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早,我聽說了一件很壞的事:西藏的達和尚,一見英國人攻入雪區(qū),立刻就跑路了。太后心情沉重地做出了應對,立即暫時革除達和尚的封號。
這天下午,太后在儀鸞殿召見我的時候,載湉也在。我沒有遞上膳牌(因為章京被革掉后,我按例是不用遞牌子的。但我現(xiàn)在身為親貴,又是太后的戲友,太后倒是經(jīng)常找機會見我。)
太后的情緒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達和尚外逃事件的影響,她含著笑,說道:“涇德呀,和李姐兒廝守了一陣子,人也胖了!過來,讓姑母瞧瞧?!?p> 我伏地自然地垂著頭,姑母的手從我的項后拂過,護甲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一絲絲微涼的觸感。
姑母微笑著對我說:“涇德,安老誥命今年就要滿百歲了吧?!?p> 我肅然道:“回太后,還差一年,明年便是百歲。”
太后大笑,聲音冷冷的,“嗯。福分不錯。按制,滿九十六歲就能申報朝廷封賜‘人瑞’了,這事兒,皇帝親自去寫吧?!?p> 載湉立刻起身答應道:“兒臣遵旨?!?p> 我還以為有啥壞事兒呢,原來是大好事!看來我呂靖即將交好運了!
太后含笑揮手,“退下去吧?!?p> 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載湉的神色有異,他抿了抿唇道:“去值房要走東華門。你可別誤了?!?p> 我以前到值房都是走西直門,這次為啥要繞路呢?難道,皇上是暗示我什么?!
太后冷冷朝載湉看了一眼,載湉也不便再說什么了。我滿腹狐疑地退了出來,決定立刻繞路去東華門!
跳上趙榮全的車到東華門倒是很快,才到門墻處就看見李順安等在那里,我撩開車簾,李順安道:“昨日王欽臣告了您一狀,說您不是那拉氏的血裔!大總管說,您可要快點想主意,要不就要大禍臨頭了!”
我聽后猶如晴天霹靂!早在西行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項后的胭脂記淡了很多,那時誰想到這個事兒??!王欽臣也許根本沒有證據(jù),他就是想借著打壓我來重新獲得寵愛,可是太后到底信不信呢?
“大總管說了,要您去找桂公爺。您去他府上碰碰運氣吧!”
“可是……我和桂公爺……他以前托我辦事我沒有辦成,我倆關(guān)系不算太好啊。”
“您快點兒去吧!”李順安死命拍拍我的肩膀,神情極其焦急,“李總管說了,這件事弄不好會連累很多人!”我屁滾尿流地騎馬跑到桂公府,對于我的第二次到訪,桂祥這個叔叔顯得畢恭畢敬,但是落座之后,情況有些微妙的變化。
一身便服的桂祥和我說不上幾句話,就回身半躺到煙榻上,招手喚過一個小廝,道:“點上,侄子你慢慢說呢?”
煙霧繚繞中,我略帶緊張地闡述了我犯小人,被告發(fā),可能坐牢、可能殺頭的悲慘遭遇。
桂祥聽完以后,示意我近前,仔細端詳我一陣子,目光又落在那塊胭脂記上,桂祥正色道:“您要不是我侄子,那誰是我侄子?你長得跟我那個死鬼哥那是一模一樣,也就比他還體面一點!只是,前些年文綺的事兒您沒給我辦成,現(xiàn)在我桂祥啊……”他大口抽了一口,一口濃煙吐在我的臉上,“不計前‘賺’,我跟您說啊,這次我?guī)湍f說情,老佛爺聽不聽的,我可做不了主!我雖然清福不錯,可不受待見不是!哎!”
桂祥的瘦瘦的手指敲著煙榻的把手,我忙道:“桂公爺要是肯幫小侄,小侄一定要重謝叔叔的大恩!”
這時候主房的杏黃后紗門簾重重一掀,進來一位穿著艷麗,梳著一字頭、抹著厚厚的脂粉的高挑的婦人,容貌輪廓酷似靜芬皇后,只是眼睛比她美一些而已,我不用猜也知道,她是皇后的母親。
“我聽說您小時候是七王爺府上的?”不羅嗦,桂公奶奶開門見山地問我,眸子轉(zhuǎn)了一圈,桂公福晉接著說道:“侄兒,你的事包在嬸子身上,只要您想想辦法,讓皇后過得好一點就是了?!?p> 這個可不好答應!但是現(xiàn)在只好先應下再說。
我道:“福晉,這事兒雖難,但是侄兒還是愿意盡力的。”
“嗯。這就好了?!备x看著榻上的桂祥,埋怨道:“抽(水)煙,抽抽抽,抽死你!載澍和靜榮他倆要來,你這個丈人還不準備準備?”
桂祥抱歉地看了我一眼,伸伸懶腰,道:“侄兒,對不住了,這個母大蟲發(fā)話了,我得去剃頭了,要不就這樣兒,在小輩面前跌份兒?!?p> 桂公福晉上前挽著我的手,要我留下來吃頓午飯,可我下午還要回值房,此刻已經(jīng)是十萬火急了,哪里還顧得上吃喝?我婉言謝絕了嬸嬸的邀請,整了整衣冠急匆匆直奔位于西內(nèi)的內(nèi)務府造辦處。
然而,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件事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空前的大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