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對……
勝南中毒昏迷的那天傍晚,吟兒在心里不停地反復問自己。
負罪,已經不是對一個人負罪——在雪地里不由分說地打瀚抒,在監(jiān)獄里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川宇——一定要到傷害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做得不對,那么把越風獨自一人留在孔望山的行為,其實也是錯的嗎……
云煙推開房門,看見吟兒坐在窗子“里面”看書,只要輕輕一歪,她就一定會從兩層樓上摔下去。
云煙有些驚訝地走過來:“吟兒,你千萬別掉下去啊……”
可是走近些,才看見吟兒暗自垂淚的模樣,云煙一驚,輕聲相詢:“怎么了?”
吟兒嗚嗚地哭:“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對呢……連下廚給勝南做菜,都害得勝南中毒……我最拿手的菜,卻要讓他中毒……”
云煙微微一愕,笑道:“勝南已經沒事了,錯不在你。”
吟兒輕聲說:“可是,蒼梧山的事,錯在誰呢?”云煙一愣,沒有回答,原先勝南是想和她一起早些給吟兒安慰的,誰料到偏偏世事無常,他自己也遭遇情變……
吟兒失神地往窗外看,遠方蒼梧,一片煙靄,云煙忽然驚異地發(fā)現(xiàn),吟兒的書卷上赫然有元稹傳三個字,卻不知是何人作。
一陣冷風吹進屋子,翻著這本書嶄新的頁腳,驟然云煙好像又看見那一片片發(fā)黃的葉子,在蒼梧山的風中飛卷盤旋,再落入如血的殘陽中,只留下孤獨的一本唐傳奇,一頁鶯鶯傳,瞬間開始剝落的字跡掩埋住了所有的記憶……
?。牐?p> 三月末,海州陰雨不絕的夜晚,東方府。
“義父,柳峻最近與金北第四的楚風流不和。據說楚風流殺了柳峻的女兒,這件事情主公已經插手,可能金南和金北的合作,會宣告中止?!绷x女輕輕地獻上一杯茶來,告訴他他不在的日子里,金國武林發(fā)生的大事。
東方雨收起對敵時候的殘忍,微笑著聆聽著這個消息:“中止合作也罷。我也不希望我做事的時候,軒轅九燁在一旁冷眼看著。”
“義父的事情辦得如何?那幫宋匪盡數(shù)死在了蒼梧山嗎?”
東方雨臉色微變,搖了搖頭:“原本是部署好伏擊的,可是……突然間山崩,犧牲了不少勇士?!?p> “義父,為什么我們要一次次地計劃去殺他們?”義女天真爛漫地問,她雖然也武功高強,卻終究涉世不深。
“哈哈,如果我們不一次次計劃殺他們,你愿意他們一次次計劃殺我們嗎?”東方雨笑著回答,卻忽然嘆息,“只可惜,主動去殺他們,卻還是被他們后發(fā)制人……”拍拍她的頭,“時候不早了,蜮兒你先去睡,我去看看文修?!?p> 他東方雨的兒子,年前突然帶著信物出現(xiàn)在海州,差點被人當作宋國奸細殺死,幸好東方雨有個親信眼尖,發(fā)現(xiàn)了“射月弓是大人前妻之物”,不久之后,秦向朝也來了一封書信,終于教東方雨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秦向朝多年前在建康看見文修的時候就覺得他像我,找到他雇他為傭人。文修沒有在亂世中遺失,還真多虧了秦向朝的保護和支持?!睎|方雨宛若老年初得子般的興奮,當即賞了那救下阿財性命的親信。
在燥熱的風中走著,回憶著,東方雨不由得感慨萬千,想不到,他決絕的妻子,竟然會在和他分道揚鑣的同時,隱瞞住了她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實。
只是,這么多日的相處,文修除了不停不斷地鉆研武學之外,對什么珍寶賞賜、美女佳人、琴箏歌舞一律不屑,閑暇時候唯獨捧著一只破舊的香囊發(fā)呆,東方雨雖然不問,也略微明白了一些,不知是該喜還是堪憂。
“爹,你來了!”文修停下舞劍,欣喜地迎上來。
文修力大無窮,所以,絕對不會辜負這把射月弓——這是江山刀劍緣中的神器,關系到兩國對陣的勝負,他不可以放過文修,不可以再讓文修對宋人有牽掛!坐在桌側,東方雨于是輕聲說了一句:“我派人去建康找你母親,可是,她不愿意來金國……”
文修一愣,頗有些失望:“是嗎……”
東方雨再無謀也明白,文修對一切都不了解,很容易背叛宋國的陣營……
“對了,前些日子給你的幾個侍女呢?怎么不在一邊伺候?你雖然要練功,可是生活起居還是要她們照料的,知道嗎?”
文修有些尷尬:“這些,我都應付得來……”
“什么應付得來?你要記得,你是我東方雨的兒子!這里是海州,不是建康城!”
文修一驚,看出父親是真的生氣,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在建康府有一個喜歡的人,我的眼線把所有事情都查實清楚了,你要記得你的身份,她是什么人,只不過建康一個小吏的女兒,配得上你嗎!”東方雨有些怒其不爭。
“爹……她是我在建康最愛的女子……我發(fā)誓今生今世都不會辜負她!”文修大急,努力地想反駁父親,何以賀思遠竟又成了父親口中一個小吏的女兒……
東方雨一拍手掌,身后出現(xiàn)了十多位俏麗的女子,個個榮曜秋菊,華茂春松,輕云蔽月,流風回雪,可是面對他們,文修臉色慘白,低頭不語。
“你抬起頭來!你今夜就要在這十幾位美人中間挑選一個做你的妻子!”東方雨厲聲說,“我就不信你忘不了那個姓賀的小丫頭!”
“不……爹……不可以……”文修顫抖著說。
一炷香盡,他始終不敢抬頭看面前任何一個美人。
便一直耷拉著腦袋盯著桌子,卻忽然間一幅畫映入眼簾,是東方雨推過來的。文修起初也不想看,可是只一眼就被那如花笑靨吸引得如癡如醉,著魔般越看越想去撫(和諧)摸……
“她叫蜮兒?!睎|方雨輕聲說,“你要她嗎?”
“我……我要她,可是也要思遠……”
只是這一句話,不知思遠聽到了會多么心傷……
東方雨皺起眉頭,也沒有料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講出這樣一句窩囊的話,真是沒有骨氣!
可是世間有多少人其實都是這樣,有著奮斗的初衷,卻在奮斗的過程里,逐漸地偏離,直到把初衷慢慢忘了的!
“她叫蜮兒。這幅畫先留在你這里,我要告訴你的是,蜮兒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僅花容月貌,而且毒術很高超,也許唐門的傳人都不及她……”
她叫蜮兒?
玉兒?
這兩個字,使得屋頂上原本只是碰巧路過,好奇窺聽金人父子對話的那個宋國第一高手駐足,蹙眉,驚詫!
玉兒,不錯,花容月貌,毒術高超,那不就是玉兒嗎!玉兒,你終于出現(xiàn)在江湖之上!可是,玉兒怎么會到了金人的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