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好笑地望著他道:“我又沒有見到,怎會知曉是或不是?”
展昭急忙分辯道:“我便記得那回張美人說宮里悶得慌想出去走走,趙爺允了,我們?nèi)耸且煌鰧m的,她怎會只瞧見我與張美人——”說著,一臉震驚道:“自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沒瞧見她——難道——”
展昭一直奇怪白玉堂怎么忽地就不見了,這一消失,便一年多過去了,一直以為是安心有什么事找了她去,并未想到別處。但這許久沒有見到白玉堂,當(dāng)真是有些掛念的。今日被安心這一提點(diǎn),剎時間與白玉堂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在眼前浮現(xiàn),展昭終于了悟為何白玉堂只對著他一人發(fā)脾氣,為何白玉堂總是喜歡欺負(fù)他,為何白玉堂總是瞧他不順眼。在她面前,他總是說什么錯什么,做什么錯什么。
安心玩味地瞧著展昭面上白一陣,紅一陣,丫丫滴,這家伙,說是為了關(guān)心朝廷之事來島上尋自己,其實,即便是找見了,也早該知道自己并給不了他多少幫助的。大概,他自己都還不知道是為了擔(dān)心白玉堂才來這探消息的吧!安心以前不確定展昭心里是如何想法,現(xiàn)下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安心此時也不驚動他,悄悄站起身來便向著外邊走去,丟下展昭一人在那里前思后想,心內(nèi)百味雜陳。
方走到廳洞前,便瞥見帷幕之后白色衣角一閃,安心心下暗暗覺得好笑,感情這白玉堂將司空極他們那招“偷聽壁角”都學(xué)會了。當(dāng)下不動聲色,仍舊走了出去,只是隱約能夠聽見身后廳內(nèi)傳來一陣喝斥打斗之聲,不禁又好笑又好氣——白玉堂都這么大人了,怎地還只知道用武力去解決一切。
當(dāng)晚設(shè)宴替展昭接風(fēng)洗塵,其實這只是個名目而已,眾人都巴不得找些借口來腐敗一下,大吃大喝一頓。要知道,遇到這樣的場面,安心總會想出新奇的菜式,引得他們讒唾欲滴。
看著不斷端上桌來的山珍海味,展昭眼里的光芒愈來愈盛——這個海島還真是什么都不缺。再看到蛤蜊時,展昭想起這是趙禎最愛吃的東西,某年初秋,有官員進(jìn)獻(xiàn)蛤蜊,趙禎問起來歷,那官員答說是從遠(yuǎn)道運(yùn)來,共二十八枚,每枚只一千錢。誰知趙禎聽后卻大怒,說是吃幾枚蛤蜊也要花費(fèi)二萬八千錢,想起民間百姓疾苦,他不忍下咽。最后,那蛤蜊也沒有吃,讓那官員拿回去了。
展昭自小也是出身貧寒,知道百姓的日子過得艱難,遇到這樣一個事事都為子民考慮的皇帝,這一輩子,要護(hù)得他周全。
方便在旁瞧見展昭目不轉(zhuǎn)晴地盯著那盤蛤蜊,以為他想吃,便同情心泛濫,以筷子笨拙地夾了一枚放在他的碟中道:“這個好吃,給你吃?!狈奖闶怯行┩樗模@個新來的叔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被安心帶走一會不見,回來便是滿臉青紫,肯定是惹得安心生氣了,被打了一頓。方便想到安心欺負(fù)人的手段,不由縮了縮脖子。
安心哪里知道就這么會工夫,她又替人背了次黑鍋,還在那兒笑瞇瞇地望著方便,心想這個小孩可真懂事,若是以后自己生個女兒,也許可以考慮許配給他。
“安心!”展昭低著頭嘟嚷了一句,不敢抬起頭來是怕被打成豬頭似的臉暴露在眾人眼前。
“做什么?”安心奇怪地抬頭瞅了展昭一眼。毫無意外地瞥見幾張貌似不經(jīng)意卻支著耳聚精會神探聽著的臉,真是有夠八卦的。
“隨我回大宋吧!”展昭低聲道。
“呃!”安心愕然,為什么自己非要拋下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又陷入那紛擾的塵事之中。
白玉堂氣得扭過了臉,這個男人什么時候才會對自己也說出這樣的話?
“回去看看也好,就當(dāng)是到處玩耍,玩膩味了再回來好了?!蹦饺菪薏辶艘痪溥M(jìn)來。只是他這句話剛一說完,就對上了幾雙了然的眼——這群王八羔子,又想歪了!又想歪了!以玉皇大帝,如來佛主之名,自己真的沒有想回去見范慕云的意思!慕容修惱怒地閉上了嘴。
“你們意思如何?”安心轉(zhuǎn)頭向著眾人問詢,再看看方便,已到了啟蒙的年紀(jì),不知該請個先生來教他,還是送到學(xué)堂里去。
“隨便你啦?!睅讉€聲音異口同聲道。他們都是唯安心的馬首是瞻,住在哪里無所謂,大家聚在一處開心熱鬧便好。就連司空極與方鄂都沒有異議。
江傲沉思了半晌道:“中原的事情,咱們也幫不上忙,展兄你還是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要幫忙的地方,咱們自當(dāng)盡力相助?!鄙頌榇笏巫用?,若是國家到了危急榮辱的時刻,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成敗暫且不說,能盡力時自當(dāng)盡力。
安心聞言笑瞇瞇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她來說,戰(zhàn)爭是好遙遠(yuǎn)的一件事情,以前只是在電視里看到過,卻沒親身經(jīng)歷過。隔了這一千多年,雖然明知宋朝此時即將硝煙四起,但,夏國玩不出什么大名堂來,是以她絕不擔(dān)心。
展昭略略有些失望,但這樣的結(jié)果亦在情理與意料之中,當(dāng)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訥訥道:“玉堂——你——跟我回去不?”
“咳咳——”白玉堂正在喝湯,聽見這話,差點(diǎn)沒被湯水給嗆死,衣裳上都淋淋漓漓灑滿了油膩。只見她猛然站起身來,轉(zhuǎn)身便向外跑,邊走邊道:“我去換衣裳去?!?p> “哈哈!”司空極忍不住當(dāng)先笑了出來,沒想到能夠看到白玉堂如此的窘樣,真是大快人心!自從知道了白玉堂的身份后,矮子更不敢靠近她身周三尺,這個女人太兇了,消受不起,倒是展昭好膽量。司空極滿臉猥瑣之色,正自意淫,就被坐在他身旁的“拙荊”給狠狠掐了一下。
“活該!”慕容雪看著司空極疼得呲牙裂嘴的模樣,忍不住啐道。當(dāng)年沒少被他糾纏,老天有眼,竟也讓他娶了個管教得住他的妻子。
方便更是在一旁拍著小手叫好,這孩子敢情有虐人傾向,看到別人挨揍他便興高采烈,惹得一群大人跟著失笑。
寶元二年,春。
趙禎坐在文德殿中看著下方垂首恭立著的文武百官,再看看李元昊派使者送上的反書,嘆了口氣問道:“夏國李元昊有謀反之心,這事你們怎么看?”
夏竦出列慷慨激昂道:“李元昊不過是跳梁小丑,大宋只要派兵攻打,即日便可誅滅!”
此言一畢,四周都響起附和之聲,一群大臣在那里搖頭晃腦,各抒己見。
刑部侍郎杜衍冷哼一聲,惱恨地別過臉去。這些跳梁小丑——前些年李元昊便有異動,早有反心,還不是他們在那里慷慨陳辭,拍胸下保著說夏國絕不會反?,F(xiàn)下當(dāng)真反了,又一個個跳出來大吹大擂,好像大宋只要動動小指頭,就能將夏國給掐死。天下,哪有這么容易的事情!李元昊既然敢反,便是有了可與大宋一較高下的資本!
樞密使王德用出列道:“正月間李元昊派遣使者來面圣時狼子野心便已昭然若揭,表書里企望皇上許他西郊之地,冊為南面之君,擺明了就是想自立為帝!那時便該出兵剿討這廝了!”
太子少傅盛度反駁道:“現(xiàn)下說這些為時已晚,該商議如何剿討才是!”
王德用冷哼一聲道:“上回若不是你與程琳大人反對誅殺夏國使臣,現(xiàn)下大宋的兵馬只怕就快要踏上西郊之地了!”
盛度正色道:“現(xiàn)下李元昊謀反了,咱們再來剿討豈不是師出有名?”
趙禎頭疼地看著這群臣子在殿內(nèi)吵作一團(tuán),說什么的都有,不禁忍不住喝道:“誰讓你們說些了????朕讓你們商議該如何處置!難道要等人家打到這東京城里,你們這才有心思謀劃?”
他這一喝,殿內(nèi)頓時噤聲,除了眾人的呼吸聲響之外再無雜聲。自然還有不怕死的,右正言吳育建議道:“李元昊雖屬蕃臣,但尺賦斗租不入縣官,叛服無常是其本性,大可置之不理?;蛞绹鯇Υ咸频姆ㄗ?,索性賜他封號,滿足其yu望,先穩(wěn)住使其不至作亂,暗地嚴(yán)密邊防,充實戰(zhàn)備。李元昊即便有野心,也釀不成大害。
宰相張士遜聞其言冷笑道:“人人都說你吳正言有心風(fēng)疾,看來果然不假!咱們堂堂大宋,怎能容得屬臣謀反?若依了你的話,日后各蕃臣欲求不滿時,都來反上這么一反,皇上是不是都得答允他們的條件?”
吳育反駁道:“現(xiàn)下國庫空虛,戰(zhàn)備不足,如何剿討?”
“夠了!”趙禎站起身來,不想再看這些朝臣們一眼!窩囊!真是窩囊!說來說去就是這些,都沒有一個敢站出來請愿要帶兵去剿討夏國的臣子!
趙禎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下心情,沉聲下旨道:“冊封唃廝啰首領(lǐng)為保順軍節(jié)度使。每年賜給唃廝啰綾絹一千匹、片茶一千斤、散茶一千五百斤?!眲e說邊咬牙切齒著想道,李元昊,叫你反!你攻下唃廝啰也不過短短二年,看你能不能忍受腹背受敵這苦楚!說著又道:“著令延州安撫使龐籍嚴(yán)密邊防,隨時備戰(zhàn)!”
“退朝!”趙禎拂袖而去,臨走又想起撂下句話道:“遷范仲淹知越州!”
身后一群臣子唯唯稱是,恭送趙禎離去。
凝暈殿中,趙禎手里捧著碗清茶怔怔呆立,半晌,向著身旁的展昭道:“夏國之事,你如何看?”
展昭皺皺眉道:“李元昊當(dāng)真要侵犯國境的話,這場仗必定要打的。越早做好防備越好?!?p> 趙禎探究地望著他,忽然沉聲道:“去歲你便讓朕擴(kuò)充邊境兵馬,預(yù)備軍備,你早知道李元昊要反?”
展昭濃眉微微一揚(yáng),不置一詞。安心早說過趙禎不會聽他的,這時候再來追問又有何用??偛荒軐残奶С鰜戆?!
趙禎倒也不繼續(xù)問他,只是仰天長嘆道:“是朕的錯,一直以為夏國那彈丸之地,李元昊做不出什么出格的舉動!別說是你,即便是范仲淹,歐陽修等人也早都提醒過朕要嚴(yán)密注意夏國的動靜,奈何朕當(dāng)時聽不進(jìn)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也不用太過自責(zé)了?!闭拐褎竦?。
“這幾年事多??!去歲安化蠻發(fā)動叛亂,朝廷派兵彈壓卻又戰(zhàn)敗,領(lǐng)兵將領(lǐng)張懷志等六人殉國,后來還是調(diào)派廣南西路的大軍征討,又調(diào)令馮伸己晝夜兼程,火速上任領(lǐng)兵攻打這才平定了叛亂。這個月,端州又有三百余人反叛,朕已下令天長縣知縣包拯升任端州知州,不知他可能平息叛亂了!”趙禎一臉頹敗之色,自己這個皇帝難道當(dāng)?shù)萌绱瞬顒琶矗吭趺催@么多人要反!
“包拯?臣聽說此人為官清正,又甚有能力,想必平叛沒什么問題?;噬线€是放寬心吧!”展昭早聽過包拯當(dāng)年辭官回鄉(xiāng)侍奉父母的事情,心內(nèi)對他很是欽佩。如今能夠拋下功名利祿盡孝的人太少了!展昭父母早已雙亡,想盡一份孝心也不能夠了。
“展昭?。∧阍陔奚磉呥@么多年了,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太過無能的皇帝!”趙禎長嘆一聲道:“朝廷連年兵亂,給百姓帶來了多少苦難?。 ?p> “皇上!臣不敢說你堪比堯舜,但你絕對是一代名君。”展昭正色道。
趙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嘆道:“朕身邊只有你可信任了!這么多年,難為你了!”說著笑道:“可瞧上哪家的閨女了?朕一直——唉,你知道,朕一直為情所苦,竟沒留意到你至今——”
展昭尷尬地低下了頭道:“臣——多謝皇上費(fèi)心了,臣已心有所儀了——”說完這句話,他長出了一口氣,終于——能夠正視與白玉堂之間的感情了。這句話一說出來,他自己都感覺到一陣輕快,心里有按耐不住立刻就去找她的沖動。
趙禎看著他的目光中亦帶著欣慰,笑道:“那朕可等著喝你的喜酒。呵呵——”說著,長聲而笑,這大概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能夠如此暢快地笑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