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孫敬福來到了京城名樓“正陽居”。由于天色已晚,將要凈街,所以樓子里喝酒吃飯的人并不多。我以前也算是個熟客,所以老板見了我很是客氣,親自開了樓上雅座的門,盛情招待我倆。最后我說出今晚要住一宿,那老板更是樂不可支,對我道:“最近我這樓子里也給朝廷下了‘封口令’,因上面下令莫談國事,時常有官府的人借著這個沖進門勒索我們,若是不打點,就從樓里抓走幾個客人,哎,生意難做……”
老板的話勾起我的義憤,正要為他不平,不料鬧事的人已經(jīng)上門。而且兩個人我都認識。
我和阿福正在雅座用餐,誰知一位伙計忽然上樓,對著老板耳語一陣,老板道:“公爺,公里的公公來了,恕小人失陪了?!?p> 我也是一時好奇,便順口問道:“是哪個公公?也有這么大的譜兒?!?p> 老板道:“還不是常來的王欽臣么!哎,吃頓飯也就罷了,只是飯錢又……”
我一聽是王欽臣,也有些好奇,便對老板笑道:“孫掌柜您請便吧?!?p> 老板微笑道:“那位慶大人何時再來?他是很豪爽的人,只是酒量太差!”
老板說著,轉身吩咐那個伙計:“你照應著涇公爺?!北阆聵侨チ恕N覍π《溃骸澳埲ッΠ?,我有事再喚您就好?!蹦切《艘宦暼チ?。
我的腦中鬼使神差地產(chǎn)生一個念頭,便拽著阿福道:“快,阿福,把衣服脫下來!”
小阿??粗页蛄艘魂囎?,最終脫下了他的衣服。我道:“阿福,你在這兒等我!”
阿福乖乖點了點頭,朝我看一會兒,明顯想說什么,又什么也沒說。我穿了孫敬福的衣服,他人小,衣服的碼可不小,我松松垮垮地穿了他的淡褐色便服,來到樓下,沒有找到王欽臣的確切所在,卻見到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這人我極其面熟,分明那日在西苑門口我見過的。
待他走近,我終于看清楚了這個穿天青長衫的小廝——天啊,原來我們更早就認識了!他是我在官話字母班的同學尹公子!
我穿著樸素,又站在角落里,但是尹公子還是注意到了我。我知道,尹公子是個稱呼而已,在那個班里集會的人,都是有些某種政治理想,所以,大多彼此心照不宣,所以沒有人追問對方的情況。就連我,在參加官話班的時候,報的也是呂靖這種沒幾個人知道的本名而已。
這位尹公子走向我,不說話,冷澈如冰的目光掃向我的同時,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塞給我一個冷冰冰的圓東西。
我握手成拳,掌心冷硬的小珠子在手中輕顫,尹公子道:“牛小星……我是他的朋友?!?p> “你到底是誰?”
“小星說你可以相信。阿靖,禁軍總教頭尹祜是我的親哥哥。我叫尹福。”
我微微詫異,問道:“你也是……”
尹福點頭道:“不錯。”
“那你的任務是什么?”
“我如今正在趙秉鈞麾下,方便刺探京城機密?!?p> 趙秉鈞!這個人我不認識,可是我聞名已久。他負責京城內(nèi)外警政與機密事務。而且,朝野皆知,他從一介修鐘表的寒士,被步步提拔上位,這中間,全仰仗袁世凱的拔擢!
我急了,低低問他道:“那你找王欽臣做什么?!他可是一個慣于見風轉舵之人!”
尹福微微停留,眼光灼灼地看我,像極了他的兄長,他道:“袁世凱自然不怕小人……”尹福眼中有點不屑的神色:“因為他本來就是兵痞?!?p> 尹福意味深長地轉眸,那單眼皮眸子深不見底:“而且,先生他們想要做大事,也不會怕小人的。”
“可是……”我噎住了嘴里即將說出的話——我怕小人。
尹福很快給我遞了個眼神,匆匆向著一間房中去了。我慢悠悠地靠近那間房,只聽里面抱怨道:“上面什么時候撈我?我可不想一直呆在那島上!”
尹福道:“公公忍忍吧。趙大人說了,銀子隨您高興,袁慰亭出得起價碼!”
接著是擺弄銀子的聲音,接下來的聲音細不可聞,但,王欽臣的行蹤越是詭秘,我便越是惴惴不安!到底,王欽臣、尹福和袁世凱、趙秉鈞,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
我想著,掌心不覺冷汗淋淋,我攤開手心,上面滾著一顆小小的、十分精致的鐵彈珠,因為巧匠的妙手,那珠子微微泛起銀光,我注目一瞧,上面有兩個繤字——“如意”。
載湉愛說“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而小星的慣用暗器卻叫“如意子”,尹福因為小星的緣故而把我當成朋友,而現(xiàn)在……但愿我是杞人憂天,我希望尹福不要再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