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明珠走了以后沒有消息,我和蓮蕪的關系卻因此微妙起來。這一切的苗頭早就有了,可是真正顯露出來,卻是因為梁鼎芬。
我在閑居的時候,結識了梁鼎芬大人——他是一個儒雅的老頑固,我之所以認識他,是在王大人辦的官話班,他講的一個關于他自個兒的笑話,把我給逗樂了。梁大人年輕的時候,剛剛上官場,整天想著升官呢,可是一個算命的,偏偏沒事找事兒,撞到了梁大人,對他說您今年會倒大霉,會有血光之災!
“那……那……這一劫,我怎樣才能解呢?”
“您得去參奏一位大人物,參倒了他,您就沒事了?!本瓦@么著,梁鼎芬把朝里的大人物數(shù)了個遍,選中了李鴻章大人。
結果可想而知。梁大人這回真的差點惹上掉腦袋的事兒,可是他的名頭也響了,吃了幾頓牢飯,貶到清水衙門干了一陣子后,漸漸升到了頗負盛名的御史。
月生和愛月大了,我就托老梁為我物色個先生,好送到書館教導他倆的功課。可是蓮蕪不樂意,她說月生他們只有六歲,還得等兩年再說。
但是我卻很急了。六歲,在我的年代屬于學齡前兒童,可在大清,別的旗人子弟在他倆這個年齡可都開蒙了,我的兒女,可不能給別人比下去!
李蓮蕪第一次急了,她哭道:“孩子小,先生又嚴,規(guī)矩多,我怕孩子受不了。我做娘的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你就再等一年吧!”
本來大清都興請門館先生,可老梁說了,只有帶到國子監(jiān)里頭上上規(guī)矩,孩子才可以成才!對嘛,孩子不學習,就會落得跟他爹我似的,驀地想起胡主任手拿教鞭、大聲訓斥我的模樣,我心一橫,對蓮蕪嚷道:“不行,必須上國子監(jiān)!”
蓮蕪喑喑地哭了起來,她伏在緞面被子上,我們的鴛鴦被褥面濕了一大片,我忽然想起很多往事來。蓮蕪問我:“阿靖,明珠格格人走了,可是我算什么呢?我就剩下孩子了,你就不能……”
我想這是我倆的閨房私語,不怕被人聽了去,便一把摟過她道:“我就一個老婆,我和明珠之間啥也沒有,而且,我還把她放走了,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蓮蕪看著我,眼淚還掛在臉上,她抽抽搭搭的,那雙俏眼睛還是那么亮,她說:“不是說,是回蒙古省親的嘛?”
“她不是省親,她爹在蒙古草原娶了十幾個,生了一大堆,哪顧得上她?他娘……早就不在了……她還省的什么親?!”我說著貼著她的耳朵,細細說出了真相,蓮蕪一驚,看向我,急切地問:“明珠是以郡主身份嫁給你的,太后要是知道了,你可怎么辦呢?!”
我正要拿好話寬慰她,誰知門外卻想起了趙榮全的聲音:“公爺,快醒一醒!李總管急招!”
我安撫了蓮蕪,披了件官服,松松垮垮走出房門,誰知道除了趙榮全之外,我沒見著大舅子,卻見到了王欽臣!
王胖子陰陽怪氣地道:“公爺,奴才這次可是奉了李總管之命找您!太后密旨,要您隨咱家走一趟。顧姐兒!”王欽臣朝著院外喊了一聲,一個曾與我有一面之緣的、有著極秀美的面貌的小太監(jiān),哆哆嗦嗦地走了進來。
月光照在孩子的臉上,我朗聲問道:“這位小公公,我依稀記得他是沈爺?shù)耐降馨???p> 王欽臣一樂,豬肝色的臉更紅了,他道:“這是不假,可太后老佛爺親口說了,島上的小太監(jiān),都歸咱家‘督導’!”
你能督導出什么名堂!我在心里罵了一句,隨即,我道:“到門外候著去,本官要正衣冠!”
我退回房里的時候,蓮蕪急得不行,已經跑到門檻邊了,她含淚問道:“這么晚了,你會不會有什么麻煩?我也進宮去,看看能不能見我哥……”
我一笑,露出小駒子的編貝般的牙,我曾對著銅鏡瞧過,就像玉一樣,看著就喜歡,擁有明星臉的我朗聲說道:“沒事!就是大舅子吩咐的,說不定是好事兒呢?!?p> 走出門的時候,我沒敢回頭看蓮蕪的眼神兒,因為,我已經有預感,這回準沒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