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法租界。
愛多亞路。
秦淮風(fēng)味菜館。
許延麟和陶然相對而坐。
桌上一共四道菜。
鹽水鴨、蘆蒿炒香干、干絲,外加一碗鴨血粉絲湯。
主食是牛肉鍋貼。
“承蒙款待,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先來個鴨腿解解饞?!?p> 陶然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許延麟嘗了嘗蘆蒿炒香干,贊道:“這道菜不錯,清香味,好吃。”
陶然嘴里吃著菜,含糊不清的說道:“我點的都是南京特色菜……噯,延麟,你在南京待了半年多,連蘆蒿都沒吃過嗎?”
“待了半年多是不假,兜里沒錢有啥用,聞著飯館里的香味,只當(dāng)是吃過了,每天兩頓飯,饅頭加咸菜,以餓不死為標(biāo)準(zhǔn)?!?p> “你要是早認(rèn)識我就好了,省得睡大通鋪,直接搬到我家來住,我跟你講,母親做的牛肉鍋貼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比這個好吃多了……”
話說一半。
陶然停住筷子。
愣愣看著碟子里的牛肉鍋貼。
“你慢著點,又沒人跟你搶?!?p> 許延麟知道,牛肉鍋貼勾起了陶然對母親的懷念。
陶然嘆了口氣:“你說的對,人總得往前看……”
許延麟岔開了話題:“劉振興的事知道了吧?”
陶然點頭:“知道了。”
“老柳跟我說,劉振興也在法租界,你可要當(dāng)心了?!?p> “這么大的法租界,怎么可能說遇見就遇見呢?!?p> “可別大意了,萬里還有個一呢?!?p> “那你還敢來?!?p> “我不來行嗎?佐藤社長來這邊談生意,我必須跟著過來?!?p> “其實我覺得吧,站長多余擔(dān)心。即便在街上遇見了,我就不信,劉振興真的能向日本人舉報嗎?別忘了,國共現(xiàn)在可是一家?!?p> “陶然,你還是太年輕,想法過于單純。這俗話說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別以為國共合作,跟他們就是一家人了,現(xiàn)在是一致對外,共同對付日本人,等將來把日本人趕走了,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唉,先趕走小鬼子再說吧……”
有客人談?wù)務(wù)f說從桌旁經(jīng)過。
許延麟立刻換了話題,對陶然說道:“你慢著點,不著急,我兩點鐘之前都有時間?!?p> 陶然隨口問了一句:“你們那個社長談什么生意,要這么長時間?”
“附近新開了一家土耳其浴室,社長特意過來體驗一下?!?p> “所以,談生意是次要的,主要是洗澡來了。”
“生意也談,邊洗邊談。”
“司馬昭之心!”
“啥意思?”
陶然詭秘的一笑:“我聽說,土耳其浴室有姑娘陪浴?!?p> 許延麟笑道:“你可真是人小鬼大,專門打聽這種事。”
陶然辯解道:“我可沒打聽,上次老柳送我過來,路過土耳其浴室,他跟我說的。”
許延麟搖頭嘆息:“老柳也是不著調(diào),誤人子弟。不對,也不能算誤人子弟,你本來也是一肚子花花腸子。”
陶然嘿嘿一笑:“延麟,來上海這么久,找過幾個了?”
許延麟故作懵懂:“什么找過幾個了?天一腳地一腳的……”
“切!揣著明白裝糊涂,找過幾個姑娘了?!?p> 陶然一臉的壞笑。
許延麟正色說道:“你不要以陶然之心,度我許延麟之腹。我可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行的端,走的正……”
“你再這樣就沒意思了??偛粫?,心里始終惦記著小玉吧?小玉我也見過,也就馬馬虎虎,怎么就能入得了你許公子的眼呢?”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說正經(jīng)的,找過幾個姑娘了?”
“你現(xiàn)在說的話,哪有一句正經(jīng)的?!?p> “………”
陶然把筷子一放:“吃飽了,咱們走吧?!?p> “真吃飽了?哦,確實吃飽了……”
桌上的飯菜全都見了底。
許延麟招手叫來伙計結(jié)賬。
一輛福特轎車緩緩?fù)T诮诌叀?p> 轎車后車門一開,一個長相秀氣的年輕女子邁步下了車
許延麟結(jié)完了賬,隔著桌子把一疊鈔票塞進(jìn)陶然兜里。
陶然毫無反應(yīng),愣愣的看著窗外。
許延麟順著陶然的目光看了一眼,笑罵道:“重色輕友的家伙,看見了漂亮姑娘,眼睛就拔不出來,難怪整天胡思亂想。噯,錢揣好了,算我借給你的,等你將來發(fā)達(dá)了,要加倍償還,聽到?jīng)]有?”
陶然茫然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臉又去看窗外那個女子。
許延麟感覺到了不對勁。
陶然嘴上沒秩序,可從來沒做過出格的事情。
今天這是怎么了?
此時,女子快步路朝街對面走去。
街對面是一棟三層洋樓。
灰白色墻體,十分醒目。
樓門口掛著一塊牌匾:大美晚報。
“你認(rèn)識她?”
許延麟問道。
陶然全無反應(yīng)。
癡癡的望著女子背影。
此時,女子徑直進(jìn)了大美晚報報館。
許延麟給了陶然一拳:“問你話呢!”
陶然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許延麟又問了一遍:“你認(rèn)識她嗎?”
陶然搖了搖頭:“不認(rèn)識?!?p> “真不認(rèn)識?”
“真不認(rèn)識?!?p> “既然不認(rèn)識,干嘛要表現(xiàn)的像一個花癡???”
“她、她長得像一個人……”
“像誰?”
“婉清表妹……”
陶然神情黯然。
他和婉清青梅竹馬,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若不是這場戰(zhàn)爭,兩人也早就步入婚姻的殿堂。
在男女感情方面,許延麟自己也猶如一張白紙,不知道該如何開解陶然。只能拍了拍肩膀以示安慰。
從飯館出來,陶然乘坐黃包車離開。
許延麟在門口站了一會,穿過馬路朝街對面走去。
大美晚報西鄰,有一家百草堂書店。
許延麟邁步進(jìn)了書店。
書店很冷清,差不多五六個客人。
許延麟在書架中間往來徘徊。
兩天前,他通過報紙尋人方式,給劉振興發(fā)出了接頭暗號。
地點就約在這家百草堂書店。
佐藤社長來法租界談生意,是早早就定好的行程安排。
所以,許延麟出現(xiàn)的合情合理。
約陶然吃飯,主要是想側(cè)面打聽一下,劉振興的事情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