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麟正沉浸在蜜月的幸福中時，官場下卻有一股暗流正對著他涌來。張彩，這個在金殿上被周麟狠狠抽了一嘴巴的小丑不斷的上竄下跳，時常出入各御史的府邸，隔三差五的還要去一下壽寧候府上待個把時辰。
乾清宮御書房內(nèi)，弘治皇帝桌子上放著一份上疏，這是江南道御史參吏部右侍郎周有德、兵部員外郎周麟的折子，疏內(nèi)稱周有德父子利用職權(quán)包庇其內(nèi)弟袁勇魚肉鄉(xiāng)里、欺壓官員、霸占土地強搶名女、指使家仆殺傷人命等等十四款大罪。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往后一靠問道：“這事情你可知道?！?p> 蕭公公欠身道：“袁勇罪責(zé)屬實，至于包庇……據(jù)仆臣所知，周氏一家與這個妻舅關(guān)系很不融洽，京城到松江府八百里加急都要走十天啊?！?p> 弘治皇帝點點頭道：“以前清流參誰都是一窩子上疏，這次反其道而行，只有江南道御史一人的折子，蕭伴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回陛下，這事情仆臣并不清楚，不如宣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問話?！?p>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不必了，他要是過來一時也不一定能問出什么，讓他上個折子，看看下面什么動靜這個折子留中?！?p> 這個彈劾朝中一個四品大員一個新勝大捷的功臣的折子就這么的被扣下了，同時錦衣衛(wèi)收到了弘治皇帝的密旨，暗查此事細(xì)節(jié)。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郭宏不敢怠慢著即派人下去暗查。暗查畢竟不是明察，還沒等錦衣衛(wèi)對這次彈劾事件的幕后情況摸出門道來，第二道彈劾的奏折又送到了弘治皇帝的案頭。
這次是都察院彈劾周麟擅自動用繳獲金銀犒賞士卒收買人心圖謀不軌之罪，罪名只有一條，不過就這一條也夠死滿門的了。
弘治皇帝看了奏折只笑著留了一句話便留中了，那話是什么呢？如果朕用這個罪名拿了周麟，那天下還有那個將軍敢?guī)П?p> 事情還沒完，三天后又是一本彈劾周麟的折子，稱周麟動用繳獲金銀大肆收買土地，且以五兩銀子一畝的價格侵占京北郊區(qū)三和莊、鄧家莊兩地的數(shù)十頃良田，這條可是太祖最最忌恨的貪贓枉法之罪，如果坐實了就是剝皮實草的惡刑！
弘治皇帝明顯感覺到氣氛異常了，這次的確不是很多清流一起對一件事情彈劾某個官員，而是很多清流分別彈劾一個官員很多罪名，不管哪一條坐實都是死罪。
對于這三個折子的事情還沒結(jié)果的時候，御史清流們的彈劾大潮突然來臨了，不過這次不是彈劾周麟的，而是彈劾他自己弘治皇帝的。說皇帝偏護(hù)某官員，對于數(shù)為大臣的奏折留中不發(fā)是不對的，當(dāng)然沒有哪個白癡清流會說皇帝是有罪的。
弘治皇帝對著滿桌子的彈劾奏折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這堆奏折最上面放著三本很顯眼的折子，彈劾周有德父子的。弘治皇帝不是傻子，他當(dāng)然知道后面的彈劾大潮是逼自己就犯準(zhǔn)了前面三本折子，顯然這也是不可能的。
對于彈劾大潮這種敏感的事情，身為太子的朱厚燳當(dāng)然不會不知道，氣鼓鼓的闖進(jìn)御書房道：“父皇，兒臣有本要奏?！?p> 再煩心的事情對于弘治皇帝來說都是不能和兒子比的，今兒朱厚燳說有本奏還是破天荒頭一遭，笑呵呵的道：“皇兒有什么事情就說吧，不必如此?！?p> “父皇，這幾日的折子內(nèi)閣都謄抄了一份送到兒臣那里，兒臣一本本都仔細(xì)看過了，有些心得要向父皇稟告。”朱厚燳今天就是不打算當(dāng)兒子了，死心塌地的要做臣子。
弘治皇帝看兒子的樣子也只好隨他去，配合著玩玩吧，笑了笑道：“那皇兒就說說，朕來聽聽，然后咱們父子再探討探討?！?p> 朱厚燳臣子禮節(jié)走了全套也沒興趣繼續(xù)裝了，自己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道：“這些折字兒臣都看過了，前三本都是參侍讀的，后面的那些雖然參的是父皇，但實際還是針對侍讀，兒臣看著事情不簡單。羽林衛(wèi)新勝，名聲大噪之時竟然有人敢于彈劾首功之臣已經(jīng)是反常，而如此多的清流符合可見后臺不小，兒臣覺得有陰謀?！?p> 弘治皇帝點點頭道：“皇兒能想到這些很不錯，那依皇兒看這前三本彈劾的可有道理？”
朱厚燳狡詰的笑道：“父皇，那江南道御史管的是彈劾官員的事情，一個平頭百姓地方的縣令壓不住，難道知府、巡按都壓不??？還要讓彈劾官員的御史走個彎子來上折子？至于都察院的那兩本，就算他們風(fēng)聞而奏吧，沒影子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們怎么不參，偏偏跟著江南道的折子上來前后不過五天，兒臣覺得這事情沒人串連怎么都是做不來的，何況后來的眾多清流們含沙射影的彈劾上疏呢?！?p> 弘治皇帝輕輕拍了拍桌子道：“好、好、好啊，皇兒能看得如此透徹很是不容易，那你再說說著事情是誰在串連?！?p> 這個問題把朱厚燳問住了，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是兩個舅舅?！?p> 弘治皇帝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道：“胡說！你舅舅和周麟素不相識，為什么要彈劾他，何況外戚不得交往朝臣是有規(guī)矩的不可胡亂攀污！是誰教你這么說的？是不是詹事府的那些酸丁們？”
愛屋及烏的弘治皇帝是有點生氣了，不過還不至于對朱厚燳發(fā)那么大的火，只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而已。朱厚燳顯然是被老爹的激動嚇了一大跳，不過粗大的神經(jīng)讓他毅然無所畏懼，憋紅了臉道：“這三個折子里奏的兩件事情兒臣都是知道的，犒賞將士是兒臣準(zhǔn)了的，那個地是兒臣讓買的，五兩銀子是給國舅的銀子，另外每畝地還給了原來的主人四十兩銀子補足了五十兩銀子一畝，是舅舅花十兩銀子買地讓兒臣撞上了故意這么干的?！?p> 弘治皇帝再怎么維護(hù)自己的小舅子也知道不如自己的親兒子，何況這事情兒子本沒錯，而是小舅子們沒干好事，弘治皇帝沉默了好久道：“蕭伴，查出誰在串聯(lián)了沒有。”
“回萬歲話，串聯(lián)之人仆臣已經(jīng)查清楚了，是張彩?！闭f完這句話就沒聲了。
朱厚燳呼的一下跳起來道：“不就是被侍讀在金殿上扇了一個耳刮子的吏部主事嘛！”
蕭公公很配合的拱手道：“太子英明，正是此人?！?p> 弘治皇帝道：“皇兒退下吧，朕自有決斷。蕭伴，宣徐漙、劉建、李東陽平臺議事?！?p> 弘治皇帝移駕平臺，三個大學(xué)士早就在這里恭候了，見禮閉也不多客套直接切入話題，平臺議事在弘治皇帝一朝每天都有兩次，實在沒什么新鮮的。弘治皇帝把三本奏折往茶幾上一擱道：“這些折子各位先生都是看過了，可有什么處置的腹案教朕？”
徐漙老神在在的不說話，三人中就李東陽資格最弱，見其他二人有事沒事瞟自己就知道意思了，你們倆個不得罪國舅讓我來做出頭鳥，我李東陽也不是吃生米長大的才不干那傻事，但是不說話肯定不行了，輕咳了一聲道：“這些折子臣都看過了，都是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條條都沒有實據(jù)，那個袁勇有罪是他自己的事，周家父子難道還能把胳膊伸到松江去不成，不過沒有伸手但借勢肯定是有的，臣看如果江南道折子屬實袁勇必須嚴(yán)懲。周氏父子同在京中為官難免得罪人多些，不如外放一個下面也就不鬧騰了，最多再削了幾個月俸祿略施博懲也就罷了?！?p> 劉建點點頭道：“外放了周麟即可，不能讓太子和他一起胡鬧了?！?p> 弘治皇帝微微一皺眉，心道合著你們都清楚就瞞我一個啊，平日里劉建和兩個國舅走的近些誰都是知道的，今天算是幫他們說話了。轉(zhuǎn)眼看看徐漙，徐漙感覺到了弘治的眼光看著自己不說話是不行了，摸了摸胡子道：“老臣看外放周麟還是合適的，現(xiàn)在已是五月底，六月至十月都是倭寇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不如就順勢放下去也好。年輕人啊，還是到下面去歷練歷練，浮在京里掛個虛職不但埋沒了人才，也不能摩成器啊?！?p> 徐漙這個皇帝派的想法還是很符合弘治皇帝的意思地，贊許的點了點頭道：“那么給個什么職好呢？”
……
彈劾風(fēng)波第八天的朝會上弘治皇帝處理完了所有國事后拿出這三本奏折道：“吏部右侍郎周愛卿可來了嗎？”純屬廢話，這個品級的官員能不來嘛，這就是皇帝擺譜。
周有德聞聲出班手捧玉圭道：“臣在。”
弘治皇帝指了指手里的折子道：“這三本都是參你和你兒子的，朕不是武斷之人，多方派人下去查了查，有些事情呢沒譜但無風(fēng)不起浪，周愛卿沒錯朕不能罰你，但是你兒子還是有錯的地方。”
周有德汗都下來了，這彈劾他和周麟的事情滿朝上下都是知道的，自然也有關(guān)系好的官員把事情告訴了他，連折子他那里都有一份抄件，那個是太子派人送來的，看了折子周有德馬上就和兒子周麟商量過怎么應(yīng)對，結(jié)果周麟就四個字靜觀其變。
今日里東窗事發(fā)皇帝問起了，周有德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聽著不出聲完全做到了周麟那四個字的精髓。弘治皇帝自然是看到了周有德頭上的汗心里暗笑，把奏折往桌上一扔佯怒道：“你兒子的罪行不懲戒是不行的，如果天下統(tǒng)兵的臣工都學(xué)了你兒子還不翻了天??？李先生把內(nèi)閣的票擬當(dāng)?shù)钚x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