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過去,每一天,建康城都這樣熱鬧,而他們,對于那陌生的秦府,終究是路人。
臨近九月,什么事情都好像沒有進展。半個月來,勝南都在沉思著第二次相逢該如何說,而鳳簫吟,表面上沒什么,只是會在吃飯的時候,心情不好,狂亂地翻著手里那本書,邊看邊吃。
勝南注意到她半個月只看這一本,似乎就盯著某一頁出神,不像是愧疚,到像是懷(和諧)春,笑了笑,問她:“看的是什么?李易安,還是溫庭筠?”
吟兒微微一笑:“這是從秦川宇身上偷來的,蘇東坡啊……”
勝南一怔,只淡淡哦了一聲,吟兒嘆了口氣:“這么小的孩子,就送去金國磨練,再沒有寄托怎么行……”她說的時候,帶著憐惜的口吻。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五只黑乎乎的手指出現(xiàn)在眼皮底下,吟兒嚇得本能站起,轉過頭去,和那人照了面,才喜出望外:“小師兄!”
那人面帶尷尬:“不要叫小師兄,多難聽!”他身上很臟,穿戴不齊得很,像是剛剛越獄的犯人。
吟兒壞笑著,也懷著這種念頭打量他,那人氣道:“給個位置給我好不好,我好歹是個重傷之人!”
吟兒笑著給他安排位置,猛地給了他一拳:“哪里是重傷,這些傷全是你自己亂造的吧!”說著替他把臉上膏藥撕下,那人笑著,任她揭穿,果然是假的。
他的臉干凈了,是個很好看的小伙子,就是身體有些偏瘦了,可能是小時候沒有好好照顧的原因。這位小師兄一邊不客氣地夾菜,一邊問吟兒:“這位是……”
吟兒笑著:“他就是林阡啊……”
那人哦了一聲,丟下碗筷:“記起來了,云霧山第六名,林勝南!久仰久仰!”
吟兒向勝南介紹:“這個是我的小師兄,江西八怪里面的‘永遇樂’,他可是有本名的,叫沈延?!?p> 勝南明白了他們的關系,笑著和他相識了。吟兒奇道:“小師兄,你怎么在這里出現(xiàn)?難道,建康有案子要犯?”
沈延噓了一聲,輕聲說:“建康城發(fā)現(xiàn)了《蘭亭集序》的真跡!”
“《蘭亭集序》?不是失傳了么?”
“那也未必是失傳了,不管真假,咱們的同行都來了,若能偷到,倒是能幫師父了結一樁心愿……”
吟兒帶著憂慮看沈延:“可是你沒有偷到,還入獄了是吧?”
“你忘了我盜墓盜了這么多年,采掘的功夫白學了?建康城的地道都被我打遍了。下次有空帶你看建康城下面,都被我掏空了……”
吟兒笑聽他吹牛:“敢情這次,你真的是越獄?”
沈延笑著不置可否,突然摸摸后腦勺,小聲道:“小師妹,這次不僅江西八怪來了,咱們的一大群對手都來了!全盯上了《蘭亭集序》,對了,就連韓鶯,也來了。”
吟兒臉色一變,勝南奇道:“韓鶯是誰?”
吟兒不語,沈延道:“師父選徒的時候,明言要七男一女,當時,韓鶯幾乎已經是鳳簫吟了,咱們已經大概見過面寒暄過的??墒亲詈笠蝗?,師父選的是吟兒,韓鶯很生氣,當時就和吟兒結了仇。吟兒,想想當年你也真是可憐,你剛剛加入的時候,大家都排斥你的,后來,卻都覺得你比韓鶯更適合。”
勝南一驚:這樣說來,江西八怪倒是真的換過人。難道,替代真的是引起麻煩……
他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江西八怪換過人,那么吟兒完全有可能是蕭玉蓮?。】墒?,這許多日的接觸,他清楚知道吟兒的為人,不可能是那個蛇蝎心腸的蕭玉蓮!
不及想那么多,有很多疑慮,只能等待謎底自己出現(xiàn)。
沈延續(xù)道:“建康府的事情,你們知道么?建康府的大小官員一大籮筐,數都數不清,比較有權有勢的,當屬秦向朝、尉遲和、賀聯(lián)、蘇遠長等人,官官相護、還拜了把子……”
“秦向朝,是不是就是秦川宇的父親?”
“人如其名啊……看長相,就是那種精忠報國型的!”沈延玩笑著,也點頭肯定了,“你倆也認得秦川宇?《蘭亭集序》就是在他手里的!他可是厲害得很,據說半個月前剛到建康來,建康的詩壇詞壇,琴壇棋壇,全都被攪亂了,現(xiàn)在,還引來了我們!”
林鳳兩個均是一震,吟兒問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沈延蹙眉:“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這個人為人有些冰冷,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在意,可是做什么都做得特別好……呵呵,小師妹,我明白你為什么這么關心他,他雖然才來半個月,據說建康城所有的女子,全都……我遠遠看見他一面,怕是沒有人的氣質比他吸引人的……”
勝南輕聲說:“他就是我弟弟,從前的林阡啊……”
這回輪到沈延震了:“林阡?秦川宇?你在說笑啊……我跟蹤他十幾天,從來沒有見他舞刀弄槍過啊,他一直都在舞文弄墨、作詞作曲,沒有跟任何一個江湖人士接觸過啊……怎可能?他是失蹤近三年的那個人?。俊?p> “那是因為他答應了,他退讓?!毙燹@的聲音響起,他在勝南身邊坐下,“我與落遠空前輩聯(lián)絡才知道,他真是被事情耽誤了……他知道飲恨刀已經歸你所有,所以他主動和我說,他明白怎么做,他不會來爭奪,而且,會和江湖保持距離……”
吟兒聽得眼淚直打轉:“他這么好啊?”
沈延愣在那里,嘆了口氣:“這不叫好,這叫明是非……”
徐轅按住勝南的肩膀:“你若想對得起他,就好好接過這責任。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再優(yōu)柔。你也要記著,你不是林勝南,你是林阡。希望你早些明白,這個道理!”
是啊,林阡,不是現(xiàn)在的勝南,也不是現(xiàn)在的川宇。
?。牐牐牐?p> 秦川宇,在花園里坐了一整個下午,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風將書頁吹亂,他微笑著,走到池邊,看著自己的倒影,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水里的自己,終于還給了另外一個人。
他身邊忽然多了一個素衣女子,低著頭也看著水里的他,淮南多美女,這女子正是擁有著閉月羞花的容貌,而且,有著風流的性情,是川宇的堂妹,建康城里聞名的才女賀思遠。
乍一看,這兩人似乎一對璧人,其實,賀思遠很了解自己的堂兄,他從小就沒有過對任何人動心。
秦川宇的微笑,曾經讓多少女子為之傾心,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情?賀思遠縱使是才女,也不敢猜想。
也不去追求秦川宇,因為明知道不可能?;蛟S,愛可以有很多種,就像現(xiàn)在,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做他的知己都好。
秦川宇笑著看她:“賀大才女今天怎么一句話也不說?”
賀思遠一愣,盯著他看,慢吞吞地從袖中抽出一沓信來:“這不是我本意??!實在是沒有辦法,秦淮河邊十個才女,有九個公然向外表示非你不可了!”
秦川宇接過信來,輕輕笑著:“這些詩詞,倒真是才女該寫的……只是,膚淺了一些……膚淺的東西,我向來不喜好。”
賀思遠不由得一愣:“十個才女,剩下的那一個,寫了這么長的詩,這女子叫陳淪,是個歌女,可是誰見過她,都說她很刺人,冷艷、繁復又夸張,可是,竟然也……唉!”
秦川宇一笑,道:“陳淪我是見過,跟她切磋了棋藝,是不錯,可惜就是淪落在煙花之地,身上的脂粉氣太重了,我喜歡的氣味,不是那樣的?!?p> 賀思遠哦了一聲:“川宇哥以前在江湖上是有個未婚妻子的是吧?是不是還在想念著她?”
川宇突然一怔,臉色很不好看:“林阡和林念昔的神話,怕是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