明為了寒澤葉好還被說成為他招黑,平時處變不驚如今氣到咯血。
?。?p> 聶梓嵐和郝逍遙的互咬沒有減緩戴宗和閆砜一絲一毫的矛盾。
這一廂聶梓嵐和郝逍遙不可開交,那一邊戴宗和閆砜哪里能夠平心靜氣,閆砜一直在要求戴宗謝罪實(shí)在有動搖軍心之嫌疑,戴宗眼睛本來就長在頭頂,大怒說若是你來當(dāng)四圣之首恐怕寒家都不可能有今日實(shí)力,口吻又的確像極了功高蓋主……
結(jié)果誰也看不出來到底誰是敵人誰是友人了。寒軍中四圣各有擁躉,所以人人都想發(fā)話,人人都有支持的對象,一瞬間本就崩潰的軍心散得更加厲害。表面和內(nèi)在都一樣混亂。
加之此時蘇降雪將他們后路封死,寒軍本就已經(jīng)陷于絕境,如今還內(nèi)部大亂,足夠焦頭爛額。喪失了斗志的寒澤葉,恢復(fù)之時根本不知如何來控制寒家這四圣,也更不知如何去對戰(zhàn)蘇降雪。
他們都瘋了,他也沒辦法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