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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余年

又一葉之一(時隔九年重新發(fā)一遍)

慶余年 貓膩 39121 2007-05-27 21:27:00

  當(dāng)年的廢話

  至于是如何和小眉認(rèn)識的,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天太陽當(dāng)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操操操,喔,不對,那天好象國際上又出了件什么事兒,于是我們幾個兄弟以此為由撮了一頓,中午我喝了太多的酒,頭有些昏,腿有些沉,舌自然也有些笨了,一個人到街上的書鋪借了本小說便直奔大南門外的爛草地,準(zhǔn)備刮刮江風(fēng),冒充一下孤獨(dú);抽抽小煙,模仿一下絕望。

  只是有太久沒有出門了,所以沒想到七月的太陽竟然會這么毒。

  當(dāng)然,這是一個常識,但現(xiàn)在我的問題就是缺乏常識。于是在石凳上坐了五分鐘后,我便決定脫下滿身汗臭的格子短袖,做個脫衣的俗人,脫俗之人。

  當(dāng)我的手指伸向短袖的第三個扣子時,不期有一道很清涼,很清涼的聲音從我的正前方響了起來:

  “天氣還真是熱呀!”

  甜甜的、酸酸的、有營養(yǎng)……我自顧自地笑了笑,第一個反應(yīng)是,這絕對是一個雌性動物才能擁有的聲音,而且一定是個小雌。

  我的第二個反應(yīng)是,趕忙把第二個扣子給扣了起來。

  我的第三個反應(yīng)是,腦袋嗡地一聲……世界果然大不同,居然有女子主動找我搭訕。

  我把頭深深地埋在懷里,用了半分鐘的時間,猜度了種種可能,唯一把美女相約的可能排除掉后,勇敢地抬起頭來,面對這個臉上可能涂了八層防曬霜的恐龍。

  若沒有眼花的話,那是一個穿著平山綾那種式樣裙子,像蕭淑慎一樣叉著腰,左手學(xué)徐熙媛那樣用花手帕扇著風(fēng),長的酷似沒發(fā)胖之前的深田恭子模樣的女孩,在用李艷的招牌眼神望著我。

  一瞬間,我覺得喝酒之后的口好渴。

  由于自己生就是個衰命,于是我拼命地告誡自己,這絕對是個幻像。對!今天的陽光太過耀眼,而自己又是剛聞韶樂,數(shù)月不知肉味。所以這絕對是個幻像!

  可我的肋骨下方,肩胛骨前方,往往用來愛國的地方,常是酸酸的地方,怎突然一下感覺如此溫柔。我一時失措,急忙用拇、食二指,曲成蟹螯之狀,向腰后多肉處捏了下去……對,掐死你的溫柔。

  一掐之下,始知今季并非春日,故眼前美景絕非chun夢。

  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過是眉清目秀罷了。

  但當(dāng)時我的嘴角險些親吻我的耳垂。

  大約看我呆了太久,女孩子笑了,輕聲道:“天好熱??!”

  我回她一個自認(rèn)為最儒雅的呆鵝式笑容,貌似隨意地用肥厚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油搭搭的亂發(fā),再以一秒一合的速度眨了下眼,最后以兩秒一字的速度緩緩應(yīng)道:

  “對呀,好熱的天啊。”

  女孩聞言一笑,烈烈夏日空氣頓化作清風(fēng)拂體。

  “這么熱的天,還看書???”

  我很沉著地點(diǎn)點(diǎn)頭,故作鎮(zhèn)靜道:“嘿……瞎看唄!”,此時我的手中正拿著一本《瀟灑出閣》,聞佳人發(fā)問,心中不禁大窘,封面已然濕透矣。

  “我也挺喜歡看席娟的書的?!?p>  “是嗎?”聲調(diào)不由提高了幾分。

  “你在哪兒上學(xué)了?”

  在嘴角和耳際又做了次親密接觸后,我從牙齒縫里憋出句話來:“加里敦大學(xué)?!?p>  “喔?!蹦桥⑺朴X詫異,又有些失望。

  我有些不甘心,生平第一次被美女主動搭訕,就這般無疾而終。于是使出我的撒手锏,用蔣昌建般渾厚的嗓音,緩緩吟道:“誰言人類的精神家園已然花果飄零,看這烈日當(dāng)空,未料除閑人于此瞎逛,亦有如斯佳人未肯稍棄親近自然之機(jī)?!?p>  不出我的意料,那女孩一愣之后,忽地掩嘴而笑。但出乎我的意料是,那是一串止不住的笑聲,從她那纖細(xì)的手指間隙中汩汩而出。若純以聲音論,那笑聲像銀鈴,像黃鶯,像百靈(當(dāng)然,我并不知道黃鶯和百靈是不是一種鳥),像火鍋旁的冰啤酒,像何偉炸的花生米旁的枝江大曲,像一中球場上那青青的草,還像什么來著……

  只是若這笑聲是因我而發(fā),那未免就有些難堪了。我皺了皺眉,以示我的不爽。卻聞笑聲不止,間有俏聲道:

  “怎么你的聲音忽上忽下,就像壞了的黑管一樣?!?p>  提到黑管,不由想起了一位同學(xué),聽說他在大學(xué)里就學(xué)這個的。也因如此,我才知道黑管是個樂器。我一面想著,卻未料一面就說了出來:

  “我知道黑管是件西洋樂器?!?p>  她一愣,又笑了起來。我也只好陪笑,但堅決不陪別的。

  她用雙手把頭發(fā)向后攏了攏,用那條花手帕扎了起來,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饒有興致!我敢用我父親的人格發(fā)誓,她只是覺得我很莫名其妙,絕不可能對我有什么意思。

  不過我并不反對在這樣一個炎熱的下午,有這樣一個女孩陪我曬太陽,雖說這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又向我手上的書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

  我強(qiáng)顏道:“我姐姐在醫(yī)院住院,給她借去看,醫(yī)生又不準(zhǔn)。所以……”

  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神中卻帶著一抹俏皮的調(diào)笑之色。

  當(dāng)我正要做進(jìn)一步解釋的時候,她笑著說:“其實席娟的書真的挺好看,風(fēng)行兩岸三地,清新可人,人稱冰淇淋小說?!?p>  說話的神情,頗似江蘇文藝出版社的發(fā)行商。

  于是,這下輪到我笑了。

  對了,冰淇淋小說。對了,她的笑,就像夏天里的冰淇淋

  正當(dāng)我回味在冰淇淋的甜美中時,卻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危險的訊號。只見這女孩向我發(fā)出了一個蠢蠢的笑容。我心一緊,卻聽她甜甜道:

  “今天天真熱,如果能吃上冰淇淋就好了!”

  我搔搔頭,好生不解,只覺眼前這似乎應(yīng)該是酒吧里的情節(jié),而且女主角一般都會說:“嗨!能請我喝杯媽爹的嗎?”

  雖說老爸,老媽的東西都挺貴,但畢竟氣氛合宜,像這般在烈日之下的濱江公園,一個年輕嬌俏的女孩子向一個認(rèn)識不到五分鐘的胖男人“強(qiáng)要”那不值錢的冰淇淋吃,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不過看她的打扮,怎么也比我有錢啊。我想到了生命的真諦,不由困惑了。(扯淡,哪想的到那兒去。)

  雖說我不介意請美女吃吃冰淇淋,聊聊天,因為想像中那種感覺應(yīng)該是好極了。但當(dāng)我用手輕拍自己的腰包后,便不由學(xué)起那齊什么王來,用最自然的口氣,最不自然地接了下去:“這么熱的天,你一個女孩子跑到這兒來干嗎,不怕曬黑了嗎?”

  女孩子很執(zhí)著地望著我。

  “能請我吃冰淇淋嗎?”

  相信我,我從未遇到過這般不知頭尾的事情。

  恰好在這時,一個賣冰棍的小販吟唱著冰淇淋之歌從我們身邊走過,他以軍情局特務(wù)的敏銳嗅覺,覺察出了這看上去毫不般配的男女之間,似乎將要給他創(chuàng)造無限商機(jī)。

  面對著小販饑渴的眼神,再回頭看看她比小販還饑渴的眼神,我在心中浩嘆一聲,認(rèn)輸了吧。

  “來個蛋卷!”

  小販正色道:“美怡登的脆皮又出新品種了。!

  “來個蛋卷!”

  “新種脆皮,好吃的很!”一口四川腔。

  龜兒子!我暗罵一句,還是老鄉(xiāng)哩,這點(diǎn)面子也不給。

  就當(dāng)我和小販以絕世內(nèi)功透過凌厲眼神暗自拼殺之際,那清清的聲音,懶揚(yáng)揚(yáng)地說了一句:

  “你個老子的煩不煩啦!說蛋卷,就蛋卷啦!”

  付錢,撕紙,送入嘴中。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實未料到美女也會說粗話。

  “喂!別這么看著我?!彼贿厪募t櫻桃之唇內(nèi)吐出丁香之舌品味著如雪美味,一邊遞給我一個不屑的眼神。

  “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做事這么拖沓。是你買他的東西耶!怎么搞的好象你欠他似的?!?p>  我這才注意到她說話,神情都干凈俐落,吃冰淇淋的速度更是讓人望而生畏,讓人好生……佩服。而且說的話聽上去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我還在納悶,憑什么我要請她吃冰淇淋。

  我搔搔腦袋,悶頭悶?zāi)X地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請我吃冰淇淋?”

  我點(diǎn)點(diǎn)頭。

  她擦了擦手,再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原地轉(zhuǎn)了一圈,以手支頜,對我眨了眨眼,似是用盡全身之力強(qiáng)忍住笑,問道:“你看我怎么樣?”

  我老老實實答道:“生平未見之美女?!?p>  她很誠懇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一來證明你近視的度數(shù)不是太高。二來說明美麗的東西總是不容易被掩蓋的。”

  接著又是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笑聲之下是有些失神的我。

  她坐在了我的身旁,滿是笑意地望著我。我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在心里暗贊了一聲:“真她媽生的漂亮!”

  她媽的確把她生的很漂亮。

  看著她那清亮的眼,俏直的眉,潤紅的唇,隨風(fēng)搖動的衣擺,陽光投射在草地上的細(xì)長的影子。我不知怎地,感到了一絲媚惑之意。此意與此女無干,純是鄙人修行太低之故。

  “請你生平未見之美女吃個冰淇淋,有這么痛苦嗎?”

  我回答的更老實了。

  “我缺錢花?!?p>  “你自己怎么不吃呢?”

  未待我回答,她已搶著大悟了。“真的是很缺錢花?!?p>  “好啦!看在你請我吃冰淇淋的份上,陪你聊會兒吧?!彼允┥岬目跉庹f道。接著伸了個懶腰,將雙手合攏伸到裙后,肆意地伸展著身體,曲成了一個美麗的弧形,極具美感。

  我聞言本有些不悅,但看在她伸懶腰都伸地這么漂亮的份上,也就罷了。

  于是,開始聊天。

  本次聊天,從席娟的小說開始,說到臺灣的言情市場,再哀嘆武俠風(fēng)潮的沒落,亦悲于溫瑞安的自我放蕩,再到譏笑溫瑞安,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武功高手,還時常穿些功夫服,拍些惡照,損害我們的視網(wǎng)膜。再到痛罵成龍的崇洋媚外,又很痛心吳宇森地墮落,又一致同意發(fā)哥發(fā)福之后果然更有男人魅力,并共同聲討李安很是老土。

  說起李安曾導(dǎo)過理智與情感,就一同可惜沒看過原著,便很有默契地認(rèn)為外國小說實在是很乏趣味。

  當(dāng)然也偶有分歧。她說初看廢都時,興奮地想找朋友來研討。我說你那還不如去看往事回憶錄。她問我那是什么,我愣了一愣,她又搶著大悟,臉紅了一紅。

  于是不談小說了,說起了九九的鴨頭很進(jìn)味,又說九九九的鴨頭大概是九九的徒弟做的。她說三十八塊錢一斤的香辣蟹,只有果園路那家做的比較好。我說二十塊錢一鍋的肥腸,還是要到四零三底下去吃。她說看見桌上的男人喝酒時,她便很想喝鮮橙多,主要原因是因為看別人喝酒,她的胃也會跟著不舒服。我說我喝多了之后,也很想喝鮮橙多,并且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做廣告的那個女孩很吸引我。

  她說看見迪吧里的那些小女孩搖頭晃腦,很恐怖。我搖頭晃腦一番后說,其實迪吧我還沒去過。她說海王星的咖啡館里有鋼琴,不過彈地很糟糕,我終于興奮地說,海王星?我進(jìn)去過,十幾個人拼了兩張方桌,準(zhǔn)備喝啤酒,結(jié)果被一個小資情調(diào)高漲的女同學(xué)帶著落荒而逃。

  本次聊天還聊了很多,最終結(jié)束于我的一句不合時宜的問話:

  “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和我一樣,這么有空?”

  她抿著嘴笑了笑,笑應(yīng)該是對著我笑的,眼神卻像是漂到了別的地方。她說了最簡單的六個字,也是最能說明問題的六個字:“

  “送一個朋友走了?!?p>  原來氣氛的變化,遠(yuǎn)遠(yuǎn)迅疾過氣溫的變化。

  她站起來,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笑容,學(xué)著松隆子的模樣,把腦袋微微一側(cè),輕聲道:“我得走了,謝謝你的冰淇淋。”

  我也站了起來,給了她一個平生最溫柔的笑容,用輕到聽不到的聲音說道:“謝謝你陪我這個無聊人聊天?!?p> ?。▽Σ黄穑缴钸@三個字,似乎又有些濫用了。不過我經(jīng)常就是這樣的。)

  “再見!”

  古龍說過,再見的意思往往就是不再見面。這意思我懂,但從未遇到過,今天和這不知名的女孩,應(yīng)該算是一例吧。我有些惱火地想著。

  已走出十幾步的她,忽然轉(zhuǎn)過身來,把手插在那大花裙子前面的大口袋里,側(cè)著腦袋想了會兒,喊道:“請無聊人說出自己的三大優(yōu)點(diǎn)?!?p>  我笑了笑,喊道:“穿花裙子的花姑娘請先。”

  “我的第一個優(yōu)點(diǎn)是漂亮,媽媽生的;我的第二個優(yōu)點(diǎn)是美麗,爸爸養(yǎng)的;我的第三個優(yōu)點(diǎn)是可愛,自己裝的?!?p>  “那么我的第一個優(yōu)點(diǎn)是老實,姐姐打出來的;我的第二個優(yōu)點(diǎn)是誠懇,媽媽教出來的;我的第三個優(yōu)點(diǎn)是木訥,一個姓袁的混俅老師逼出來的?!?p>  “那好,無聊人,真的再見了喲!”

  “很好,花姑娘,可以再見了耶!”我從不知道,一旦面對美女,我的語調(diào)也可以這樣肉麻。

  她回頭走了,一邊背著向后擺手,一邊說道:“再說一句話,你長的有點(diǎn)兒像JHT,就是胖一些?!?p> ?。剩龋允钦l?我不知道,不過有人說自己跟帥哥的區(qū)別只是胖一些,我已是感激涕零了。

  不知是哪里來的靈感,我大聲吼道:“8348065!”

  她愣了一愣。

  “我的電話號碼。”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覺得真的很好笑。不過細(xì)細(xì)想來的確很好笑,從未見過那個男人用我這般愚蠢的方式,進(jìn)行這種工作,似乎有些乾坤易位的感覺。

  “陌生人的電話號碼,我一般是記不住的?!?p>  我攤攤手,做灑脫狀,道:“無所謂啦。記不住,是你的幸運(yùn)。萬一記住了,就是我的幸運(yùn)?!?p>  她又笑了,真是個愛笑的人,而且抿著嘴笑的樣子真的有點(diǎn)兒傻傻的……不過我喜歡。

  老天爺其實并不公平。

  比如說把人類生生地分成了兩性,地位卻有些懸殊。本來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是天公地道,若強(qiáng)要逆勢而為,的確是有些糊涂。但我很不服氣的是不喜歡女人的男人都被稱作陰陽人,成為包龍星嘴下的爛腐。而不喜歡男人的女人,有個男人卻給取個名字叫水母陰姬,筆下滿是崇拜之情。另一個不喜歡男人的女人名字更夸張,居然叫什么日后。

  想當(dāng)太陽嗎?我一向以為女人在她的男人面前才可能成為太陽。

  還好,我是喜歡女人的。

  尤其喜歡美女。

  但只是遠(yuǎn)觀而已。

  那時候的我,的確很無聊,曾經(jīng)有一次坐二路車到九碼頭拜訪親友,卻一直坐到了八一鋼廠,只為了車廂前排坐著一個長相清秀的紅衣少女。

  我更喜歡背著一個黑包,在晚上八點(diǎn)鐘的時候,站在解放路的天橋上,看身邊的紅男綠女,看女人撒嬌,看男人煩惱,自己還借著夜色的掩護(hù)傻笑。這雖有些病態(tài),卻也是消磨時光的好辦法。

  看的人多了,自然難免有些傷心。不過傷心之后,還是照看不誤,美其名曰:養(yǎng)眼。

  我一直以為那個冰淇淋女孩也只是偶爾出現(xiàn)的潤潔滴眼露。唯一的區(qū)別是她曾和我說過幾句話,雖說聊的很開心。

  雖然以無窮的勇氣,無恥的決心告訴了她我的電話號碼,但我并不以為會有什么后文,而且的確也沒什么后文。

  于是這個美女就像鈔票一樣,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沒有什么不甘心的,邂逅這種浪漫的橋段,我從未期待過。

  唯一有些放在心上的,是她說我和JHT長的有些像。

  要知道,我的同學(xué)們都說我長的像尹相杰。

  JHT是誰?莫不是亞洲第一美男元彬的英文名?

  于是在之后的十幾天里,我拼命地向我那幾個讀高中的小侄女打聽這位明星是誰,卻未料到以明星當(dāng)飯吃的她們也是一臉惘然。

  于是乎,我便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想法。

  這JHT莫不是個商界年輕才俊?

  于是開始不顧書店老板的惡言惡語,拼命翻讀商界,市場營銷之類的書籍,每禮拜天晚上準(zhǔn)時收看央視的夸富節(jié)目:對話。

  又是十幾天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

  現(xiàn)在已是八月的夏天,那個小資情調(diào)的女同學(xué)回來了。

  于是我到她家去了。

  用企望的眼光向她詢問。

  “JHT?”

  我點(diǎn)點(diǎn)頭。

  她一面擦著滴水的頭發(fā),一面毫不避嫌地在我面前往臉上抹些不知名的白色流質(zhì)體。

  “JHTisJackhatetitanic?!?p>  我把這句半通不通的洋文重復(fù)了一遍,杰克恨泰坦尼克。什么玩意?

  看到我猶自不醒的神情。

  她嬌嗔一聲道:“就是痞子蔡的網(wǎng)名啦!”

  “痞子蔡是誰?”我仍自不醒。

  只見這位小資同學(xué)愕然之后,將那涂的本有些小巧的唇,又張成了保齡球道的洞口,白森森的牙齒象那十個木瓶一樣齊刷刷地站立著,向我示威。

  我忍住對她所用牙膏的好奇,以及將拳頭送入她嘴中的沖動,仍是謙遜地又問了一遍。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似是決定原諒我的無知。然后說出了以下的一段話:

  “當(dāng)代竄紅最快的男性非藝人。感情最為充沛的網(wǎng)絡(luò)寫手。他最后悔沒有早讀到席慕蓉的無怨的青春。最喜歡喝的是愛爾蘭咖啡,最喜歡的香水是DolceVita,……喔,這是意大利文,中文意思是甜蜜的日子,他的室友叫阿泰,他的女友叫輕舞飛揚(yáng),可惜死了……”

  雖說可惜,但我明明在小資同學(xué)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幸災(zāi)樂禍。

  不等她說完,我已沖下樓,直奔新華書店。至于長的如何,更是不用問了,單看小資同學(xué)那崇拜的神情,我便已是成竹在胸。

  到了書店,請小姐幫忙,找到了痞子蔡的書,我瞄了瞄封頁,洛陽神茶,愛爾蘭咖啡。我笑著問那位小姐,這人是不是賣飲料的。

  小姐一愣,仍是很和藹地用宜普說道:“先生,你兒可以看哈捏本。很有名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保ㄗⅲ阂似占磞c地區(qū)通用的,帶有yc特色的普通話。)

  我笑了笑,感謝她的熱誠服務(wù),然后把手插入口袋,兩爪清風(fēng)地離開,留下錯愕的她。

  待從另一個有利用價值的朋友處搞到了這本書后,我用了半小時的時間讀完。讀后深受感動。翻到前頁,發(fā)現(xiàn)有痞子蔡的照片。

  我認(rèn)真的看了幾眼,私下里并不以為他和我長的有些相像。

  他長的的確不像尹相杰,他比尹相杰還丑。

  傷了會兒心,然后洗了個澡,抽了根煙,躺到床上。那時是凌晨一點(diǎn),老媽被我吵醒后,很詫異地問我:“今天出什么事了,這么早就睡覺?!?p>  我總不能說自己很傷心吧,于是溫柔地笑著問她:“兒子是不是長的不怎么帥?”

  老媽笑了笑,拍拍我的臉,道:“我兒子長的比哪個都帥。”

  這就是女性和偉大女性的區(qū)別。

  有個同學(xué)談過很多次戀愛,但他在酒桌上講的往往只有一樁,一樁因某個停電之夜雨電交加,而促成的一段孽緣。他認(rèn)為那次才是真正的浪漫到了極點(diǎn)。

  什么叫浪漫呢?由他多次的談話中我總結(jié)了一下,有這么幾條。一要一個喝醉酒的男人。二要有一個孤獨(dú)的女人。三天要下雨。四天若不下雨,就一定要刮風(fēng)。五若天不下雨,天不刮風(fēng),則天下一定要有大太陽。六下雨的時候沒有傘,或只有一把小傘。七刮風(fēng)的時候,一定要呆在風(fēng)最大的江岸上,以便把她刮倒在你的懷里。八日光最烈的時候,你可以有最充足的理由請她回自己家喝杯冷飲。九身上一定要帶錢。若無錢,雖小說上也曾有貧賤夫妻的浪漫,只怕也是會打折的。

  綜上所述,我就不打算浪漫了。

  那些天老姐把福山雅治和常盤貴子演的邂逅借回來看。由于我只喜歡木村和松隆子,所以在吃完飯后,堅決地背著黑包出了門。

  我是一個很執(zhí)著的人。

  晚上八點(diǎn)鐘,又是解放路天橋。

  我站在天橋上想著邂逅這種事情,忽然有些傷心地發(fā)現(xiàn),若邂逅的意思是指早前認(rèn)識的男女在某種機(jī)緣巧合的情況下忽然碰見,那在yc城內(nèi),我是不大有什么機(jī)會和從前的朋友們邂逅了。別人傷心邂逅的理由,是怕遇不到某個想遇到的人。我傷心的理由卻是怕遇不到一個認(rèn)識的人。

  想到此節(jié),我不由悲從心來,往天橋下過往的車流吐了一口痰。

  “這樣不太好吧?”

  一個女子杵到了我的旁邊,全然未知我正在念天地之悠悠。

  我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得出一個結(jié)論:“居然又是一個美女?!?p>  不過由于當(dāng)街吐痰被美女看到,所以我的心情不好,決定不去理她。

  “無聊人,不記得我啦?”

  我想到了生命的真諦,不由有些疑惑。(對不起,又想到那兒了。)晚上八點(diǎn),天已有些黑了,自己又是個近視眼,所以難免有些……

  待看清楚是那個長的像深田恭子的那個女孩,不知為何我忽然松了一口氣。

  “花姑娘今天又這么有空。”其實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藍(lán)底子上印著深藍(lán)碎花的吊帶裙,看上去很漂亮,叫她花姑娘,是有些委屈她了。

  “怎么你皇軍的口吻總是不改。”她轉(zhuǎn)過身來,靠在天橋的欄桿上,微微地翹起右腳,似是在地上劃著什么字。

  我不理她,徑直問道:“你在這邊看我多久了。”

  “一朵花開的時間。”

  “俗!”我做嘔吐狀。

  她好心地把手并攏,攤在我的嘴前。

  “最近忙什么呢?”

  “忙著賺錢,花錢。你呢?”

  “忙著睡覺,吃飯?!?p>  “這回答也挺俗。對了……差點(diǎn)兒忘了你是加大畢業(yè)的,只是成天忙這些不煩嗎?”

  “哎,你很龜毛哎?!?p>  “少假仙啦,是不是很寂寞啊?!?p>  “……”

  我們學(xué)習(xí)著言情小說里的情節(jié),用極爛的西門町國語,進(jìn)行著一場慘不忍睹的對話。雙方都極力想輕描淡寫地當(dāng)作熟人一樣來交談,可問題是……

  我們并不很熟。

  “哎……”

  兩人同時長嘆一聲氣后,大概發(fā)現(xiàn)了大家都沒有這種本領(lǐng),于是便選擇了沉默。

  于是我在橋上看美女,她在我身旁看我看美女。

  不知站了多久,我笑了笑,道:“如果一直這么立著,別人會不會以為這是兩個雕像?!?p>  她輕輕笑了聲,用手撥拉一下額前的劉海兒,道:“對啊,雕像的名字就是美女與野獸?!?p>  我搖搖頭。

  “我以為是巴黎圣母院?!?p>  看著她的頭發(fā)在夜色中亂亂地拂著,我很想把它纏在自己的指尖上,不是因為別的,只是想讓它安份一些。

  不知為何,她今天的話比那天下午要少許多。

  也許是心情不好?

  “今天又等人嗎?”

  “等你啊!”她向我投以溫柔一笑,我以傻然一笑化之。

  忽地想起這些天的忙碌,連忙向她報怨:“我似乎比痞子蔡長的要周整些吧?”

  “你也就頭發(fā)長些,這樣很丑?!?p>  “頭發(fā)長些,遮住臉,看上去就沒那么胖了。你是女人,一定比我清楚?!?p>  她看了看我衣服上的油漬,嘆口氣道:“頭發(fā)長,身上臟,不是要飯,就開畫廊。”

  “我在家里天天做飯,哪比得上你們這些千金?!蔽疑ι︻^。

  “你會做飯?”她露出不信的神色。

  我暗自在心里為自己這最后的資本得意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痛心說道:“只是水平太差。像今天炒苦瓜,我放了些干辣椒,再加上你知道的,我怕苦……哦……對了你不知道,不過無所謂……于是我問老媽,可不可以放些糖。結(jié)果老媽把我痛罵了一番,說苦瓜不苦,那就不對了?!?p>  她很輕易地站到我母親那一邊,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后來?”

  “于是我老老實實地站到了鍋前,把準(zhǔn)備加的一小勺糖,換成了兩勺?!蔽野颜局膬赡_前后錯開,伸手一揮,大有老毛讓人去下鄉(xiāng)的氣魄。

  她捂著嘴,忍住笑道:“結(jié)果?”

  “結(jié)果,全家一致公認(rèn),比媽炒了三十年的苦瓜要好吃?!?p>  “得出什么結(jié)論?”

  “結(jié)論是人人都怕苦,但人人都不說?!?p>  兩人又笑了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這就是冷場吧,我在心里想著。

  于是我說:“看過痞子蔡的洛陽神茶嗎?”心想她可能對這個感興趣。

  她愣了會兒,側(cè)著腦袋想了會兒,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了,反問道:“是洛神紅茶吧?”

  我一窘,心想這人寫的書名也這么難記。

  “洛陽神茶?”她笑了笑,“還印度神油哩。”

  我又一窘,心知她正在顛覆我心中對漂亮女子的一貫看法。

  “為什么他要叫JHT呢?”

  “因為他討厭泰坦尼克,他的英文名卻恰恰叫做杰克?!?p>  “很好,我也討厭這部戲,我的英文名叫做蕭峰?!?p>  “阿朱他老公,我雖然喜歡痞子蔡,但我更喜歡泰坦尼克?!彼倍⒍⒌乜粗遥礃幼邮侵竿遗R陣變節(jié)。

  不過我只能說聲報歉了,我對泰片之仇恨,不知其何所來,卻知其永無終。

  我清了清喉嚨道:“曾經(jīng)有個朋友,看電影去晚了,去的時候剛剛看到這部電影放了一半的時候?!?p>  “什么時候?”

  “就是杰克和那個女的第一次*****的時候?!?p>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不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么。

  “我朋友一進(jìn)電影院,眼睛都還沒有適應(yīng)黑暗,就看見銀屏上,一個沾滿灰塵的汽車?yán)铮[隱約約有人影蠕動。待下個鏡頭切過來時,卻突然!……”我做了個夸張的手勢?!啊匆娨恢皇菪〉氖终?,啪的一聲打在那汽車玻璃上,激起陣陣灰浪,同時詭秘的音樂響起。”

  “然后?”

  “然后他就在電影院里睡著了。”

  “結(jié)論?”

  “結(jié)論是,他直到兩個月后,才知道這是一部愛情片,而非他所想像的那樣,是個恐怖片?!?p>  ……

  ……

  不知什么時候從天橋上走下來了,一直走到了車站,足足有一百米的距離,我看了看天色,大概走了大半個小時。

  然后她就走了,并且堅決要坐計程車。

  我雖然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但我以為在yc這個小城的范圍內(nèi),坐計程車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但她說她每個月有幾百塊錢的交通費(fèi),不坐白不坐。于是我說能不能順便搭我一腳。她笑著說在晚上和陌生男子一同搭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于是我放棄。

  幫她關(guān)車門的時候,我對她說:“8348065?”

  看她一臉惘然,我解釋道:“這還是我家的電話號碼?!?p>  她笑了笑,就讓司機(jī)開車走了。

  于是我也走了,回到了離車站二百米遠(yuǎn)的家里。

  由于又碰見了美女,所以心情不錯,于是便洗了個澡,抽了根煙,坐在電腦前,開始看木村和松隆子的戀愛世紀(jì),看得自己一個勁傻笑。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我沒去接,因為一般沒人打電話找我。

  但這個電話是打給我的。

  電話的那頭是一個久違了的大學(xué)同學(xué)。他很熟練地和我交換了一套來電必用的客套話,接著便直入主題:

  “她下個星期就要去美國了?!?p>  我哈哈一笑,道:“真的嗎?太好了,這樣看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我不用跟著過去吃熱狗了。”

  他在那頭陰笑著說:“有人陪她吃熱狗?!?p>  我哈哈哈一笑,道:“那就更好了,免得一個人太無聊,又想起我來了。”

  接著掛了電話。

  她是我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我曾經(jīng)以為會和我在一起的人。

  于是我又洗了個澡,點(diǎn)了根煙,仍然是坐在電腦前面,開始放藍(lán)色生死戀,讓操著國語的宋慧喬把自己感動個半死。

  電話又響了。

  我一把搶過來,準(zhǔn)備吼人,卻沒人說話。

  半響之后,有個女孩子怯生生地問道:“你是無聊人嗎?”

  “你才無聊!”此時的我很憤怒。

  “我們剛見過面的?!?p>  “噢……”我大悟。

  “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只是看這個電話是不是打的通。另外……”她在電話的那頭笑了笑,“……我失戀了,想通知一下別人?!?p>  聽她的口氣是認(rèn)真的,只是在電話的那頭笑個不停。

  我壓住自己的不耐煩,詢著慣例問道:

  “他喜歡你嗎?”

  “我想他什么都不知道吧?!?p>  “笨蛋!不可救藥的笨蛋?!蔽以谛牡琢R了一句,卻不知道是在罵誰?!凹热晃丛鴳龠^,何來失戀,你這叫單戀美夢的破碎?!?p>  “是嗎?”她的聲音一下變的空洞起來。

  我這個師兄教導(dǎo)道:“癡情絕對是一種浪廢,而且是一種奢侈的浪廢。”

  “好吧,我會振作起來的?!彼龑W(xué)著那些弱智的日本女人的口氣說道。接著又是一串笑聲,只是不知道她是在哭著笑,還是在笑著哭。

  不知怎地,對她忽然有了一絲憐憫,我開解道:“哭一場吧?!?p>  “我哭不出來!”

  我在心底罵道:“死撐什么,聲音都發(fā)酸了?!?p>  “去租些碟子回來看,別看喜劇。看到別人快樂,越發(fā)會覺得自己傷心的不像是個人了?!?p>  “那看什么?”

  “看悲劇。最好是那種沒什么社會意義的,讓你一看就知道女主角要死了的那一類??赐炅酥?,你就會覺得陽光依然燦爛了。”

  “師兄介紹一下吧。”

  我有些不服這個稱謂,雖說生平情場戰(zhàn)事,皆以失敗告終。

  “你可以看蛋糕上的草莓,第四集。戀愛世紀(jì),第二集。還有藍(lán)色生死戀的全套,不過最好是第六集和最后一集。”

  “好的,我記一下?!苯又犚婋娫挼哪穷^傳來沙沙地寫字聲。

  我很欣賞她的這種認(rèn)真,雖說認(rèn)真的有些過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話了。

  “你現(xiàn)在干什么了?”

  “我剛洗了澡,這時候正在看碟子?!?p>  “看什么呢?”

  我愣了愣,停了一會兒,對著話筒木然地說道:“我正看著俊熙背著將死的恩熙在海邊散步……”

  那邊也停了會兒,然后她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是最后一集吧。”

  也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每天晚上我都不大喜歡早上chuang,所以總有機(jī)會守在電話的旁邊。

  也許是因為像她說的那樣,她的床頭就有一架電話,而她也不喜歡一躺下,就想起了那個男人。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我也看藍(lán)色生死戀,便以為我也和她一樣,是個傷心人。

  也許她以為很多事情都不大方便向她的朋友說。

  也許她以為向陌生人傾述一番,倒是不錯的選擇。而我就是那個陌生人吧。

  也許其實只是因為我們都很無聊。

  所以,時不時的,我會在凌晨一兩點(diǎn)鐘,接到她的電話,沒來由地東拉西扯一番。

  我們聊一切可以聊的事情,這也就意味著聊一切事情。

  我們經(jīng)常在電話的兩頭交流一下看暴力電影的心得,看武俠小說的體會。不能免俗的,也會提到自己的過往。

  不過,一般是她說她的過往,她與她的男人的過往。

  雖說那人只是她的一個好朋友,一個兄長式的人物,但她在給我打電話時,堅持稱呼為她的男人。

  我想,這大概是在尋求一種生活中不能實現(xiàn)的東西,估計她有些心理上的問題。

  聽了很多遍她的故事,總覺得很無聊。不過是女人愛上男人,男人不愛女人,男人愛上女人,女人不愛男人,或是某人愛某人,但某人甲不敢讓某人乙知道,或是為了某人乙已有某人丙,于是某人甲便決定瞞某人乙一生,讓某人乙很無辜地成為某人甲在背后念叼上數(shù)萬遍,以至頭疼而亡的人?;蚴沁@些事情同時發(fā)生在三個人乃至四個人身上,總之就是在男人和女人之間加上愛或不愛這兩種程式,自由組合就是。

  我告訴她,全世界有六十億人,那么至少就曾經(jīng)有過三十億個這種故事。

  或許還是算少了。

  不過好在我們確實還有許多可以聊的東西。

  她是我所知道的第一個“非?!毕矚g當(dāng)莎麗遇見哈利這部電影的女人。

  其它女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討厭這部電影。我一向認(rèn)為是她們嫉妒這種大巧無工的愛情。

  據(jù)她說,我也是她所知道的第一個喜歡這部電影的男人。

  她說,其它男人總認(rèn)為這只是小資情調(diào)泛濫之下的產(chǎn)物。

  她也是我所認(rèn)識的第一個能用很平淡口吻和我談燈草和尚寫的太差的女人。

  其實我在電話的這頭早已聽的面紅耳赤了,后來我告訴她,實際上從來沒有異性和我談過這方面的話題。

  她說我是第一個聽她說了若干遍單戀之路故事,而沒掛電話的男人。

  其實我在心里早已斥罵她比祥林嫂還煩,只是我很懶,也不覺得有必要打斷她那可憐兮兮的敘述。至少這會讓我覺得,我不是太慘,尤其是想到她長的還挺不賴的。

  她后來說,實際上她也從來沒對別人講過自己的故事。

  于是我和她都成了彼此的第一人。

  于是在電話里,她會這樣告訴我:

  “我的男人回來了?!?p>  過了幾分鐘。她補(bǔ)充道:

  “他帶著女朋友回來了?!?p>  又過了幾天,她打電話告訴我:

  “我的男人走了?!?p>  過了幾分鐘。

  “他居然真的帶著他的女朋友走了?!?p>  她男人的女朋友是她的好朋友。

  我總以為她會很傷心,而且也有道理傷心。但她通常只是在電話的那頭很好聽的笑幾聲,然后開玩笑如常。

  只是聲音會像專供學(xué)校的學(xué)生奶一樣,變的淡淡的。

  在電話里,我也會告訴她很多事,比如我的外甥女幼兒園放學(xué)回來了,她帶著她奶奶在街上買的酸奶回來了。然后是外甥女又走了,她去上幼兒園了,她又帶了瓶她媽媽拿回來的酸奶走了。諸如此類。

  于是她說我沒良心。

  我說自己的良心讓她給吃了。

  后來她開始喜歡在電話里和我對對子,雖說她的中國話比我還糟糕。

  她起頭總愛說:“我是傾國傾城貌?!币贿呅χ贿吀嬖V我,她正在顧影自憐。

  于是我回她:“那我就是多愁多病身。”這是實話,我媽經(jīng)常罵我在家里玩都快玩出病來了。

  她說:“妾住長干里?!?p>  我回:“將出玉門外?!?p>  她說:“郎騎竹馬來?!?p>  我回:“吏捉刀筆裁?!?p>  她說:“繞床弄青梅?!?p>  我回:“逾墻折金蘭。”

  她說:“兩小無嫌猜?!?p>  我回:“****有人愛?!?p>  她急氣敗壞,說:“我是蘭心蕙質(zhì)?!?p>  我在電話這邊搖搖頭,說:“你是作繭自縛。”

  她沉默了會兒,恨恨地道:“你很沒情趣?!?p>  我以為她生氣了,不料,過了會兒,她淡淡的聲音又從話筒里傳來:

  “前些天又看見他,想起以前暗戀他的日子,真是覺得像我一個同學(xué)寫的一句詩,夢還身前疑入夢?!?p>  我在心里說,你應(yīng)該把暗戀前的以前二字去掉,然后扮出同情的語調(diào)說:

  “對呀!這很像我一個同學(xué)寫的,幾人憔悴幾人歸呀?”

  電話安靜了會兒,然后她糾正道:

  “這一句對得全不工整?!?p>  在電話里,她一直稱呼我為師兄,因為她總認(rèn)為,我失戀的經(jīng)驗比她豐富多許多。

  但我一直很納悶,我從來沒對她說過自己的那些傷心事,她是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在電話里,開始時我還是稱呼她為花姑娘,后來由于小泉桑又去跪那座廟,于是便簡稱她為花。

  挺惡心的一個名字,她為此對我大為脾氣。

  不過,雖然她的模樣我都記不真切了,但我一直有個印象:

  她的笑顏,依稀如花。

  她總喜歡問我喜歡過什么樣的生活。我用盡所有煽情的話語還是不能滿足她的胃口,只好發(fā)恨似地說了聲:

  “最好是一回家就是飯在桌上,你在床上?!?p>  我是個好人,從不跟異性開這種有些不雅的玩笑的。

  她也是個很乖的女子,可以和我探討***的寫法,內(nèi)容,卻絕不容許我的言語中有一星半點(diǎn)那種思想在里面。

  所以她有兩天沒給我打電話。

  兩天之后,她來了個急電問我,說她的男人又要回來了,而她這些天又長胖了半公斤,該怎么辦?

  雖然我每天飯后和上廁所后的體重之差就要多過數(shù)個半公斤,但我還是認(rèn)真地告訴她,應(yīng)該去中藥店買些大黃,泡水喝,可以迅速減肥,又可去體內(nèi)虛火,保證不生青春小包。并且還言之鑿鑿地告訴她,當(dāng)年我暗戀的一個女同學(xué)要回來了,我一急之下就是這樣在五天之內(nèi)瘦了八斤。

  但我忘了告訴她,后來我坐在那個女孩家里,不住地捧起笑臉,往廁所里狂奔。

  她聽后似乎頗信以為真。只不知她真喝了沒有。

  這件事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敢問她。

  必須承認(rèn),我們聊天聊的很開心,雖然我活了二十幾年,唯一的開心事就是聊天。

  我在電話的這頭看黑衣人,告訴她威爾史密斯長的很帥,絕對比她的男人要帥。

  她躺在床上看那部什么初戀感覺百分百,告訴我梁詠琪真的很內(nèi)騷,絕對適合我。

  她的偶像就是那個小威,一個黑頭青。

  我當(dāng)時挺喜歡梁詠琪,雖說后來看了絕世好BRA之后,很是同意二姐說的,此人無胸?zé)o腦的評語。

  有一次我告訴她,我有個朋友,也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日子里,每天深夜和一個女孩聊天,經(jīng)常一聊就是通宵。

  她問我:“后來呢?”

  “三個月之后,他們結(jié)婚了。”

  她咕咕地笑著,顯然在話筒旁邊捂著嘴,似乎是不相信。

  “結(jié)果呢?”

  “兩個月之后,他們離婚了。”

  “結(jié)論?”

  “我那個朋友是個渾俅?!苯又壹恿艘痪洌骸拔也皇??!?p>  我們一直以為自己會像兩個經(jīng)常聊天的陌生人一樣,只是聊天。

  但我們忘了,陌生人是不會經(jīng)常聊天的。

  于是有一天她說,出來見個面吧。

  我堅決反對,誓死反對。

  她在電話那頭,聞言輕笑。風(fēng)動銀鈴之聲不絕于耳。

  她說又不是搞網(wǎng)戀,大家相貌的狀況又是一清二楚,絕無見光死的危險,何必如此固執(zhí)。

  我說最近更窮了,連吃冰淇淋的錢都騙不到了。

  于是她說要請我吃飯。

  地球人都知道,若有人請客吃飯,我向來會保有一貫的激賞之情。

  我們約在桃花嶺賓館對門,那一片郁郁蔥蔥的林子里見面。

  說郁郁蔥蔥大概不準(zhǔn)確,因為那片林子的樹木種的有些稀疏,非常不適合情侶幽會。

  我在林子里呆至頭頂結(jié)網(wǎng)時,一個美女走近了我,

  當(dāng)時我們相隔半米之遙,我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認(rèn)出她來。

  我說:“你來晚了?!?p>  她看了看表,笑道:“我還來早了一刻鐘。”

  我也笑了笑。

  我身上向來無表,因為無用。而且由于時間多的快發(fā)霉了,所以約會一向早到,尤其是赴宴會之約。

  我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她。

  一頭過肩的直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發(fā)上扎著一條手絹?絲巾?我不知道。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緊身無袖短衣,鼓囊囊的胸前(托爾斯泰語)繪著一株極引人注目的花草。衣擺之下是一件像是白牛仔布做的熱褲,此褲極短,險險裹住我們通常用來坐的部位。腳上蹬著一雙我所以為的拖鞋,只是拖鞋前面還做了一個小布洞,似乎是專門為她尊貴的大腳趾服務(wù)。

  我盯著她清涼無汗面上微微拂起的劉海兒,還有那身上無所不在的充滿惑意的曲線,捏住鼻子責(zé)問道:

  “請我吃飯,用得著下這么大本錢嗎?想讓我獻(xiàn)血?。俊?p>  她愣了愣,笑道:“主要是為了配合師兄你的短小打扮嘛?!?p>  我愕然,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昨天剛剪短的刺發(fā)之下,是一件洗成遺物一般的格子短袖,穿的“休閑”式短褲,也因為身軀的日漸發(fā)胖而顯得緊繃繃的,腳上蹬著一雙上高中時候的涼鞋剪成的拖鞋,我一向很看中此鞋的舒適程度,但給人的感觀卻是大不佳。

  我倆的配合,似乎并不默契。

  我提議去得勝街吃铞仔,她聞言雀躍,說聞名已久,只是未去過。

  我看了她半天,始相信,這是一個與社會脫離已久的人?;蛘哒f,是和下層人民沒有搞好干群關(guān)系的人。

  我嘆了口氣,帶著她從培心路,肖家巷一路穿了過去。

  路上順便買了一份體壇周報,一串香蕉,兩斤三兩的生姜,那是家里明天要的。

  我心安理得的指揮她給小販付賬。

  到了得勝街,隨意尋了處小飯館,我做主,點(diǎn)了二十塊錢的豆花肥腸,四塊五一瓶的枝江大曲。

  我深深了解細(xì)水長流的道理。

  或許我們在電話里,真的可以做到百無禁忌。但如此真切的面對面,卻總讓人容易產(chǎn)生不真實的感覺。

  于是,我開始喝酒,她開始看著我喝酒。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往我杯子里倒酒。再過了會兒,她就開始從我的杯子里往外倒酒。

  她撐著額,看著小酒館外不時走過的醉漢,忽地向我問道:

  “聽你說話,看你行事,總以為你是個不大懂得在乎的人。

  只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嘛?”

  我打了個酒嗝,端起一杯淡到?jīng)]有茶味的茶,漱了漱口,應(yīng)道:

  “男女之間的東西,我倒是一向不大在乎的?!?,只是前些天,躺在床上睡不著,瞎想心事時,才發(fā)現(xiàn)老爸他閉著眼睛,也會伸手到我這邊來摸一摸,看看我是不是蓋著。等再過了會兒,又發(fā)現(xiàn)老媽開始做老爸一樣的事情……”我用手尖輕輕點(diǎn)點(diǎn)她冰涼的鼻尖,笑道:“我可能會在乎這些。”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我說的分外認(rèn)真。

  她聽的也很認(rèn)真,然后說了句我一直記得的話:

  “你得道了?!?p>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記不清楚了,好象是我就送她到解放路的二路車站去坐的。還買了兩瓶鮮橙多,一人一瓶提在手上搖著。

  直到今天,我也不懂,為什么一定要送她到公共汽車站去坐計程車。怪哉。

  待回到家后,我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才從酒意中醒來。

  我死死地盯著身旁的電話,發(fā)現(xiàn)它一動不動,不知怎的,覺得非常搞笑。

  于是我在半夜十二點(diǎn)的家中,放聲大笑。

  本以為那夜的酩酊之態(tài)會把她嚇倒。沒料到她的電話還是照常地騷擾我,而且似乎來的更頻繁些了。

  只是現(xiàn)在在電話里,她開始喜歡自以為是的剖析我,不斷進(jìn)行著昨日之我與今日之她的對照,進(jìn)行著她所謂的理性批判,妄圖謀求湖大和加大辯論賽的最后勝利,對了,我忘了說,她是湖大畢業(yè)的。

  我說我只是想有盡可能多的時間承歡于父母之膝下,她說我的潛意識里是想榨干父母的最后一滴血汗。

  我說我的生活態(tài)度乃是生而無為,這是很有深度,很有歷史淵源的一種活法。

  她說莊子也曾做過油漆協(xié)會的會長,老陶同志也曾努力地種田,雖說收成看樣子不大好。而只有我好象是什么都不做似的,懶的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軟軟的。

  于是她判定我不是生而無為,而是生而無能。

  我原諒她的無知,須知無能這種評語是不可輕易予人的,尤其是男人。

  我經(jīng)常被她的長篇大論搞的哭笑不得。于是我常恨恨地問自己,是什么時候變得和她這樣熟了,熟的以至于都可以像李艷一樣肆無忌憚地攻擊我。

  更令我傷神的是,她已不再滿足在電話里教育我,經(jīng)常把我喊出去切磋一番。

  只是她總喜歡帶著我去一些我不大愿意去的地方,一些據(jù)她說有她和她男人之間甜蜜回憶的地方。

  諸如,在北山坡的阿詩瑪餐廳,他們吃了第一頓二人晚餐。

 ?。ㄆ鋵嵵皇巧铣踔械臅r候,辦黑板報搞晚了,所以在那里吃了兩碗面條。)

  又比如,在南榭的水塘邊,他們第一次單獨(dú)約會。

 ?。ㄆ鋵嵵皇菍W(xué)校辦活動,他們兩個負(fù)責(zé)清場。)

  再比如,她的男人在交電大廈對門的馬路上教她學(xué)的自行車。

 ?。ㄟ@其實……對,這是真的。)

  不過好在每逢到了這種地方,她都是眉目含笑,巧笑倩兮。從不給我?guī)退裂蹨I的機(jī)會。

  這叫堅強(qiáng),還是死撐?

  幸虧她還會主動地邀我吃飯,不然我不知道能忍受她多久,哪怕她長的挺漂亮。

  由于飯錢是她出的,所以地方都由我定。

  于是在yc市的街上常??梢钥匆娨粋€憨拙拙的男人拖著一個傻兮兮的美女四處奔走于各大面館之間。

  中午,我們吃文子面館的炸醬面,她只吃豌豆面,不放辣椒。

  晚上,我們通常是帶著在解放電影院門口買的鹵豆干,臭豆干,炸豆干,直奔北門,享受那碗香噴噴的紅油小面。

  逛街的時候,若餓了,就在街邊攤上吃碗涼面。若是走在中山路附近,就只吃熱干面,并且一定要到新開的那家。因為據(jù)她說,這是從原來的老熱干面館里下崗的幾個女工辦的,所以要多多支持。

  我不管這些,只是想到這家新開的六角錢一兩,比老館子要便宜一角錢。

  能吃飯,而不用付錢,乃是人生最大享受。

  只是有一天,在夷陵廣場那慘兮兮的墳場燈光映照之下,她突然問道:

  “你什么時候去掙點(diǎn)兒錢,也請我吃碗面條?”

  我把叼著煙的腦袋猛地?fù)u了搖,以示從無此意,接著便被眼前晃動的小紅點(diǎn)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輕輕地?fù)笓付梗苫蟮溃?p>  “不對吧?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也沒聽說過像你這么追求女孩的。”

  “追求?”我猛咳數(shù)聲,煙頭也掉在了地上。我趕緊拾了起來,以免給城監(jiān)的罰款。

  “放心,哪怕我命犯天煞孤星,唯君能解此命數(shù),我也不會有此想法。”

  我趕緊撇清。

  “為什么?難道我長的不漂亮嗎?”

  她說著一笑,然后輕盈地轉(zhuǎn)了個圈,任發(fā)絲飛揚(yáng)。

  可問題在于,那天她穿了件及膝的白裙,一轉(zhuǎn)之下,不止秀發(fā)飛瀉,也會裙擺搖搖。

  我睜大了眼睛走上前去,幫她把裙擺按住,以防春guang外泄旁人之眼。

  “正是因為你長的足夠漂亮,所以這才不可能?!?p>  她起先疑惑,繼而釋然,望著我壞壞的笑道:

  “師兄也會自卑的呀?!?p>  我撇撇嘴,以示不屑此言,我左腳向前半步,右腳轉(zhuǎn)向半分,頭略微后仰,把髖部提前,傲然道:“想當(dāng)年,班上一嬌俏女子贈我雅號:笑揖清風(fēng)洗我狂。”

  她看著我的樣子,先是一陣傻笑,然后細(xì)細(xì)想了會兒,忽然大悟道:“笑揖清風(fēng)洗我狂?我想起來了,那是武狀元蘇乞兒里的一句歌詞,噢,原來是送給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的,”

  她壞壞地笑著,壞壞的看著我。

  我心底一陣發(fā)毛,誰知道這么帥呆了,酷斃了的一句話,居然是形容叫花子的。

  所以我決定馬上到5460上面留言,好生責(zé)問一番晶晶姑娘。

  她拿我這脾氣沒法,只好嘆著氣,坐到了我的身旁。側(cè)著臉望著我,笑道:

  “我們和戀愛中的男女有分別嗎?”

  雖說這些天,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逛街的時候,手也會很自然的牽在一起,但我還是氣壯山河地告訴她:

  “分別很大。比如你要是死了,我會很傷心,但絕不會想到陪你去死。你若是忽然消失了,我也會很傷心,但絕不會想去找到你。你若是忽然撲上來親我一口,我只會以為是蚊子叮了一下,絕不會……”

  忽然瞧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我連忙說道:

  “再比如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甚至我們倆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p>  的確,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但此刻看著她在夜空下白衣如雪,秀發(fā)伏肩,不知怎地忽然有了想知道她姓名的念頭。

  “那師兄你叫什么名字?”

  “xf?!?p>  “???”

  “拂曉的曉,曉溪塔的曉。山峰的峰?!?p>  “挺不錯的名字。”

  很好,她不像別的女人一樣,總是追問我姓什么。

  “xf意指清晨的山峰,與日同生,與霞共輝的意思?!?p>  她搖搖頭說:“不對。xf,說的是女人的眉毛?!?p>  接著她背了一句古詩。

  雖說這句詩我沒聽過,但仍是面上一窘。

  “你呢?”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輕聲道:

  “葉輕眉,看輕天下須眉。”

  她俏皮地抹了一下自己的眉毛,

  偷偷看著無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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