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還是那個容顏,又不是那個容顏。他俯身抱著我,溫溫熱熱的感覺明顯不是個亡魂。
“我沒有想到天山一別,隔了這么久才見到了?!蔽覜]有推開他,只覺得心里也跟著溫暖了不少,手里依舊是那個握筆的姿勢。
容顏一向能言會道。我很期待什么時候冥界舉行一場辯論大賽,讓冥界第一毒舌白姬和容顏對戰(zhàn)。冠軍**還不好說啊……
可是他只說了一句“我回來了”,再無其他。就這么一句簡單的話,我卻聽得莫名有點心酸。我記得我離開天山的時候,容顏燒了一把大火。我見到他的時候,也是一片大火。
容顏摸摸我的頭發(fā),還是那個姿勢,淺淺地笑道:“中間不是也見過幾次?”
“具茨山上,你為什么要彈《東風破》?”我想到他那次華麗的出場,贏了祝融的寶貝鳥兒,成就了我的烹飪大業(yè)。
“我記得你哼過那個調子,專門去調查過。據(jù)說是穿越必備歌曲,一般出場都能艷壓群芳。”
“虧我還以為聽見了鄉(xiāng)音很激動……原來你也是想來個標新立異,出奇制勝?!?p> 容顏的頭發(fā)蹭到我的脖子,弄得我有些發(fā)癢,不由縮了縮。他終于抬起頭來,鳳眼里漆黑一片,倒是沒有了一貫的戲謔,就是很認真地看著我。
就算是《東風破》的曲調對于仙界的仙人來說比較稀奇,可是他們畢竟是一個個活到千百年的得道高人。容顏的琴藝高超應當才是他贏得仙界好聲音的關鍵。
“為了給我畢方,你大可不必這么麻煩?!蔽颐亲?。
容顏隔著我身上的繃帶戳戳我的臉:“答應了你,當然要實現(xiàn)。再說,你走了,我總要想辦法見你一面才是。誰知道你和任逆行先去了一趟刀山。我趕到的時候你們已經(jīng)走了?!?p> 我張張嘴要說話,卻被容顏給打斷了:“你還是少說兩句吧。臉上纏著繃帶一點都不好玩。昔日藍白紅女士可是人如其名,活的色彩斑斕,有滋有味的很?!?p> “是我害你如今沒了修為。你這是,要去人界吧?”我抬頭看他。他一臉的無所謂,我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容顏千年修為為了救我一朝盡毀。說不感動是騙人的,更何況……
“舍不得?”容顏反問我一句,笑意不減。
這一次我沒跟他抬杠,也跟著他笑:“對,舍不得?!?p> 容顏愣住,想是沒想到我回答的這么干脆。
我站起來,沖愣住的容顏拋了個媚眼,準備來個華麗麗的轉身。沒想到身上的繃帶太長拖到了腳底,我一個沒注意,踩到繃帶上,摔得臉朝下。
我捂著鼻子,滿臉是血的抬頭。
容顏搖頭晃腦地蹲下來,拉過我,把我的繃帶甩到后面去,看著我滿臉的紅光:“小紅啊,我覺得你好像經(jīng)常見到我都容易激動地流鼻血?!?p> 我的繃帶染血顯得更加的恐怖。但是索性染血的部位不多,不用麻煩砌雪再跑一趟。一葉長老覺得我這種血染的風采更有嚇人的潛質,于是我繼續(xù)穩(wěn)坐第五殿恐怖大師的頭把交椅。
容顏并沒有去人界。
用他的話說,是這樣的。
“小紅啊,你都說你舍不得我了,我自然是不能走?!彼稍谖曳块g的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自己的頭發(fā)。
我額頭上三道黑線齊刷刷地掉了下來:“你為什么在我房間里。別說冥王大人不給你地方住?!?p> “他免了我喝孟婆湯已經(jīng)是破例。我就留在冥界修生養(yǎng)息,住處么……有你在,還麻煩他做什么?!比蓊佌f的輕描淡寫,已然把我這里當做他長期生存的空間。
一個繃帶怪人和一個法力盡失的上仙,我們的組合又一次犀利了起來。
“你要住在這里,可以。家務活兒你干。我這里地方小,屬于集體宿舍,周圍街坊都是各種鬼差。你最好別出去嚇著人家。”趕不走老神在在的容顏,只好和他談談合住條件。
我轉身闔上門出去上班,臨走時臉上一抹竊笑。對于現(xiàn)在這種局面,我好像還是有點開心的。
“什么事這么開心?”小黑帶著鋼勾來的魂來找我做登記,問。
“找到了人生的目標,當然開心?!蔽遗d高采烈地揮了揮筆。
他這幾天常??吹轿疫@副尊容,倒是習慣了不少。他手中的那個小鬼就沒那么幸運了,抖得跟篩糠似的。
小黑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這是個小姑娘,不過十三四歲。一頭利落短發(fā),齊耳長度,沒有一般鬼魂的臉色慘白可怖樣兒。當然現(xiàn)在所有的鬼魂的嚇人程度在我繃帶怪人造型下都是浮云。
小姑娘一身兒短袖短褲,看來是現(xiàn)代的孩子。我看到同時代的孩子特別的親切,幾乎就要老淚縱橫。我急忙沖她揮揮手:“小妹妹,怎么下來的?”
小姑娘還被我嚇的有些傻傻分不清楚。她看看我又看看小黑,最后覺得還是黑無常比較可靠一點,牢牢地揪住了他一身兒的黑袍。我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
“你別嚇著人家。一葉長老也真是的,居然放你出來嚇唬人。牛頭馬面就打算這么一直罷工?”小黑摸摸小姑娘的頭,滿眼的安慰,順帶不滿意地看著我。
我很無辜:“什么叫一葉放我出來?牛頭馬面正在為冥幣而郁悶,我體恤同僚才頂替這個位置的好不好?”
小黑忙著安慰小姑娘,沒功夫理我。我的辯解變成了我自己的聲音,被無視的徹徹底底。小姑娘還是怯怯的樣子,揪著小黑的袍子不放,偷偷地看我兩眼。大大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名字……”我放棄和他講道理,公事公辦地問。
“顏……顏惟清……”聲音細若蚊蠅,她又往黑無常身后躲了躲。
“我替她說吧?!焙跓o常見她實在是怕我,話都說不好,自告奮勇地替她回答我,“顏惟清,今年十三歲。死于……魔界插手。”
我手中的毛筆一頓,疑惑抬頭:“魔界?”
生死之事問閻王。冥界掌管輪回,遵循天道和其它五界和平相處。魔界插手隨意判了人的生死,這事兒好像鬧大了。
“對,魔界。她不該來這里??墒乾F(xiàn)在也回不去了。最近這樣的事情出了不少。這些亡魂陽壽未盡,不能再世為人,白姬長老那邊也沒有辦法?!焙跓o??粗」媚?,滿眼的無奈和憐惜。
“紫陌大人怎么說?”我不相信冥王紫陌能坐視不理。冥界的秩序被魔界插手打亂,必然是有所圖。
“還不知道?!焙跓o常搖搖頭。
小黑帶著顏惟清姑娘離開了大殿,留給我一大堆的疑惑。我想了半天未果,頭疼無比。
“魔尊到底想干什么?”我推開自己的房門,嘴里還在念叨著這句話,“砌雪明明對我所,現(xiàn)在仙妖二界已經(jīng)公然和魔界為敵。冥界態(tài)度不明,暫時還沒什么危險。怎么會……?”
“挑戰(zhàn)紫陌的底線。把冥界也拉進來?!比蓊伜芸旎卮鹆宋?。
“為什么?紫陌要是攙和進來,也不會幫他們吧?”我更加不解。
“那并沒有什么關系。魔界要的不是冥界的投靠,而是主動找茬兒。以天魔的狂傲,六界遲早都要歸他統(tǒng)轄?!?p> “果然很狂傲。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是在干什么?”
容顏一手拿掃帚,一手拿拖把。單手掃地之后另一只手中的拖把隨便這么一抹,留下地上一個鮮亮的水印字。
容顏成功地詮釋了什么叫做家務的藝術。拖地拖地像寫書法,還是繼承了張旭狂草風格的那種。
“完成你給我的任務啊。我可沒有給你惹麻煩。”容顏一攤手,繼續(xù)做家務。
我苦悶地扶墻。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給容顏同學提什么要求。我早該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勞您大駕,您上那邊兒歇著去。還是我來吧。”我接過他手中的掃帚拖把,決定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什么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果然不適合和容上仙耍心眼兒。
我揮汗如雨地在心中郁悶著,我這是為什么會淪落到下了班還在繼續(xù)在家里做苦力,而呆在家一整天的這位風一樣的男子卻不愿意勞作一下呢?
“小紅啊,我發(fā)現(xiàn)你勞動的樣子真好看。”容顏在一旁夸我。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覺得滿身兒繃帶哪里好看?!?p> “不,真的挺好看?!比蓊亝s說得認真。
我沒有抬頭,繼續(xù)埋頭做家務。
他卻很跨一步擋在了我面前,攔住了我打掃的方向。我無語地用掃帚敲敲他的鞋子:“勞駕讓一讓?!?p> 他拿走我手里的掃把,在我愣住的時候把我給按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雙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的眼睛:“我問了砌雪,他說你這繃帶可以拿了?!?p>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撫上我的臉,摸著粗糙的繃帶。我徹底石化,看著他眼里泛著點點光亮,輕輕地抓住了繃帶的一頭。