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趕跑了這群小混混,傅老實上前對那中年漢子千恩萬謝,幾番表示絕不敢再收先前那一屜包子的錢?!按簝?,趕緊再做幾份燙干絲和餛飩來,”包子已經(jīng)賣完了,傅老實又張羅著要再請那幾位北方大漢吃些其他的吃食。
“店家可是姓傅?”那領(lǐng)頭的大漢問。
“正是,”這回輪到傅老實詫異了,傅家的小食鋪沒有特為打出字號,竟也能被這些大漢認(rèn)出來。傅春兒卻知道十之八九是因為自己認(rèn)得仇小胡子的緣故。
“那就是了,我們一位好朋友曾經(jīng)提起過貴店。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原是該當(dāng)?shù)?。何況那位朋友……”大漢一邊說著,目光越過傅老實,看向站在鋪子門口的傅春兒,“實在是不敢當(dāng)傅老爺?shù)拇鹬x。”
這時候那位飲馬去了的年輕人正好牽了馬匹回轉(zhuǎn)。大漢便對傅老實拱了拱手,道:“傅老爺,俺們還有事,先走了。鋪子里的其它菜點,俺們下次有機緣一定會親來捧場的。但是這包子的錢,一定是要付的,否則我們那位朋友定然會不喜?!闭f著他不管傅老實怎樣堅辭,還是把銀錢都塞到了傅老實手中,只是沒有多給什么錢。接著那大漢便帶著人走了。
傅老實望著一群人的背影,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對傅春兒說:“這次咱家走運,遇上了好人啊!”他掩不住面上的憂心,道:“只不知道下次會不會這般走運了?!?p> “下次?”傅春兒奇道,“還會有下次?”她總希望這幫小混混這回被打怕了,此后輕易不會再來尋釁滋事。
“是,這些人好似狗皮膏藥——”沈舟在一旁插口,這幾乎已經(jīng)是傅春兒聽到沈舟說的最長一句話了。而沈舟曾在鋪子里做過不少時間的伙計,這些上門打秋風(fēng)的街頭混混大約也見識過不少次。傅春兒在旁聽他說得肯定,登時有點泄氣。她忽爾想起了那日翠娘說的話——“萬一有什么風(fēng)險,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風(fēng)的”,那時傅春兒還興興頭地不覺得,此時一想,她方才覺得,與震豐園這樣的大館子相比,自己的小食鋪實在是太弱了,連街頭上幾個小混混都扛不過。這或許就是世人所說的,大樹底下好乘涼。而自己在偌大的廣陵城竟一點靠山也無,
“難道不能報官么?”傅春兒懷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傅老實與沈舟卻俱各不答,分別搖了搖頭,似乎兩人都覺得不樂觀。傅春兒也沉默了下來,咬咬下唇,心道:若是每日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卻要上貢給這些吃白食的,她實在是不甘心。
既然沒有辦法,也不知道下回這些小混混再上門,自家會不會再有這般的好運氣,傅家父女外加沈舟,只好咬咬牙,將這份辛苦的小本生意繼續(xù)做下去,做一日算一日吧。
大約是存了這個心思,傅家父女便更加不敢輕易撤了下午那一檔專供“小山泉”客人的生意。此前,傅老實還曾又一次拜會了袁老板,將自己鋪子里幾種新鮮吃食一一都請袁老板品嘗過?!靶∩饺钡脑习逵眠^之后,便囑咐傅老實下午那一檔千萬要精心做,而且專點了大煮干絲,只說那個怕是不少客人會喜歡。
因此,早上一檔生意做完,傅家鋪子里三個人馬不停蹄地開始收拾,備料,準(zhǔn)備下午那一檔的食材。直到各項都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三人才歇下來,胡亂吃了些午飯。傅春兒見傅老實與沈舟都是面露疲態(tài),便勸說兩人各自去歇了會兒中晌覺。她自己坐在鋪子之中,免不了也覺得倦意襲來,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夢中,傅春兒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她似乎依然在拼死拼活地忙著結(jié)那個項目,而總算做得七七八八之際,那個一直與她不對付的人,突然冷笑著來到她面前,將她手中已經(jīng)做出大部分的報告輕輕巧巧地一抽便都抽走了。
傅春兒一驚驚醒,才曉得是南柯一夢。她走出鋪子,中晌時分,埂子街上的行人稀少??墒歉荡簝阂惶筋^,分明見到有兩個人在街角竊竊私語,其中一個竟好似上晌見過的,是那些混混無賴之一,似乎還正朝傅家鋪子指指點點的。
傅春兒心中極不舒服,仿佛剛才那夢境,就是在提醒她,有人在謀算她家辛辛苦苦才賺到手的銀錢一般。傅春兒連忙去喚醒了傅老實,然而待傅老實與沈舟兩個趕緊趕到鋪子門口,街角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傅老實安慰了幾句傅春兒,可是傅春兒心中卻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往后會發(fā)生什么。不過,反正也已經(jīng)休息不好了,她干脆拿了一些材料,一個人繼續(xù)在廚房里琢磨還有什么新鮮的小食點心適合下午售賣的。
俗話說,怕什么便來什么,傅家鋪子下午這一檔開了不久,從埂子街上過來幾名官差,由前面一人引著,來到傅家鋪子門口。當(dāng)先的一名官差手中的鐵鏈子一抖,發(fā)出“叮呤當(dāng)啷”的聲響,那官差便問:“就是這家么?”
“正是——”前面引路的那人應(yīng)道。
傅老實趕緊從鋪子里面迎出來,問:“幾位差爺,請問有何貴干?”
為首的那名官差,一揚手,指著傅老實的鼻尖,問:“你是店主?”
“是是,小的就是——”傅老實硬著頭皮應(yīng)道。
“有人報說你家鋪子賣的小食毒倒了人,怎么樣?跟我們走一趟,到公堂上去說道說道吧!”那個官差手中的鐵鏈又是一抖。
“怎么會?”傅家父女都是大驚失色,沈舟也跟著從鋪子里踏了出來。
“差爺,莫不是弄錯了吧!”傅老實的聲音抖了幾抖。
“就是你家鋪子——”旁邊一個臉色青白,身材瘦弱的年輕后生站了出來,“我兄弟早起就是在這間鋪子吃的,回去就上吐下瀉,定是被毒倒的?!备荡簝阂老∮X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見過,有點像中晌在街角商量的兩人之一,總之絕對不是上午過來鋪子買早點的客人。
“苦主都已經(jīng)在此了,店家跟我們走一趟吧!”官差神色不變,似乎只是極平淡地說來,可是那種不容置喙的口吻,令傅老實的身子又震了震。
傅春兒卻覺得微微有些異樣,似乎那官差每說一句話,手中的鏈子就發(fā)出叮呤當(dāng)啷的聲音。她順勢往那官差的手上看去,只見官差手掌平攤開,做了一個討要的手勢。而鎖鏈卻掛在官差小臂之下,一動一下,便發(fā)出令傅老實膽寒的聲音。
傅春兒馬上就明白了,但是她心中卻是寒意更甚:難怪那日翠娘猶豫半天也不肯與自家合伙。她眼瞅著這些看似一臉正氣的府衙官差,非但不能主持公道正義,保護百姓,反而濫用公器,伸手向自家索賄。傅春兒頓時覺得身子涼了半截——如此這般下去,這間鋪子定然難以維持下去——這才是沒有根基、沒有靠山,給傅家鋪子帶來的真正的風(fēng)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