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葛駟少宗用幽怨的眼神盯著高牧野許久,就算是盧瑟這旁觀者,也不禁混身起雞皮疙瘩,高牧野不耐地皺著眉,但他也知道,這葛駟絕不好惹,因此只有忍了。
“這賤廝討打,不過此時此地都不是與他爭執(zhí)的時候,且留待以后?!彼氲竭@,伸手拉過盧瑟:“不要再看了,快走吧!”
盧瑟原本想觀察一下別人的盈寸陣法究竟是怎么樣布置的,但在葛駟的目光下,他不得不放棄這個打算,跟著高牧野踏進寸盈陣。
當踏進寸盈陣之后,盧瑟覺得面前一陣恍惚,光線似乎經過什么半透明的東西,發(fā)生了折射,然后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迅速扭曲,變成最簡單的黑與白二色,這兩種顏色互相追逐、混合,形成一對陰陽太極魚。當二者最終融合于一處時,光線再度扭曲,讓人眼花繚亂。他知道這是難得的體驗,仔細用眼睛和神念去感覺這一切,但他為了掩飾自己強大的元神,能釋放出的神念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故此收獲并不算多。
一切光影都平靜之后,他定睛再看,果然已經不在青山之中,而是身處于一片荒涼山崖之間。
放眼周圍,全是被罡風侵蝕得有如蘑菇的怪石,這些怪石體形巨大,小的也有兩三人高,大的更是高達百余丈。
大石之上的天空,折射出瑰麗的彩色,一道道極光如蛟龍般時隱時現(xiàn),盧瑟自然知道,那就是被稱為“熵射”的可怕力量,即使是修行者,在這種力量的直接作用下,也會被腐蝕、潰爛,而且這是從元神開始潰爛,幾乎無藥可救。
除了這極光外,再就是那種剛烈透骨的風——這風吹不動砂粒,卻可以穿透人的皮膚血肉,直接沖擊在內的骨髓元神。
因此,踏入此地的修行者,紛紛支起了自己的防御措施。他們大多是用了法寶來抵擋這天地之威,象是高牧野,他周圍便籠罩著一團淡淡的綠光,那些從空中閃下的極光,都被這綠光隔開,無法攻擊到他的身體。
“跟著我,若是出了綠光一步,你的下場就是灰飛煙滅?!备吣烈皩ΡR瑟道。
盧瑟一笑,依言跟著他,其實他是有些想試驗一下自身的這副身軀的,且不說他元神強大,單單這副不斷經受地火菁萃和生生玉髓雙重錘煉的身軀,就不亞于一般修行者的法寶,裸露在熵射與罡風之中,并不會象高牧野說的那樣立刻灰飛煙滅。
“此地時間與我們來處時間不一至……”宋思依道:“此處天色尚未亮。”
盧瑟看了看東方,東方連魚肚白都沒有露出來,看來這個地方要比寸盈門對面要晚十二個時區(qū)左右。這個世界的修行者,已經知道大地是個圓球,但是并沒有研究日月星辰運行與大地陰陽變化的關系,因此他們并未產生更發(fā)達的天文學。
從寸盈門出來的修行者到這里神情都轉為嚴肅起來,就連玄菊教的那個葛駟,也收斂住那陰陽怪氣的氣息,神情空前緊張。
“這位葛少宗,如果沒有什么轉運之事的話,這次要慘了……”宋思依在旁邊說道,聲音里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他們沉默地走在石蘑菇之間,沒有任何人御寶飛行,天空中的熵射極光太多,憑借他們的修為,想要在這樣強烈的熵射極光中保全自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反倒是地面上的罡風更容易應付一些。步行了大經有一刻鐘的模樣,眾人都停住腳步,因為他們面前已經都是絕壁,唯有一道狹窄的山谷露口,似乎還在通往前方。
“這里便是四柱誅仙陣了?!备吣烈拔丝跉猓骸八喂媚?,一切都拜托你了?!?p> “當是拜托盧公子才對。”宋思依嫣然一笑。
盧瑟還沒有上前,聽得他們對話的葛駟那邊冷笑了一聲:“魄堂看來當真要沒落了,竟然找不出一個破陣的人才,要靠一個算命的和一個凡人來!”
九品堂在普通人中間相當有名,宋家的一言讖也算是修行者中的一個玄妙法門,但在講究元神實力的修行者眼中,這個不以戰(zhàn)斗著稱的修行世家,實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計。高牧野對于宋思依的尊重,是因為要借助于她的預言能力,而作為他競爭對手的玄菊教,則根本無須顧忌。更何況,魄堂十個人中還夾雜著一個盧瑟,普通人,這對于修行者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盧瑟盤膝坐在四柱誅仙陣前,笑吟吟地看著眾人。
這不是他的事情,葛駟的輕視又不能讓他掉一塊肉。
高牧野果然氣極,冷笑了聲:“葛少宗,你們玄菊教想來會派出高手破陣了,那么就請玄菊教的高手先來吧!”
玄菊教被派出的破陣高手是個枯瘦的老人,葛駟對他的態(tài)度也算不上多尊重,盧瑟悄悄察看了一下,這老人的修為不過是后天巔峰罷了。想來他耗費在陣法上的精力太多,因此才會在修為上滯后了。
“自千機子莊伯涵失蹤之后,他的六個同門就成了這世上最精于符紋法陣的人物,只不過他們要與莊伯涵相比,差得還是太遠,畢竟他們的主要精力,還都用在了修行之上?!彼嗡家乐辣R瑟不認識這個枯瘦老人,便向他介紹道:“玄菊教還是挺不錯的,將天龍六子中的南山子給找了來,無怪乎他自信滿滿了?!?p> 這又是一個自己熟悉的名字,千機子莊伯涵。對于這個似乎與自己前世有著無限瓜葛的老瘋子,盧瑟還是心懷感激的,不有他,自己早就在地火煉牢里灰飛煙滅了。
盧瑟點了點頭,看著這枯瘦老人,既然他是莊伯涵的同門,那么若能助他一臂之力也好。
“這是我天龍門逆賊莊伯涵布下的四柱誅仙陣?!蹦莻€南山子一句話就讓盧瑟好感全無:“他步入岐途,追求符紋法陣這樣的小道,只能憑借一些身外之物來賣弄小聰明,故此被逐出了天龍門?!?p> “世人只道他在符紋法陣上造詣最深,卻不知道在我們天龍六子眼中,他只不過學得了兩腳貓的伎倆罷了?!蹦强菔堇先擞值溃骸斑@四柱誅仙陣原是上古陣法,他輔以符紋法陣技巧,使之威力增加一倍有余,換了旁人或許會被此陣困住,但在我面前……”
“吹噓半晌也不見動靜?!北R瑟淡淡地說道:“莊伯涵前輩一向先做后說,豈有這只說不做的同門?”
這些修行者原本對于陰陽怪氣的玄菊教就有不滿之心,而南山子羅嗦半日,更是誤時誤事,哪個愿意聽他嘮叨,因此盧瑟一聲語出,立刻便有好事者叫好,那南山子老臉微紅,惡狠狠向這邊看來,那葛駟見又是盧瑟掃他面子,更是惱怒異常。
“修行者的尊嚴,豈容凡夫俗子玷辱!”那葛駟捻著蘭花指,頭仰起一半,目光憂郁:“長此以往,那修行者還有何地位可言,高牧野,你今天若不交出這廝來,在場的同道絕不會放過你魄堂!”
他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記將其余修行門派扯上,分明是對魄堂與高牧野都深為忌憚。高牧野白了他一眼,根本懶得理會,若不想在這昆吾山上被罡風與熵射殺了,抓緊時間趕在寸盈門打開前把事情辦掉才是正理。
葛駟見高牧野始終不上當,心中又冷笑了二聲,正待繼續(xù)挑撥,那個南山子卻已經到了山谷之前,向陣中仔細望去。
盧瑟同樣來到陣前,不過他的注意力卻不在四柱絕仙陣,而是山谷前的一塊石碑。那石碑上刻著“四柱絕仙陣、九環(huán)陰陽陣,莊伯涵立”這一排字,看到老瘋子的名字,盧瑟不禁心生感慨。
他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會與老瘋子扯上關系。
老瘋子當初要他盡可能幫助那個叫“牽衣”的女子,只不過那“牽衣”究竟是怎么樣的人物,自己還一無所知。
“盧公子盯著這石碑看,莫非知道這位莊伯涵?”一直關注著他的宋思依在他身邊突然問道。
“莊伯涵雖然入了歧途,卻也是修行中的怪才,他一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認識?”那個葛駟陰柔地道。
盧瑟看了他一眼,心中很是好奇,自己在旁人眼中,都是一個可以忽略的存在,為何這個葛駟處處針對著自己?待發(fā)覺葛駟盯著高牧野的“幽怨”目光,他才恍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來是想借著打擊自己來打擊高牧野來著。
他這樣猜測卻只是猜中了一半,這位葛少宗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人物,事實上,魄堂請來一言讖的宋思依,已經讓葛駟覺得意外,原本計劃好的策略,隱隱有向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發(fā)展的勢頭,而盧瑟這個“普通人”的出現(xiàn),更讓這位心機深沉的玄菊教少宗不安,他反復挑釁,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試探盧瑟與高牧野的虛實。
這一次,葛駟總算得到了響應,另一個宗門主持事務的弟子掃了盧瑟一眼:“你這廝莫在此擋道,滾到一邊去?!?p> 對待一個普通人,哪怕他可能知道破解奇陣之法,這些修行宗門的弟子仍然是這副傲慢神情,盧瑟心中惱怒,面上卻微微一笑,盤膝坐了下來,懶洋洋地對宋思依道:“過會兒要我破陣,讓他們來求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