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景美至斯,尹拓張大了嘴巴,滿臉滿眼的艷羨以外,什么言語都沒了。
就連楚歌猝不及防,同樣也迷醉了一下下,然而心底立刻有個聲音小聲地提醒自己:這是假的,是幻境,別上當!
但隨即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假若這是一幕幻境的話,是誰營造出如此龐大的幻境,而造出如此幻境之人,又該有著怎樣可怖的實力?!
有生以來二十幾年,別說是遇到過這種幻境,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前幾天紅龍妖就曾造出一個幻境來模糊楚歌的心志,但是那個幻境和現在的這個幻境比起來,真是芥子之于須彌。
有個人擦身而過,卻是尹拓,他畢竟不同于楚歌,只是個無任何異能的普通人而已,在此美景之下,早已渾然忘我,不知不覺中向那盡頭處走去。楚歌出了神,竟然一把沒能拉住。
她想了想,這幻境渾若天成,無半點破綻,唯一可追究的所在便是萬丈霞光的地方,便也舉步跟上。
踏上蔚藍色大道,一陣輕微地震顫,耳邊一時有隆隆之音響起,似乎是無數生靈在歡笑,雀躍,舞蹈:“我的主人,您回來了您回來了您回來了……”
楚歌手中所攥的龍珠,募地熱了起來。
楚歌一驚,急忙看向龍珠,只見它發(fā)出一陣強一陣弱的光芒,好似也十分興奮,躍躍欲試地要掙脫楚歌掌心。
楚歌本就在懷疑,是由于龍珠才出現的幻境,這一來更是堅信不疑。
“怎么回事?”她輕聲對龍珠說,“這是你的家?”
龍珠當然沒有應答,只不過震動得更加厲害。
楚歌左手曲起手指,敲了敲它:“傻瓜,這不過是一重幻境罷了,根本不是你的家?!?p> 龍珠不理她,繼續(xù)脫跳。
“好吧好吧,別跳別跳,”楚歌狠狠一把抓住,“我這不是正要過去嗎?”
龍珠好象被她的粗暴懾住,乖乖不敢動了。
前方的五彩霞光,似知楚歌將去,越發(fā)的變化萬端、無比壯觀。而尹拓踏著蔚藍大道,一路都是帶跑的,把楚歌甩得老老遠,只有一個小點了。
“重色輕友的家伙!”楚歌忍不住罵了一句,牛皮糖在她心目中地位又一次直線下降,一忽兒為條魚跟她斤斤計較,一忽兒又貪美景把她拋于腦后,她楚歌就是這么可有可無的人嗎?死家伙!臭牛皮糖!
一路腹誹,可是并沒減去半分謹慎。
高深的幻境有如做夢,在夢中人的情感都是跟著夢境而走的,幻境給予人的影響也差不多。如此美麗的場景,令楚歌不至于對此情況如臨大敵,務求一戰(zhàn),但是,楚歌一貫心志堅強,始終還保持著一分清醒,營造幻境之人,至今尚未露出頭尾,是友是敵,也還無法定論。
一座巨大巍峨的宮殿于霞光中顯現出來。
楚歌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然而這座宮殿的輝煌浩瀚超出了她任何的認知乃至想象范疇。
整座建筑主體以無數塊一人之高、之寬的巨大石塊組成,石塊有著五彩繽紛各自不同的顏色,煥發(fā)著旋轉著各種不同的絢爛光芒,而其門、窗、屋瓦、檐尖乃至墻體裝飾等物,無不精刻細縷,花紋繁復而深密,與建筑主體風格相融合,顯現出精美浩大的氣勢。
此情此景,就算好萊塢投資過億拍出來的魔幻片,與之相比也大見遜色。
的的確確,這是龍珠的“家”,只有龍神,才會如此能力以及財富擁有這么驚人的建筑吧?
是否進去?楚境有一霎時的猶豫。
尹拓不見人影,估計早就進去了。尹拓是個普通人,在這場幻境中不知會受到何種影響,自己與他同來,當然必須保證他最起碼的安全。就算是去找他,也得進去。
然而,就是她猶豫的這一小會兒。
美奐美侖的龍宮仙境募然變化。
首先是一團黑煙,從這個美麗建筑的中央位置冒了出來,黑煙范圍瘋狂地滋長,不一會龍宮已然籠罩于濃重煙霧之中。
廝殺聲,慘叫聲,嚎哭聲……各種各樣的聲音紛至沓來。所有的聲音形成一種意象,慘,慘,慘!怎一個慘字了得!
好似見到鮮血橫流的場面……刀光飛舞,劍影縱橫,一個個仙肌玉體甚至沒來得及掙扎就倒下,銀鈴流瀑的歡笑戛然而止,充滿活力的生命有如秋葉霎時枯萎,鮮血汩汩流淌爬滿了整個宮室。
龐大的龍宮倒塌,那金殿破,玉柱傾,翠綠生光的琉璃瓦砂塵般碎裂,宮門緊閉,插翅難飛,走投無路的腳步忠實記錄內心的惶恐,求生無門的哀哀痛哭霎時傳遍每一個角落。
那是……那是怎樣一種淪喪的悲慘啊……
把仙境當成了屠宰場。
天堂落入萬劫不復。
慘酷的景象,每一動,每一靜,每一音,無不流轉著一種撕心裂肺般的悲傷。
楚歌踉踉蹌蹌奔走于宮室之外,卻無法踏入,無力阻止:“不要……不要啊!”
她凄厲大叫,淚落如雨。這天地侵蝕、這悲涼末路,歷歷切切,感同身受。
募地,如受雷轟。
鮮血鋪就的大道,一路延伸至宮殿深處,錦衣少年倒在玉階最上端寬闊冰冷的龍椅之中。
他穿著金黃織紋錦袍,胸膛上深深地插入一柄劍,血跡染滿大半件衣裳。
臉色蒼白,雙目緊閉,似是早已失去知覺。
“尹拓……”楚歌忍不住捂住了嘴巴,良久,驚顫著輕呼。
比她先進龍宮兩分鐘的尹拓,遇上了什么意外?眼見那把劍正對心口插入三分之一,斷然沒有活命之望,楚歌不禁輕微顫抖,也不知哪里來的傷痛欲絕,仿佛那一劍,是插在自己心口;仿佛那鮮血,是從自己體內流出;仿佛他的死,宣告了她的死。
“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怎么可以這樣死去?”楚歌跪在地上,手指用力地掐入地面,指甲齊根而斷,痛徹心肺,“你答應過我暢游七海,你答應過永遠陪在我身邊,可是,你贈我龍珠送我遠行,卻只是為了騙我,轉回來看到你的一具尸體?不!我不答應!我不答應!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嗚咽變成了嚎啕大哭,那傷心,從心底蔓蔓滋生,如此真切——只是腦海里,卻始終存在著一絲不確定的疑惑,她不知道這是哪里來的疑惑,也沒有辦法去想,她都不想活了,還去想什么疑惑?
她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向著尹拓走過去,慘然笑道:“你死了,我獨活何益,要這龍珠,又有何用?”
攤開掌心,龍珠早已不見初時的脫跳,靜悄悄無半些動靜。主人既死,這頷下之珠,亦失卻精魄。
她嘆了口氣,伸手,抓住那把秋水長劍。
手指方及劍芒,關于它的一切準確數據募地涌上心來:劍長二尺八吋,寬六吋半,鞘刻北斗,刃縷日月,神鋒無雙,這是紫虛陽光劍!又叫斬神劍!
她不是要死嗎,為什么還有閑心看一把不相干的劍?
咬咬牙,正要拔出。
眼光落在少年蒼白的面頰之上,失神雙瞳猶自微睜,幽幽水藍眸子。長發(fā)宛如海中飄浮的無根水草,萎謝了的藍。
“藍?”
她怔怔的,吐出一個字眼。
藍?——是誰?——不是尹拓?不是尹拓?!
尹拓的眼眸是黑色的,這個人不是尹拓!
她倏然臉色大變,向后退了一步。
陽光劍飛身而出,陡然間光芒大作,凌空直斬!
你不自殺,我代你了斷!——惡狠狠的空氣里,凝結出如此心語。
“好家伙!”楚歌終于恍然大悟!好厲害的幻境,好厲害的馭夢之術!竟能在不動聲色間誘人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