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從下到上嚴嚴實實,從外到內(nèi)水泄不通,要立刻就去吟兒身邊委實艱難,何況,林阡不知身世的揭穿對吟兒的打擊有多大。
“吟兒,你我生死與共,若今天你不能走出魔門,那我也與你一同葬身此處,若能僥幸殺出一條血路,便再不管人世紛擾,從此隱逸遁世去。”林阡說時,吟兒默默聽。盡管相隔遙遠,卻一直回蕩心間。一時殺進塔頂?shù)臄橙颂?,吟兒無暇回應。
“勝南,這又是何苦?”天驕怒其不爭,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不肯服輸!
“果然是為了她而隱居。”向清風攥緊了拳,“果然主公是為了她……”
盟軍聽到這句隱遁,并不知道林阡和徐轅的思維停留在了金國公主這個前提下——林阡是誤以為吟兒身世揭穿、盟軍要吟兒性命,所以才決定隱遁的,可是在盟軍耳中,愈加驗證了“禍水命”!群情憤慨,偏激者恨不得立即沖上塔頂去要吟兒性命,而信任者個個不解其故僵立原地:真的,主公真的承認了他隱居!
在場的所有人,都或有意或無意地觸動了彼此心魔。
這個充斥著誤會的抗金聯(lián)盟……
穿越過盟軍萬千殺氣,飲恨刀絕無一人敢攔,不刻便將圍在塔下的盟軍全部驅(qū)散!當是時,塔內(nèi)塔外盟軍斷為兩截,前后不能相顧,上下不能相及。林阡隱約已經(jīng)能夠聽到從塔頂傳來的惡斗聲,好啊,這座塔堵得越擁擠越好,只要上去的全是等閑,威脅的人都由我來應對!
“吟兒的敵人,那就全部是我林阡的敵人!”林阡環(huán)顧四周的同時,飲恨刀刀鋒雪亮,“誰要殺她,先過我飲恨刀!”
從來沒有面對過的敵人,他的聯(lián)盟。他牢不可破的聯(lián)盟。那兵多將廣,那陣容壯觀,那氣勢恢弘,先前全是他欣賞并一手操縱著的。
他的千軍萬馬,此刻摒棄了舊日情誼,連后路都不給吟兒留……
原先四面圍困著塔底的盟軍,因為林阡的橫掃,不得不分散于高塔兩翼,留出塔底一大片空闊。倏忽間戰(zhàn)地鴉雀無聲,林阡宣戰(zhàn),誰人敢應!
“你怎能這樣做!這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聯(lián)盟……是你的心血啊……”厲風行見他對自己的聯(lián)盟都宣戰(zhàn),又悲又怒。
“這個聯(lián)盟,連盟主都不要了。”林阡冷笑,悲愴。
“勝南,你冷靜些!難道你要大家,對付自己的主公嗎?!”柳五津問。這一問,其實是在問徐轅。
“林……兄弟……你……我們……”海逐浪不停語塞,表情痛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林家軍的“新君歸來,奪權(quán)復位”你不管了?抗金聯(lián)盟剛剛穩(wěn)定的基業(yè)、還需要開拓的未來,你不顧了?你親手構(gòu)建的功績,你要親手將它拆毀嗎?你的飲恨刀,它擔負著那樣多的希望,你竟忍心把它遺棄?你的使命在于天下,現(xiàn)在你卻負了天下?!
各種各樣的說法,各種各樣的心情,你們就在我耳邊不停地圍繞吧,長久以來就是擔負的太多,兼顧的太多,要活得很累,要戰(zhàn)得很累,但此刻,我心頭,真的只能擔負吟兒一個人,顧得了吟兒一個人,我只知道,如果吟兒連我都沒有了,會崩潰,會絕望,會生不如死。而我,也不能沒有吟兒,半刻都不想與她分離。今夜,你們放你們的煙火,就讓我和吟兒在黔靈峰上執(zhí)子對弈不行嗎?何必要這樣咄咄逼人,因為一個無辜的身世,就要取她的性命?!你們打破了吟兒的理想,就是摧毀了我的理想!
僵持不下之時,適逢向清風不顧一切欲進塔去,林阡余光掃及,怒喝一聲,一刀直將向清風挑起,拉回來直摔在盟軍陣前。盡管他沒要向清風的命,這么遠的距離向清風站起身時都口吐鮮血。
“難道當我的話是戲言?!誰敢害她性命,就休怪我無情!”林阡厲聲道。一向令行禁止的盟軍,此刻見他動怒,噤若寒蟬。
“我看不是她鳳簫吟紅顏禍水,根本是你林阡癲狂好戰(zhàn)!”厲風行大怒的同時已然運力于掌,“你真的已經(jīng)走火入魔,看到誰都想打,連自己人也打!”說罷厲風行一掌直揮上去。
“說得好,她有什么錯,無藥可救的是我!”林阡冷笑,戰(zhàn)意火熱。云霧山排名時,厲風行第四,林阡第六,時隔三年,人前不曾有任何交鋒。說來諷刺,南方義士團成立之初,風行向林阡討教過刀法,林阡的點穴亦是風行指點進步,林厲二人互為師,互為友,吟兒和金陵更是知己閨蜜——當指腹為婚的和睦情景一閃而過穿插于現(xiàn)在的水深火熱,林阡忽然想起了什么——當年李君前是第二個站出來支持吟兒統(tǒng)領抗金聯(lián)盟的,他厲風行是第一個!
可是,像天驕說的那樣,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所有人的情誼,竟然諷刺地被一個金宋之分澆滅,你們對付吟兒不留余地,我留余地就是親手害死吟兒!今天我就是要帶吟兒一起走,你們?nèi)嗽俣?,能奈我何??p> 眾人驚見厲風行與林阡一交手就火并,可堪見到這般局面?厲風行雙掌皆如風馳電騁,雖有寒毒未除、牽動內(nèi)力不能全力以赴,卻依舊特色鮮明勢頭凌厲;林阡未出飲恨刀,而是以掌相接,雖非看家本領,亦如行云流水,氣魄非凡力道雄厚。當初云霧山,他就是因為內(nèi)力上的欠缺輸給了厲風行,而今,白氏長慶集的心法令他內(nèi)力突飛猛進,不必借飲恨刀也能如此修為,第四第六,看來是不相伯仲。
這可悲的云霧山排名……此刻天驕望著眼前互不相讓,比當年多出了無數(shù)的火藥味,不禁眼角濕潤。左右柳五津海逐浪都不敢上,那是他們林家軍的主公他們當然不敢上。向清風被摔成這樣,短時間內(nèi)根本無人敢闖入林阡劃定的禁地。鳳簫吟在塔頂也戰(zhàn)得興起,聽得見盟軍輸?shù)迷鯓?。她居高臨下,占夠了優(yōu)勢,更重要的是,高手全在塔下,等閑之輩對于她來說,根本是送羊入虎口!李君前呢?難道已經(jīng)?天驕心一凜,情知哀兵必勝,此刻的林阡和吟兒,就像當時的東方雨和蜮兒,一模一樣的處境……
天驕當即對外圍盟軍調(diào)兵遣將,讓他們沿途分設阻障,絕不準林阡帶吟兒逃離此地。義軍得令而各司其職,此時盡管各自心情不一,卻也都有一個念頭:要把林阡和吟兒都留下來!
徐轅發(fā)號施令之時,云藍已然上前,趁厲風行與林阡對敵間隙,出劍與之對抗。
點蒼劍法之精髓,在云藍劍中比吟兒更加突出,至靈至幻,招式迷離,穿梭于飲恨刀側(cè)劍氣如霜?!耙粍κ健蓖Σ粶p當年,速度雖不及吟兒,內(nèi)涵顯然遠勝,教林阡一刻都不能怠慢。長刀接劍不過十招,厲風行掌風已然又到,林阡左手控刀續(xù)接云藍,右掌出擊抗衡風行,此刻還能僵持,久之卻一定不支。而最大的敵人,天驕還沒有出手……
林阡不是沒有敵眾我寡過,他記得去年入侵南北前十駐地,自己飲恨刀單挑了金國四大高手,陳鑄、楚風流、葉不寐、完顏猛烈,縱然形勢也是一波三折、梅花間竹,但完全不像今日這般吃力——他的聯(lián)盟,總算可以這樣強,人群中隨便出個武者,都可能是絕頂?shù)母呤?,他是該高興,還是該絕望……
“林阡……楚江他絕不愿意見到,你今天變成這樣……”云藍指的是他因為紅顏禍水喪失志向,或是他癲狂好戰(zhàn)辜負聯(lián)盟?都不重要了……林阡冷笑一聲:“林阡與吟兒會有今天,不都是拜您所賜?!”云藍一怔,忽然覺察有什么不對,一失神,衣袖竟被飲恨刀割破。柳五津見云藍瀕危,大驚失色,離得最近,即刻提刀救局,語帶顫抖:“勝南!你究竟怎么了!連云前輩都殺?!停手!”
“林阡原本想盟軍與吟兒全然不負,嘆只嘆現(xiàn)實嚴酷,事已至此,只愿我的罪,比吟兒更重!”林阡一面與厲風行交手,一面與柳云二人間隔交鋒,明明并沒有走火入魔,但真的是越打越投入。旁觀者看得實在懼怕,那個屠戮魔門的林阡,怎好像又回來了……
?。牐?p> 吟兒,我知道一旦選擇了你一人,則我二人一定就將與人世為敵。千夫所指,或是千古罪人,既然要做,就讓我做得比你更有罪。你是金國公主,我卻是混世魔王!
天驕,你看在眼里吧,其實,要處理一件事,并不一定趕盡殺絕,我沒有真正要我眼前人的性命,但卻用我的言行舉止,讓他們一樣畏懼我、仇視我,將來必將詆毀我、譴責我!
徐轅看在眼里不禁動容,他懂林阡是怎樣把勝負游刃:不,我不可能任你林阡敵對盟軍繼而離開盟軍,你是這里所有人的主公,是短刀谷日后的主宰,怎可以這么做……
?。牐?p> 隨著時間的推移,交鋒此起彼伏,戰(zhàn)局高低遠近,身影反復交錯,林阡的威力留在塔前,即使他不在塔底相護之時,也根本沒有一人膽敢再沖進塔去!
而塔頂?shù)囊鲀?,此刻正在與李君前交手。惜音劍對戰(zhàn)鞭如潮,亦是不可開交難分高下。他二人內(nèi)力勁猛,不時有隔物傳功,欲上前偷襲之兵,盡數(shù)不能相近,有不慎者闖入颶風之間,則被李鳳二人力道擊傷。久之,對吟兒不利者全然停滯于下一層樓,遠觀李君前與吟兒交戰(zhàn),希冀他能將她拿下。
為了迫林阡服輸、為了迫林阡回到聯(lián)盟,這里的所有人,都選擇將吟兒擊潰。無論是生擒,還是殺死她。吟兒漸漸懂了,這些人之中不代表都是反對派的,不代表都是居心叵測的,一切都是為了林阡……可是,她鳳簫吟為了林阡,也不能死,絕對要保住性命,不能因為一個禍水命就丟了命!
這時吟兒正巧斗到塔頂另一面,巧以色彩辨人影,能夠略微看見塔底戰(zhàn)局……
不知不覺他四人已經(jīng)斗了上百個回合,林阡和厲風行尚未見出頹勢,云藍和柳五津卻明顯不濟,而海逐浪隨即奉命上前救局——
好一個天驕徐轅,你是想車輪戰(zhàn)先挫敗勝南,然后一擁而上將我擊潰……吟兒單看人頭攢動也知道盟軍以多欺少,不禁大怒,加緊了劍術去殺李君前,君前苦于負疚,只能被她逼得連連后退而不忍下殺手,百招之后手臂已被吟兒砍傷。君前退到絕境,舉鞭相抵:“鳳簫吟,你聽我說,我沒有要殺你!”
“然而你騙了我。你裝成勝南騙我!”吟兒面色痛苦,“你那么做,是對勝南的侮(和諧)辱。我們在淮南那么久的相交、那么深的情誼,全毀在了你這個舉動!”說的同時吟兒劍使勁往下壓,李君前唯能借助“腳如鐵”反擊。
吟兒往側(cè)退了一步靠在欄邊,借著月光看出塔底隱約有一高屋,輪廓如柩,忽明忽滅,似真似幻,心念一動,失聲叫道:“勝南!離開那里!那是……奪魂柩!”戰(zhàn)局中的海逐浪、厲風行皆是一驚,奪魂柩???
話音未落,已然不及,奪魂柩中四大機關陡然不知被誰開啟,一時亂箭紛飛,重鏈齊墜,寒氣直沖,毒沙滿溢,吟兒整顆心都被懸吊在那里——須知上次奪魂柩就近乎要了越風的命,那寒氣只要撞上絲毫,嚴重者就會凍結(jié)而碎,不嚴重的也寒氣攻心,其余三者,雖不如寒氣強效,卻也是不可不躲!
上次即使是齊心協(xié)力的那么多人,對付奪魂柩時都束手無策,更何況現(xiàn)在的林阡,還在與海逐浪、厲風行交手……
一陣毒霧蒙蔽了吟兒的眼,同時對面李君前一掌已經(jīng)按在了她的肩,他手下留情沒有傷她,而她,此刻心全在塔底了……緩得一緩,她看不見那三人是在共同對抗奪魂柩,還是依舊在奪魂柩中苦苦相斗。眾人驚叫聲中,天驕徐轅儼然也已入局……
林阡、海逐浪、厲風行、天驕、奪魂柩的混戰(zhàn)。亂上加亂,如撕鵝毛。吟兒慘叫一聲,心中怖懼,奪魂柩完全平鋪在她眼下,就像一幅不停有光影閃爍的畫卷,每一點,每一線,每一面,偶爾還會演變出立體層次,可是,無論哪一點哪一線哪一面交匯,都一定是一場慘烈的,撞擊、傾軋、吞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