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成為這些王公子弟的領軍人物,蕭無傷自然有他的本事所在。當年他約戰(zhàn)葉初,也不是無理取鬧。
一樣的天資,一樣的家世。憑什么對方,就成了貴族子弟中的武道天賦第一人;憑什么對方,享盡了一切比他更多、更高的贊譽;憑什么任何時刻,他都需要同對方進行比對……
從小埋入心中的陰影伴隨著他修為的突破,慢慢成為了一道心魔。讓他在武道人生之中,遇到了第一道坎。
也正因為如此,他聽說晉陽公主要來戢武侯府拜訪便策馬而來?;蛟S只有完成了心中的夙愿,與葉初一較高下,自己才有機會突破!
可惜夙愿未了,他又遭到連番羞辱。
憤恨交加,這一劍,無論如何,他都要出手。
七尺青鋒晃得讓人睜不開眼,跟在葉初身旁的小云本能后退。那種氣勢,好象隨時都能將她脖頸上的小腦袋輕輕的摘下。
這一劍,仿佛毒蛇吐信直朝葉初的喉口襲去。沒有絲毫的顧及,沒有絲毫的猶豫。
劍風破空,比之冬風方要凜冽數倍。
“不躲?”
任憑劍尖寸寸逼近,狐裘披肩的葉初巍然不動。
李應鵬等人的腦海之中,浮現的一個想法就是,葉初不屑與之交手。哪怕蕭無傷的修為,已經是胎動境中期;哪怕他的劍再利,再快,都難以傷及他一絲一毫!
“叮!”
清脆一聲劍鳴,蕭無傷眼中怒火更甚。
“大膽!”聶通一聲厲喝,兩根手指穩(wěn)穩(wěn)夾住蕭無傷的劍鋒,讓他再難寸進。
與此同時,定立一旁的衛(wèi)尚“嗆啷啷”拔劍出匣,不由分說的架在蕭無傷脖子上。
“難道我在他的眼中,真的就如此一文不值么?難道自己數年的奮力追趕,終不及他的修為嗎?”被制住的蕭無傷,羞憤難當,心思千回百轉,一時不禁有些喪氣。
“公主,你說這葉初究竟到了什么境界。怎么面對蕭世子的利劍,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呢!”
“看不透!”
對于葉初沒有出手,楚心琪略感有些遺憾。說實話,她也非常好奇當年武道資質第一人的葉初,究竟達到了哪一層境界!
誰又能知道,看上去鎮(zhèn)定自若的葉初,不但毫無還手之力,更被那劍鋒的一絲劍氣侵入心扉,加劇了內傷。此刻正有一股腥咸在喉頭間鼓蕩,隨時都可能噴出鮮血。
如果聶通沒有出手,只怕他真會命喪黃泉。
深深的無力感,仿佛當年面對父母、兄長的死;面對數年來被囚禁的痛;面對葉氏一門步步衰落……
唯有軍魂猶在!
鐵甲崩碎,殘劍猶然翻血浪;征袍浴血,魂斷依舊笑殘陽。
“戢武軍魂,是我最后的堅持,死也不放棄?!比~初的腦海中,一個聲音堅定的吼道。若不是布帶遮住雙眼,眾人就會發(fā)現他毫無表情的面孔下,雙眼已經圓睜到極限。
正是這最后的堅持,讓他不愿躲,也不能躲!唯有挺身面對劍鋒,葉家兒男方能在魂斷之后,笑對殘陽。
“蕭世子,請自重。我家侯爺,不容冒犯!”聶通聲音不卑不亢,言語間卻不自主的改換了稱謂,下意識的不敢再稱“小侯爺”。
“侯爺為什么不躲?縱然是他雙目失明,武學根基被廢,也應該能夠感受到喉口的利劍。他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已存死志?如果是后者……侯爺呀,老奴固然敬你滿門英烈,但戢武侯傳承百年的秘籍,可別跟您一道走啊……”
就在聶通分神之際,暴走的蕭無傷猛的將劍收回:“葉初,你如今也是堂堂戢武侯。面對挑戰(zhàn),卻要靠老仆出手!今日你若再不出手,只怕天下人都會恥笑你懦弱無為!”
葉初奮力咽下喉中鮮血,勉力不動聲色的輕笑道:“哈,剛剛那兩字有些許不雅,一定要讓我再說一次嗎?”
在場眾人,想起“斗雞”兩字,再看雙目通紅的蕭無傷,都不由得偷笑。尤其是心思比較寬大的李應鵬,更是憋不住笑出聲來。
蕭無傷聽見眾人嘲笑,怒火更勝,恨意滔天,體內不穩(wěn)定的氣息更加狂暴,終于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腥紅落地,他更覺得內息散亂,臉色轉瞬間從紫紅色變作煞白。
葉初見狀,也不嘲笑譏諷,只是淡然的道:“氣大傷身,故武者必須修身養(yǎng)性。天下劍道,本侯已經講得清楚明白,無傷你回去好生將養(yǎng)參悟吧。聶管家,送客?!?p> 這句平淡無奇的話,卻比任何譏諷都有殺傷力,蕭無傷內息再滯,又嘔出一口腥紅。
“葉初,今日之辱,蕭無傷來日必報!”惡狠狠的留下這句話,來時風流瀟灑的少陽君世子蕭無傷,踉踉蹌蹌的走出梅園。其他眾人也不好再做打擾,隨后各自離開。
唯有那小國公李應鵬臨走前,不忘上前跟葉初打個招呼。
“按我說你就該出手教訓教訓蕭家那小子,嘿,不就是個胎動境中期的修為么,充什么大頭蒜!不過,今天的三劍之論著實精彩,想來明天此時,你這位沉寂已久的天才,又要名動出云了!”
見葉初只是微微一笑,李應鵬豎豎大拇指也就小跑著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離去。
“聶總管,你送幾位公子出府!”
片刻的喧鬧,霎時間重歸平靜。寒風依舊,蕭蕭梅影依舊。
一直立于原處的葉初過了良久,放開口道:“小云,他們都已經走了嗎?”
“走了!”
“嗯,呃……”心神放松的葉初,再也壓不住內傷,同樣一口鮮血噴在梅花樹下。
“公子——”小云一聲驚呼。她當然想不到,方才還威風八面,揮斥方遒的侯爺,竟然傷得這般重。
“送我回房?!眻詮姷能娀?,換不來強悍的體魄。外人當然想不到,處在絕對劣勢之下的葉初,絞盡腦汁的一番唇槍舌劍,要耗損多少心神,耗費多大體力。他原本就孱弱的體力早已告罄,有硬受蕭無傷一劍,沒就此倒地不起,已經是堅強意志創(chuàng)造的奇跡了。
邁動著無力的雙腿,葉初的雙手早就緊握成拳。
蕭無傷自認為他受了莫大的屈辱,而葉初又何嘗不是。他堂堂葉家傳人,世襲戢武侯。面對挑戰(zhàn),卻只能賣弄口舌,將對手趨之門外。對于這點,他不能容忍!
武道,自己一點要重新踏上這條路。
只要自己擁有了絕對的武力,那些區(qū)區(qū)的羽林軍豈能困的住自己?那狗皇帝,安敢如此對付葉氏一門?
皇權正在急速加強,等到那時只怕那狗皇帝隨口一句就能定了自己身死!
還有短短的兩、三個月就要過年了,屆時年滿十六歲的自己肯定會被安排就職。一旦進入軍伍,只怕是必死的殺局!
時間緊迫!
自己一定要趁著調令下達之前,逃出侯府,逃出京都,甚至是逃出出云國,邁向那海闊天空的世界,攢足實力,再回來報仇!
只有如此,才能不負此生,不負軍魂!
這條路注定悠遠而艱辛,沒有戰(zhàn)友,沒有伙伴,甚至一個可信的人都沒有。因為這是屬于他一個人的仇恨,屬于他一個人的家族,屬于他一個人的軍魂,更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命運。
這條路上,他注定獨行。
“命里孤寒三千年,遍眼陰霾不見晴;一朝點燃心頭火,當祭熱血洗月明。”
四句詩陡然出現在葉初的腦海中,仿佛述說的正是自己的命運:命定孤寒,遍眼陰霾,能支撐他活下去的,只有胸中不滅的軍魂意志,熊熊如烈火,皎皎如明月。
而這四句,正是《血月諦命經》的開篇。
“這本秘籍,也注定與我有緣!”重傷而渾身冰冷的葉初,心頭仿佛真的出現了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