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傳說流傳了幾百年,據(jù)說只要是放鶴州的學(xué)子,在各處游學(xué)都會受到貴賓般的禮遇。人們敬重他們的才學(xué),甚至一些富商不惜將女兒嫁與放鶴州的學(xué)子,期盼血脈中能有后代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難道不是?”暗香反問了一句,心底卻不由產(chǎn)生動搖。的確不是,自己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自然不是。人們往往只看到光鮮的一面,殊不知寫作一事與唱戲是一樣的。臺上一個須臾的轉(zhuǎn)身,一個眼神的交替,臺下往往需要練就十年才能嫻熟自若。寫文章也是這樣。光靠看出云這些筆記是沒有用的,寫……不停地寫,在寫作的時候思索,在修改時候吸取教訓(xùn),獨創(chuàng)出自己的風(fēng)格,那才是唯一的出路?!比菟揿F從她的手里抽出那本筆記,扔在一旁道:“你且將它做紀念便是,若是奉為圭臬,那大可不必。即使你學(xué)到極致,也只是第二個出云而已!”容宿霧加重了語氣道:“你需要做的只是做你自己!”
“你,你是說……”在流沁坊內(nèi)學(xué)習(xí)的那些理論,全部都是沒用的?暗香的頭腦中一片空白。
容宿霧似乎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給她太多提點,只是望著窗外的柳條,輕輕嘆了一口氣。釀泉的聲音卻突然在此時冒了出來,帶著無比痛快的大聲朝這邊呼喊著:“軒主!”她的手中拎了一只五色斑斕的鳳凰形狀的風(fēng)箏,原來方才是按照容宿霧的意思,出門買風(fēng)箏去了。釀泉興沖沖地跑來,也不顧得上擦一擦額頭的汗,便開口問:“這只風(fēng)箏好看吧!我找了半天才看見這一只鳳凰模樣的,還有很多丫頭小子跟我搶呢!”她看看容宿霧面色不對,又湊近窗子瞧了瞧暗香的臉色,不由問了一句:“這風(fēng)箏還放嗎?”
容宿霧淡淡道:“先擱在屋里吧。什么時候等你家姑娘寫出一本讓我滿意的書來了,我便親自來放飛這只風(fēng)箏。”
暗香被這句話迫得站了起來。
他一揚眉,銳目已然掃視了過去:“你是不信你自己?”
暗香咬了咬牙:“好,我寫給你看!”
暗香自容宿霧離去的那幾日開始,便悶頭在書房內(nèi)寫稿子。不過是寫寫停停。寫到不喜之處,直接將手中的宣紙揉成一團,遠遠丟開,然后又重新構(gòu)思,蹙眉下筆。連釀泉喚她吃飯也忘記了。
這日她剛丟了一團紙,卻打在了來人的身上。那個人“哎喲”地叫喚了一聲,卻好脾氣地將那團宣紙拾了起來,笑道:“暗香妹妹真是勤勉得很!”
暗香抬頭一看,竟然是攝雪。
她兩靨含笑,又走近了幾步,忍不住寒暄道:“這是在做什么?滿屋子都是紙團?!睌z雪將手中那團紙鋪開了,粗粗看了兩行,這才緩緩走到暗香的身側(cè),按住她的肩膀道:“你可是正在為這個開頭而苦惱?”
暗香卻料不到她會來,更料不到攝雪一臉春風(fēng)化雨的柔和之色,與她以前在抱鶴軒看見的那個橫眉怒視她的攝雪,幾乎像換了一個人。
她心下有所疑慮,不知道如何作答。
卻聽見攝雪咯咯笑了幾聲,花枝亂顫地奪過她手中的筆,在宣紙上如龍游曲沼般迅速寫了幾行字——竟將她這幾日來腦中雜亂無章的線索給輕而易舉地理順了。
“你看,這不就結(jié)了?”攝雪丟開筆,仍舊是笑容滿面。
暗香心下不由得感激起來,道了謝,卻不知應(yīng)當(dāng)如何應(yīng)酬這位變臉如變天的攝雪姑娘。
攝雪覷了她尷尬的神色,不免自報因由:“我來不為別的,軒主派人送了各色花樣的布料,讓軒中的姑娘們各自去前廳挑選合意的做些新衣裳。我特來告知暗香妹妹,別慢了別人一步,落了單。”她攜了暗香的手,也不問暗香愿意不愿意,便匆匆邁出門去,“揀日不如撞日,妹妹此刻便隨我去吧。丟了那勞什子的書稿吧,等挑了合意的布料再回來想?!?p> 暗香被她這一拽,只得跟上前去。
自古年輕又有些姿容的姑娘家,對新衣服的誘惑是永遠沒有辦法抵擋的。
果然,一進前廳,抱鶴軒的諸位姑娘們早已嘰嘰喳喳在各式花布中扎堆了。有的懷中抱了幾匹布,還叫嚷著指著別人懷中的布料依依不舍:“這個這個,可我先看中的!”
那個會拉了一塊布裹在身上,問其他的姐妹:“這塊布若是做一條裙裾可好?”
問晴見攝雪和暗香來了,急忙使了眼色喚她們過去。
她一個人抱了五六匹布,好生狼狽。旁邊又有其他的姑娘覬覦她手中的布匹的花色,紛紛想上前搶下一些。
好在攝雪推開那些姑娘,將問晴手中的布匹挪到自己的懷中,又塞了兩匹給暗香。那些小姑娘這才訕訕散去。又重新加入了那群你拉我扯的行列之中。
暗香手中分到的是一匹籠著煙云水墨色的芻洋紗,另一匹是繡工極為精致的秋香色云錦。
問晴笑道:“你們來得晚,我好容易只奪了這幾匹,將就著拿去吧!”
攝雪也和顏悅色指著暗香手中的云錦道:“這匹據(jù)說是琴繡坊今年推出的新品呢!若是配了這半透明的芻洋紗罩在外面,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p> 暗香點了點頭,道了謝,便轉(zhuǎn)回了自己的書房。一路上她想著問晴和攝雪的笑容,倒是覺得也許自己之前對她們的警惕之心,興許是錯怪了她們。
畢竟以攝雪和問晴在抱鶴軒中的地位,她們犯不著要討好自己這個初出茅廬的人。
釀泉從書房里奔了出來,面色有些不對,她跑到暗香的身旁,替她接過那兩匹布,悄聲道:“姑娘,容軒主來了……”
暗香看了看釀泉一臉擔(dān)憂的樣子,有些奇怪,她邁進了書房,卻見到容宿霧正坐在她常坐的那張椅子上,面龐噙著一抹冷笑。
“這便是你閉關(guān)了七日的成就?”他看著宣紙上攝雪的筆跡,忍不住開口發(f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