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計劃
鄭芝虎沒有為難莊默，任他抽身退走，負(fù)手謂黃辰道：“連日來黃兄弟的名號可是在眾豪杰間傳開了，能令周當(dāng)家“推崇備至”必有過人之處……”
“……”黃辰扯了扯嘴角，什么推崇備至，恨之入骨還差不多。
鄭芝虎看看緩緩爬起的阮進(jìn)，又看看面無表情的莊默，失笑搖頭道：“黃兄弟少年俊杰，我等不可謂不重視，不想到頭來依舊小看你了。窺一斑而知全豹，黃兄弟麾下人才之盛，叫人好生吃驚?！?p> 黃辰不知何時收起了輪燧手槍，苦笑道：“鄭二當(dāng)家過獎了。實不相瞞，我麾下只有他二人拿得出手?！?p> 鄭芝虎不置可否，且不說黃辰所言是不是真的，單單浮出水面的莊默、阮進(jìn)便已足夠驚人，像他們這樣武藝高超之輩一般不會甘居人下，以他兄長鄭芝龍勢力之強麾下亦找不出幾位，一只手就能數(shù)過來。
那李梅宇手下賊眉鼠眼的窺著兩側(cè)，唯恐被人注意，捻手捻腳來到鄭芝虎身旁，腰桿立刻挺直，不復(fù)猥瑣模樣，向鄭芝虎告狀道：“鄭二當(dāng)家，是他們先出手傷人，而且動了刀子，我的一個兄弟身中兩刀，至今生死不明。鄭二當(dāng)家，你一定要為我等做主！”
鄭芝虎淡淡說道：“這事我無權(quán)定奪，你們隨我去見諸頭領(lǐng)?！毖杂檶S辰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在前面領(lǐng)路。那李梅宇手下迎上黃辰平靜的目光，頓時感到渾身發(fā)寒，幾個大步追上鄭芝虎，寸步不離左右。
“大首領(lǐng)……”趙弘毅面露憂色，其他人態(tài)度不好猜測，但周三老定會從中作梗。
“不用擔(dān)心，我們占著道理，周三老能奈我何？”黃辰交代幾人留下等待，不緊不慢跟著鄭芝虎步入廳堂。
相比外間洋洋灑灑數(shù)百條好漢，屋內(nèi)人不多，僅三十余不滿四十，他們之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俊有丑，衣著亦是五花八樣，唯一的共通處是身上皆帶氣勢，那是惟有歷經(jīng)風(fēng)濤、久居人上者才會孕育出的氣勢。
鄭芝龍蟒龍蟠身，坐于主位，意態(tài)自若，一派淵渟岳峙。李芝奇位居左首，其下是郭芝葵、郭芝蘭、方芝驥、赤芝哥、薩芝馬等十八芝成員。周三老位居右首，其后是劉三老、鐘彬、陳衷紀(jì)、陳盛宇、李梅宇、白毛老等海上豪杰。
眾人齊齊打量黃辰，不時瞥向周三老，眼中滿是好奇之色，聞名不如見面，黃辰并無三頭六臂，除了個頭高些、模樣俊些，與尋常青年無異，他憑什么和勢力橫跨閩浙兩地、心狠手辣的周三老抗衡？
黃辰不露聲色穿行于豪杰間，走到鄭芝龍面前，抱拳道：“見過鄭當(dāng)家?！?p> 鄭芝龍已從胞弟鄭芝虎口中聽說外面的事，包括阮進(jìn)、莊默二人情報，心里受到極大震動，黃辰小小年紀(jì)便有如此馭人本領(lǐng)，簡直違反常理，令人恐怖，對他的重視程度一路攀升，與諸豪杰等同。鄭芝龍責(zé)問道：“今天乃我等會盟的大喜日子，黃兄弟緣何大打出手？”
黃辰神色從容，不慌不忙將事情本末一五一十道來：他到后先遭對方挑釁，說出籍貫又遭蔑視，最后對方更是得寸進(jìn)尺，直接罵娘，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雙方僅止拳腳之爭，對方率先掏刀子破壞規(guī)矩，使沖突升級導(dǎo)致見血。此事黃辰占足了道理，因此沒半點隱瞞或渲染，話語平直，說服力極強，連周三老、李梅宇都不自覺的摒棄偏見信了他的話。
鄭芝龍心中有數(shù)，再問李梅宇手下：“你有何話要說？”
李梅宇手下內(nèi)心一陣糾結(jié)，他想反咬黃辰一口，但當(dāng)時有不少圍觀者目睹了整個過程，倘若撒謊十有八九會被拆穿，到時鄭芝龍怪罪下來，首領(lǐng)李梅宇亦難保他的性命。
鄭芝龍見他遲遲不開口，面露不悅道：“為何不答？”
李梅宇手下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他說的有真有假……”
鄭芝龍追問道：“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
鄭芝龍冷哼一聲，望向周三老、李梅宇說道：“周兄、李兄，他們是你倆麾下，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p> “鄭當(dāng)家拿主意便是，我沒意見?！崩蠲酚畛林樀?。
周三老不陰不陽道：“我也沒意見?！?p> 二人的反應(yīng)在鄭芝龍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道：“雙方不過是意氣之爭，依我之見沒必要深究，就此打住如何？”鄭芝龍即將成為海盜聯(lián)盟盟主，他的建議自然無人反對。此事黃辰固然有理，不過畢竟導(dǎo)致對方一人身受重傷，鄭芝龍讓他出些湯藥費補償傷者，黃辰十分痛快的答應(yīng)下來。鄭芝龍繼續(xù)說道：“當(dāng)今朝廷昏庸無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等今日聚義北港，不為其他，只為效法昔日梁山好漢殺出一個朗朗乾坤來。我虛長黃兄弟幾歲，托大說一句，打自己人算不得本事，殺官兵的才叫英雄，黃兄弟覺得呢？”
黃辰抱拳鄭重道：“鄭當(dāng)家教訓(xùn)的是?！?p> 鄭芝龍笑著問周三老道：“周兄，你麾下有黃兄弟這等少年俊杰，為何一直藏著掖著不肯示人，莫非是怕我等窺測？”
周三老干笑道：“他雖有些本事，到底年幼無知，暫時上不得臺面?！?p> 鄭芝龍笑道：“周兄此言差矣。所謂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黃兄弟年少有為，豈能以尋常少年對待?！崩^而又對黃辰道：“黃兄弟實力雄厚，有資格入座，既然進(jìn)來就別出去了?！闭f罷鄭芝龍叫仆從搬一把椅子給黃辰。周三老臉色大變，諸豪杰面面而視。
“鄭當(dāng)家，這……”
鄭芝龍揮手打斷黃辰的話，道：“黃兄弟只管入座便是。”
黃辰并非矯情之人，抱拳一禮，走向末位落座。坐在他身側(cè)的正是周三老、李芝奇結(jié)拜兄弟白毛老，顧名思義，其左鬢長有一撮銅錢大小的白發(fā)。巧的是黃辰前世一位好友和他相似，只是他的白發(fā)長在右側(cè)。正對面則是一名髡頭倭人，此人即鄭芝龍麾下倭首，十八芝中唯一的外國人薩芝馬，因曾慘敗于彥次郎之手，對彥氏兄弟心有怨念。兩人顯然不是能交流的人，黃辰把注意力放到鄭芝龍身上，聆聽他與眾人談話。
不久，吉時至，鄭芝龍率領(lǐng)眾位豪杰行出大堂，立身香案前，以匕首刺破手指，將血液滴入酒中，諸首領(lǐng)紛紛仿效，黃辰同樣不例外。鄭芝龍端起血酒，朗聲說道：“我等今日聚首，共商伐明大計，于公可謂替天行道，于私嘛，劫財厚己?！?p> 眾人聞言哄然大笑。
鄭芝龍亦笑了笑，接著說道：“如今奸臣把持朝政，百姓饑寒交迫，官兵無能透頂，此乃天賜之良機，這時不起，更待何時？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定可成就一番事業(yè)。來，干！”
“干！”
“干……”
鄭芝龍飲下血酒，又說一些鼓舞人心的話，隨后返身回到大堂，同諸人商議伐明具體事宜，其實就是他說，大家聽。他決定八日后，即二月十八日出擊，這期間北港全面封港，哪怕一只小腳船也不能放，以免走漏風(fēng)聲。
而目標(biāo)他沒有選擇大明和臺灣之間的澎湖，首先澎湖孤懸海外，對大明王朝無關(guān)痛癢，其次澎湖為昔日明荷交鋒之所，島上建有不少紅夷炮臺，打下它絕非一件易事，一旦久攻不克，等待他們的將是以數(shù)百計的大明戰(zhàn)艦。
鄭芝龍的終極目標(biāo)是大明唯一的出?？凇赂?。欲得月港，非要徹底擊潰漳、泉二府官兵不可，直抵中左所硬碰硬勝算不大，即使贏了也會元氣大傷，難以對抗福建治所福州府方面援兵。所以鄭芝龍計劃繞過澎湖，攻打銅山寨，銅山寨位于月港西南方向，設(shè)于福建第二大島嶼川陵上，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且距廣東不遠(yuǎn)，占領(lǐng)銅山，進(jìn)可攻月港，退可入廣東，先天立于不敗之地。
眾人紛紛作了然狀，分不清是真懂還是假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