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經(jīng)歷,重任在身,擅離職守,什么時候四組變得這么隨意了!”路澤有面目陰沉似能滴出水來:“本官奉六爺之命,意欲入庫搬取物品,還不快快開庫!”
“哦哦”,趙大有點頭如啄米:“是是,大人教訓(xùn)的是,屬下這便開庫。”
說罷,緊著幾步上前,對姚定國幾個喊道:“沒聽見路大人之令么?還不快開庫,楞么瞪眼的干啥呢?”
見姚定國不發(fā)一言,這才一楞,訕笑著轉(zhuǎn)過頭對梅清道:“對了,你看我這記性,就忘了梅大人的命令了。梅大人,你看這……”
梅清沉吟不語,今日這事,處處透著可疑。錢三不知聽了誰的挑撥,跑到庫前來大吵大鬧;路澤有接了六爺之命,定要搬取物品,又堅持親自入庫。其中究竟有什么勾當(dāng),卻令人猜疑。
梅清將場中之人打量了幾番,腦中忽然閃過一事;又細細端詳了一下,心中恍然,面上忽然滿是笑容。
“路大人說的是,卻是下官糊涂了,既然是六爺交辦的事宜,自然耽擱不得。定國,周昌,快快開了庫門,請路大人入內(nèi)搬取物品?!泵非逦⑿φf道。
姚定國與周昌聽了,面無表情地分別從貼身衣帶上取了鑰匙出來,插入鐵門鎖孔,各自轉(zhuǎn)動機關(guān),只聞吱呀呀的響聲,巨大的鐵門緩緩打了開來。
路澤有面色稍霽,點點頭道:“如此便好。六爺有命,本官不敢怠慢,還是快些便是?!?p> 梅清道:“趙經(jīng)歷,還不頭前帶路?!?p> 趙大有聽了,連忙一溜小跑地入庫去了。路澤有隨后而入,錢三猶豫了一下,也跟在路澤有后邊進了庫門。梅清趁眾人不注意,對姚定國、周昌暗暗比了個手勢。二人均是眼睛一瞪,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來。再看梅清緩緩點點頭,作了一個肯定的表情。二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庫內(nèi),臉上表情依然是難以置信。
路澤有依然走得不緊不慢,眼睛四下打量著庫內(nèi)通道兩側(cè)驟然增加的數(shù)十燈籠,以及腳下不斷跨過的道道明脂線,眼中也多了幾分驚訝。
趙大有左手托著茶壺,右手解下腰間的一串鑰匙,眼睛一一掃過各間小庫上鐵鎖,手指隨意地在鑰匙間捻動著,笑呵呵地道:“路大人,不知要取用之物在哪間小庫之內(nèi)?且待屬下開門?!?p> 路澤有點點頭,正要說話,梅清在一旁說道:“且稍待。路大人,錢百戶,暫請借一步說話?!?p> 路澤有聞言,看了一眼身邊依然面有不豫之色的錢三,緩緩幾步踱過來道:“還有何事?”
梅清微微一笑,姚、周二人借此之機,插在路澤有與趙大有之間,隱隱形成夾擊之勢。
梅清看了看場中諸人,對路澤有道:“路大人,若屬下猜得不錯,此次六爺欲需取用庫中之物,定非傳請大人到六爺屋中當(dāng)面下令,而是派人傳話,是也不是?”
路澤有點點頭道:“正是,乃是六爺派五丙傳話的。有什么不對么?”
“如此說來,六爺需要之物,定然是在此庫房末端那間小庫之中,是也不是?”說著,梅清舉手指向最端小庫中放著端硯的那間小庫。
路澤有有些不耐煩地道:“正是,六爺欲取郭勛一案中的幾件證物,還有其他些許東西。正是在那小庫之中?!?p> 梅清點點頭,又轉(zhuǎn)向錢三道:“錢百戶,你今日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來,道是我有意開革與你,卻又不肯言明是聽何人所言。若我猜得不錯,定然是今日偶遇某位故友,言中及此,是也不是?”
錢三“哼”了一聲,眼睛里的意思,卻已經(jīng)是承認(rèn)了。
路澤有有些焦急地道:“梅大人,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本官有急務(wù)欲辦,有什么事以后再說不成么?如何這般拖拖拉拉,是什么意思?”
梅清滿面笑容,從容道:“路大人,錢百戶,請稍安勿燥。梅清敢擔(dān)保,必然不會耽誤了要事。二位大人可能都知道,梅清受六爺之命,審問侯申那小賊,卻與其打了一個賭,將其放走——”
說到這里,梅清一頓,眼睛環(huán)視眾人,見場中諸人聞此言,表情各異。
路澤有雖然面似平靜,其實眼睛穩(wěn)有不屑,顯是對梅清與侯申打賭一事,很有些看不太慣;錢三似乎根本沒有聽梅清之言,眼睛投向他處,心中似乎在另想心思;遠處的趙大有對這邊幾人談話內(nèi)容不太關(guān)心,站在那里,不時嘬幾口壺中茶水,偶爾看向幾人。
梅清繼續(xù)道:“那侯申雖然是個小賊,但也算個有點能為的,想來諸位上次也都見了他那來去無影的隱身之術(shù)?!?p> 錢三啐了一口罵道:“奶奶的,這小賊就是這般賊頭賊腦的見不得人,下次再落到爺?shù)氖掷?,定要他的好看!?p> 梅清笑道:“做賊的么,自然是見不得人的。只是下官這番布置之后,雖然不敢說滴水不露,但憑那小賊些許伎倆,卻絕無在這庫中隱身的可能?!?p> 眾人四下打量,這才發(fā)現(xiàn)庫中明亮更勝日光之下,經(jīng)梅清提醒才發(fā)現(xiàn),連腳下影子俱都不見,再見機關(guān)及明脂線之設(shè),也均覺得如此部署,確是百無一失。
梅清搖頭道:“雖然這些防范已然夠了,但那猴子怕是卻不只隱身這一招呢。既然他能出道幾年來,未逢敵手,總還有些其他不為人所知的能為才是。為此,梅清特地將近幾年來,這廝所做的大案,以及幾樁雖然不能確定、但懷疑是其所為的案卷,都調(diào)閱了一過,果然有所發(fā)現(xiàn)?!?p> “哦?”路澤有有些感興趣地道:“不知梅大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梅清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發(fā)問道:“路大人,你也知道這小賊江湖中匪號是‘神猴’二字,不知可知其來歷?”
“這卻不知,不過想來不外一是因其名字而得,二則是指其身手靈敏而已?!甭窛捎邢肓讼?,搖頭說道。
“屬下先時,也是這般想。后來卻突發(fā)奇想,想起來一本書。雖然此書為朝廷所禁,但諸位或有所聞,便是那《西游記》。其中有一個孫猴子,神通廣大,擅能七十二般變化?!泵非逵朴频馈?p> 路澤有一聽有些驚訝地道:“侯申的外號也叫神猴,與那孫猴子有何關(guān)系不成?總不會他也能變?”
“屬下所疑正在于此。江湖中人既然敢亮名號,自然是有其得意之處。這侯申的神猴之號,并非指其身手靈活,而是指其善于妝扮他人,恰如孫猴子能夠變化一般?!泵非逭f罷,看了一眼場中諸人不敢相信的眼神,繼續(xù)說道:“在屬下所查的十余宗案卷中,大多所失之物,均是侯申憑借其隱身之術(shù)所為,這且不論。卻有三起,均是被盜物品由本人或家人取用后莫名失去,其后取用之人都矢口否認(rèn)其事。雖然其中內(nèi)情各異,但失物之機,顯非偶然。”
“因此梅清懷疑,路大人與錢百戶所言之事,傳話之人并非其本人;梅清更敢斷定,那小賊侯申,已經(jīng)混入此間,就是在場諸人中的一個!”
梅清此言,便如一聲驚雷,震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眾人都面面相覷,有些懷疑,又有些驚訝。
路澤有難以置信地道:“梅大人……你所說的,是……哪一個?”
他眼睛反復(fù)看了幾遍在場中諸人,卻是一無所得,只得回頭問梅清。
梅清一笑道:“我所說的,就是——他?!闭f罷,伸手一指。
眾人隨著梅清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手托茶壺欲送入嘴中的趙大有。同時聞得嗆啷之聲,姚定國與周昌二人已經(jīng)長刀出鞘,交叉搭在了趙大有的脖子上。
“梅大人,你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會是假的呢!”趙大有急了,瞇縫的小眼睛瞪得溜圓,沖著梅清大聲叫道。
梅清并未回答,姚定國手下不停,一把將趙大有腰間繡春刀下了,連那茶壺也一把奪過來,之后取過一只連心鎖,將趙大有雙手背后交叉鎖住,又上上下下搜過他的身上,這才轉(zhuǎn)身對梅清搖搖頭,示意他身上未搜出有威脅的東西來。
路澤有滿面懷疑,走過來反復(fù)打量了趙大有半天。趙大有滿面驚惶委屈之色,大喊大叫道:“路大人,你看這——您還不知道我么,怎么會說假就假了。你可得給小的做主??!”
路澤有看了半天,確實看不出哪里有破綻來,轉(zhuǎn)身對梅清道:“梅大人,你道趙大有是假的,卻有何證據(jù)沒有?”
梅清走過來,看著趙大有搖頭笑道:“侯申,雖然你化妝面上天衣無縫,就連趙大有說話的口音語氣、身態(tài)形容,無一不似,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依然是破綻處處。嘿嘿,你這神猴的名號,當(dāng)真不符得很。路大人,要驗證這廝真假極易。我第一次入庫時,便是趙大有相陪,錢三也在場。侯申,你只要把當(dāng)天曾經(jīng)說過的話,在這重復(fù)一遍,你就是真的,如何?”
梅清這辦法非常簡單,錢三也在一旁點頭。眾人眼睛轉(zhuǎn)向趙大有,卻見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倏然抬頭,臉上神色有幾分平靜,又有幾分不甘和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