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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王冠

第十四章 月光

寂靜王冠 風(fēng)月 3414 2015-07-22 06:00:58

    當(dāng)狼笛再次醒來時,還是在那一張被改造成手術(shù)臺的床上。

  他感覺不到身體,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一種莫名地幸福感在大腦中徘徊。雖然沒有任何痛苦,可那種虛無的幸福感覺令人分外迷茫和不爽。

  “曼荼羅?”

  狼笛低聲呢喃:“神父,你給我注射的量是不是有點(diǎn)大啊?”

  “起碼你現(xiàn)在還保持著理智,還能說話。”在燭光里,低頭誦經(jīng)的神父回首看他,“你被帶回來的時候可不像現(xiàn)在這么完整,為了不讓你疼死,我把庫存的曼荼羅全用光了。”

  “真是辛苦啊,但這種程度的外科手術(shù)真的是一個普通神父應(yīng)該會的東西么?而且普通的教堂里也不應(yīng)該有手術(shù)器械和那么多藥吧……”

  神父沒有理會他。

  狼笛艱難地抬起頭,看到胸前密密麻麻地手術(shù)縫合線,輕聲感嘆:“既然我還活著,也就是說布雨師死了?”

  “他不就在你旁邊么?”

  神父的話令狼笛一愣,扭頭向另一邊,忍不住驚叫一聲,幾乎滾下床。

  就在他的枕頭旁邊,擺放著一個大號的玻璃器皿。

  在刺鼻地防腐液體中,浸泡著一具干癟、畸形的尸體。

  它像是全部的水分都被榨干了,殘缺地尸體佝僂彎腰,像是一個大號的嬰兒??蓻]有嬰兒向這種鬼東西一樣可怕。

  “你沒必要這么報復(fù)我吧?神父?!?p>  狼笛苦著臉:“你難道是獵頭族嗎,怎么把他變成這樣的?”

  “他死后就變成這樣?!鄙窀干焓謱⑵孔幽瞄_,作勢欲丟:“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你要是不需要,我可以把它丟掉?!?p>  “我錯了!請您高抬貴手,這玩意雖然丑,還是能從樂師公會那里換好多錢的?!?p>  狼笛歪著嘴求饒,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看著分外白癡:“要不然我的樂器都沒法修,卡文迪許實(shí)驗(yàn)室里的那群死地精看不到錢說不定連門都不讓我進(jìn)?!?p>  神父低頭凝視著瓶中的殘骸,忽然問:“你答應(yīng)那孩子的資助也在里面吧?”

  “……”

  狼笛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昨晚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在外面聽著?!?p>  “……從什么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到你說‘為了補(bǔ)償他做誘餌所遭遇到的危險,愿意資助他去進(jìn)修樂師’為止。”

  “你竟然不好奇他有沒有同意?”

  神父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癡一樣,什么都沒有講。

  “好吧,他答應(yīng)了?!?p>  狼笛無奈:“這次如果沒有他,說不定我真死了。”

  神父搖頭:“有那一頭可以控制以太的狼王,你不一定會輸?!?p>  “多虧老師給我的,多虧他先見之明,我才能把布雨師給唬住。但沒想到結(jié)果還是代價慘重?!?p>  “能活著就比什么都強(qiáng)了,你先休息吧。”

  班恩神父起身,像是要離開,在沉默的片刻之后他輕聲說:“后天會有一班馬車帶著你離開。明天我?guī)闳ト∧莻€東西。

  它……被保存的很好,希望你們能夠妥善地運(yùn)用它?!?p>  他最后看了狼笛一眼,離開房間,關(guān)上門。

  在寂靜里,只有沉默地狼笛。

  許久之后,他撓了撓頭,輕聲嘆息:

  “那個東西只要被用了,就絕對說不上‘妥善’這個詞了吧?”

 ?。?p> ?。?p>  葉清玄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遙遠(yuǎn)的過去以前,但是和他記憶所知的又不相像。

  就像是來自于什么人的憑空幻想,隨著雨水的聲音,就來到了自己的夢境里。

  他又一次回到了阿瓦隆的街道上,車水馬龍。

 ?。?p>  熟悉的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那是自從蒙昧記事起就回蕩在耳邊的聲音。它們像是手掌,牽引著他走向迷夢更深的地方。

  在洶涌地人潮中,他看到那個背著琴匣的男人,他看起來還很年輕,所以應(yīng)該是很多年前。

  他的長袍在風(fēng)中飄起,飛揚(yáng)如鶴。

  銀白色的長發(fā)并沒有像是大部分東方人那樣結(jié)成簪,只是簡單地用一個發(fā)箍束起,看起來怪異又簡單。

  “……所以圣城的那幫老頭子叫我‘月吟’,大概是覺得我對付邪教徒是專家吧。可不論怎么看我兒子都比我要天才一點(diǎn)啊,對不對?”

  那個男人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孩子只是好奇地凝視著周圍的風(fēng)景,東張西望。那個孩子的面目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葉清玄頭疼,卻想不起那究竟是誰。

  葉清玄怔怔地站在人群中,凝視著它,茫然又迷惑。

  “爸爸,我想要那個……”

  孩子伸出手,指著行人手中的氣球。

  “好啊好啊,爸爸悄悄買給你,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

  背著琴匣的男人逗弄著自己的孩子,和茫然地葉清玄擦肩而過。

  他回頭,看到男人懷中孩子無憂的眼神。

  在洶涌的人潮里,孩子回眸看他,一瞬間的目光接觸,像是打開了什么。那種眼神令葉清玄踉蹌地后退,倒在地上,就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

  那個孩子看起來,就像是曾經(jīng)的自己。

  可自己又何曾那么幸福過呢?

  他有些想笑。

  -

  無處不在的琴聲又來了,令這街頭洶涌的人潮凝固了,風(fēng)從夢境的盡頭掀起,從天空上灌下,將這一座城市淹沒,吹走。

  葉清玄痛苦地在風(fēng)中掙扎著,飄搖不定。

  在他的指尖,弦戒恢復(fù)成了閃亮的琴弦,將他拉扯向了風(fēng)洞的深處。

  他飄蕩在風(fēng)里。

  “葉子,你做過夢嗎?”

  背著琴匣的男人在他耳邊輕聲問,葉清玄茫然地四顧,聽到有一個稚嫩地聲音代替他去回答:“是睡著之后會出現(xiàn)的那些事情嗎?”

  “或許吧,但醒著的時候也會有夢呀?!?p>  背著琴匣的人低聲笑起來,他的聲音輕柔又低沉,像是玉石碰撞時的清亮回聲:

  “睡著的夢只要醒來之后就會可以遺忘,可醒著的人睡著時,它也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延續(xù)在你的夢中……整個世界變得像是美夢一樣,多好啊,對不對?”

  葉清玄僵硬住了,回頭,看到背著琴匣的男人,不知從何處來的痛苦令他彎下腰。他抱著頭,感覺到陣陣痛楚。

  “這個世界是噩夢啊,父親!”

  他嘶啞地怒吼:“因?yàn)槟悴抛兂蛇@樣的……你還能將它當(dāng)做美夢嗎?媽媽他死了啊……因?yàn)槟悖瑡寢尣潘懒?!?p>  那個東方男人愣住了,像是終于回憶起來了,模糊地眼神凝視著他,復(fù)雜又悲傷。

  宛如絲綢一般延續(xù)的琴聲中斷了一瞬,像是有利刃將絲綢剪破,裁開,遍地狼藉。

  風(fēng)停止了,沙塵不見,太陽熄滅了,大地破碎,萬物坍塌。

  黑暗包裹了一切,他向著深淵中墜落。

  可破碎的琴聲像是一只手,死死地將他拉住了。

  夢境在劇烈的變化,時而像是被洪水淹沒的城市,時而成為了坍塌中的城堡,有時變成汪洋肆虐的海上,密集的叢林在海水上生長,霓虹在天空的盡頭閃光。

  下一瞬間,它們又變了,黯淡下去。

  無窮盡的迷霧升起,淹沒了一切。

 ?。?p>  琴聲再一次響起了。

  如月行吟,如云在天。

  葉清玄行走在迷霧里,茫然地尋找著琴聲到來的方向。他腳下的崎嶇山路漸漸地攀升,向著更高處延伸,也越來越狹窄,難行。

  擾動的迷霧包裹著他,像是有無數(shù)的眼睛在靜靜地看著,令他覺得一個人走這樣的路并不孤單。

  他走在山路上,向前,向前,向前……直到無路可走。

  下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琴聲從天空的盡頭而來,破碎又堅定地持續(xù)著,像是呼喚他到來。葉清玄靜靜地凝視著迷霧地伸出,跨前一步。

  深淵沒有吞噬他,因?yàn)橛袩o形的琴聲將他托著,他踩在風(fēng)里,向前進(jìn),越走越快。

  有時他環(huán)顧著四周,凝視著舞動的云氣。在渺茫的霧氣和云海中,只有星星的碎光在游曳著,像是霧氣中的魚。光芒從他的身旁掠過,消失不見。

  于是他的心神安定了,不再惶恐不安。

  于是,云海便從他的面前分開了。層層疊疊的霧氣和濃云向著兩邊退出,露出了一線充滿夜色的天幕,在天幕之上,星辰閃光。

  云海之路的前方,一輪明月無聲地升起,照耀著盡頭的方向。

  在細(xì)碎有靜謐的琴聲里,無數(shù)光芒從星海中躍起,落下,又升上天空。飄渺的曲調(diào)縈繞在天地之間的云海中,化作一點(diǎn)點(diǎn)的璀璨光芒。

  在月光的照耀中,他看到那個靜靜等待的男人。

  那個人站在觸不可及的遠(yuǎn)方,葉清玄追不上他。在沉默地凝望里,他看到葉清玄的影子,便笑起來了,輕輕地?fù)]手。

  可揮手時他的身體動蕩又模糊,像是行將消散。

  “怎么樣?”他看著少年:“這是個好夢吧?”

  “這也是你的把戲么?父親?!?p>  葉清玄凝視著他:“可是我不覺得它美好,我害怕它?!?p>  “葉子,這是你過去的夢啊,你只是重新記起它?!?p>  “我已經(jīng)忘了?!?p>  葉清玄別過頭,不想再去看。

  “已經(jīng)忘記的東西,是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p>  月光中的人輕聲說:“忘不掉的東西會令人痛苦,可這是你的夢啊,又怎么可能忘記?”

  葉清玄愣住了,他環(huán)顧著這個夢,看著那些云海和月光,卻忽然覺得茫然和難過。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在寂靜里,那個男人笑了,像是月光。

  “你不是正在往前去么?”

  他說:“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不是傲慢地向著天上飄起,也不是因?yàn)橥纯嘞蛳聣嬄?。是向前,筆直的向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你向前去。

  不管通往天堂或者通向地獄里,一直走到夢的盡頭里去……”

  少年看著那一雙和自己相同的黑色眼瞳,那種眼神里似是有千言萬語,但是卻又說不清晰。

  “所以,不要忘啊,葉子。”

  在月光里,他凝視著少年,嘆息似是悲傷和復(fù)雜,漸漸地,他消融在月光消融里,只有風(fēng)聲帶來最后的低語:

  “我會在那里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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